100.麻木的快樂

欠債人的家是那種聯體別墅,所在小區屬於富人居住的社群。每戶人家都有自己家的草坪和小花園。在這個經理家的院子前面,有一個大鐵門把關,似乎沒有住人。社群裡面非常安靜。

如何把錢要過來,卻是他一路上尋思的事情。他想,自己人單勢孤,又是從外地來的,要是直接上門要錢,也許根本就不行,因為人家也不是省油的燈。現在欠債的,要比債主活得瀟灑,能賴就儘量賴,何況他們本來做的就是地下生意,是和運輸走私貨物有關的。所以,如果想把這錢要過來,必須來狠的,要有黑吃黑的勁頭才行。因為有的欠債人除了一條狗命他害怕丟掉以外,要讓他拿出錢來,就比登天還要難了。

既然一些人惜命,那就好辦,我就威脅你的性命,葉水根下了決心。於是,他決定以威脅欠債人性命的方式,出其不意,一舉打垮欠債人的意志,叫他沒有後退的餘地,立即把錢還了。

他先是隱蔽起來,晚上就住在一個很小的、由地下室改造的不起眼的便宜旅館裡,白天天一亮,就開始悄悄地觀察那個人的行蹤,用了一個星期多的時間,基本搞清楚了他的出行規律,然後決定就蹲在他家的門口。同時他還準備了一把極其鋒利的刀子,這個刀子是最重要的工具,可以預示他到底能不能成功。

他準備實施行動的那天晚上,天很黑,天空中的雲彩很多,遮蔽了大地,空氣異常的沉悶,像是大地之上被蓋了一個巨大的蓋子,基本上看不到星星,更別說月亮了。水根的懷裡,揣著那把已經被他的身體給暖熱了的刀子,蹲在那個欠債人住家附近的街角旁邊,一處黑暗的地方,貓下了身子,假裝成一個露宿街頭的骯髒的不起眼的流浪漢,等待著欠債人回來。

他的心砰砰亂跳。他知道,自己的成敗在此一舉,而且只能成功,不許失敗。可是,這一天很奇怪,眼見著天色已經到了凌晨,那個傢伙還是沒有回來。他知道這個欠債人喜歡洗桑拿,這麼晚沒有回來,他一定是洗桑拿去了。

那個傢伙活得很自在,水根完全可以想象出來,欠債人是如何進了一個桑拿城,在隔間脫掉衣服,露出來一身養尊處優的肥肉,然後先沖涼,接著進了桑拿房,蒸出來一身的汗水和油膩。接著,這個傢伙又是沖涼,擦乾淨身體,然後就到燈光昏暗的按摩室,趴在按摩床上,找一個小姐按摩,然後,可能就是和這個按摩小姐*,搞性?交易,把體內的男人的子彈打光。

之後,他就到休息室看電視,或者睡在一個很舒適的沙發躺椅上面,睡一小覺,一直到突然間被什麼東西驚醒——這不過是欠債人這一類做生意的人,在今天最普通的生活方式罷了。然後,到了深夜或者凌晨,他就應該精神和肉體都非常鬆懈地回家了。

可是,這一天晚上,彷彿老天爺故意要考驗葉水根的忍耐力似的,到半夜了,那個人還沒有回來。他有些擔心了,呆不住了,正要離開那裡,他看到了遠處有一道汽車前燈的光線,他知道,那個人回來了。

欠債人顯然沒有桑拿,而是在什麼地方,和什麼人喝了很多酒,當他走到自己家的樓道的時候,仍舊是跌跌撞撞的。這個時候,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水根想。就在欠債人開門的時候,水根猛然地撲了過去,左胳膊攬住他的脖子,把他狠命向自己的懷裡拉緊,右手的尖刀恰當地頂在了他的右後背上。

“別說話!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錢,而且是我的錢!你要是一喊,就沒命了。”水根知道那個地方他要是用力扎,前面就是心臟。

“好好,嗯嗯。”那個人哼哼著,表示同意。

“告訴你,我是來要你欠下的葉木水的錢的,我是葉木水的侄子,你欠他三十萬塊錢,是不是你已經忘了?”水根壓低了嗓音,惡狠狠地說。

他遲疑了一下,點頭承認了這個事實。

“我我是欠他三十萬,可是我準備還錢的時候,就聽說他已經死了。”

“胡說!你根本就不想還,所以我們家族派我們來追債來了。這次你要是不還錢,我們就會要了你的命。”水根很兇狠。

他說的也是真的,那一刻,他真的想,自己只要是手上用些力氣,尖刀向前推進一點,刀子會帶著一種快意的呼叫,有可能把他給殺了,殺人犯和平常人,有時候就只是一瞬間就改變了身份。

水根知道自己現在在狂怒和無法控制的極點上,如果對手反抗,很可能就是一場悲劇發生。

“我還錢,我還,你要、要、要現金還是、支票?”欠債人說。

“最好是現金。你要是耍花招,你就完了,我們有好幾個人呢。”葉水根覺得對手已經完全知道了厲害了。

那個人的背部顯然受到了那把尖刀刀尖的極大刺激,而且面板一定已經被頂破了,所以很害怕,連連點頭。

“我有現金,可是不夠三十萬。”

“你家裡有現錢?有多少?”

“有個二十多萬。”

“那好,就給我們這麼多,咱們就兩清了。這麼多,就這麼多,現在就給。”水根低低地吼叫著。

“好的,好的。老弟,你鬆開我,我答應你了,就不會不給你,老弟——”欠債人哀求著,水根覺得他說的是真話,就稍微鬆了一下胳膊。

“好,現在開門進去結賬,要不然,今天你一家人的命就完了。”水根在他的身後叮囑到。

他們進了屋子。水根跟在他的後面。他知道,那個人現在只想著把這個事情了結,很難在已經受了驚嚇的情況下,忽然改變主意,畢竟是做生意的人,又不是黑社會的。再說,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抵賴是不行的。

水根知道這個人的這些心理,原先他一定因為聽說葉木水死了,他就有一分僥倖心理,但是現在,債主的侄子來追債,而且按照水根的說法,他還有好幾個人,這個傢伙就再也不敢想抵賴了。

而且,水根只要二十萬多萬現金,一下就兩清了,這樣的事情趕緊了了,他還是可以接受的。接下來的事情確實變得非常順利,欠債人進了自己的房間,很快從自己家裡的保險櫃裡取出來二十萬多塊現金,用一個帆布包裝好交給了他,這個時候,欠債人的神色已經鎮定了許多。

葉水根一直在盯著他。這是一個長相非常家常的男人,一個廣東人,你要是把他放到人群中,根本就不會再找到他。

“老弟,你最好點一點。”欠債人很大度地說。

水根拉開帆布包一看,數清楚了,一共有二十多沓錢,他挑出來一些沓子錢,大致翻了一下,確定肯定不會是假鈔,裡面也沒有被夾上紙張——紅色的百元大鈔,就這樣到手了。

他的心情這個時候非常美妙,但是,此時他竭力地壓抑住興奮。

“我就不點了,我相信你,如果你搗亂,我們仍舊會找你算賬的。謝謝了。”水根露出了微笑。他沒有忘記給欠債人開了一個收條,收條上寫清楚了,欠款從此已經兩清。然後,水根就揹著錢走了。

他揹著這要回來的二十多萬塊錢,回到了他住的一個低等賓館的那個地下室的小房間裡面,才感到自己快虛脫了。他首先把一包泡麵沒有泡開水,直接幹吃掉了,又喝了一壺水,才安定了許多。他感到肌肉痠疼,渾身難受。確實剛才太緊張了。汗水已經出了很多,經過了補充,現在自己緊張的身體肌肉和精神狀態,都已經恢復了正常。

他很高興,那種擔心自己控制不住,最後殺了人魚死網破的可能性,已經不可能存在了。好在一切已經過去,他的命運將從此改變了。在賓館的小房間裡,數了好幾個小時,他才把這些錢完整地數完了三遍。因為他每一次數錢,都會在一個地方數錯,於是,彷彿是一種強迫症的驅使,他不得不再從頭開始一遍。這天晚上過得太快了,一下子就到早晨了,太陽出來了,這個時候,還坐在床上的葉水根才有些疲倦和睡意,倒頭和衣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坐在一個巨大的老闆桌的後面,桌子上還有一面招展的小國旗,他把腳放在桌子上,抽著一根巨大的雪茄煙,十分的愜意。忽然,場景變了,他彷彿在一條山道上逃跑,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在逃避著追蹤。在他的身後,子彈都在追著他飛,他在枇杷林和荔枝林裡面瘋狂地奔跑著,但是彷彿遇到了鬼打牆,他總是回到了自己原來出發的地方。

他醒了過來,感到了一些害怕。這個夢,似乎預示著他將從此改變自己的命運,但是,為什麼在夢中,他又是一個永遠在逃亡的人一樣,在不停地奔跑?他不明白,難道自己最後會走上一種逃亡之路嗎?

這個夢很快就煙消雲散了。這天上午,他就立即踏上了返鄉的旅程,而且很注意有沒有人跟著他。為了那些錢,他換了一個特別髒的包,來裝那二十多萬塊現金,這樣就不會有人注意到他。他現在已經開始學精明瞭,就是這二十萬多塊錢,像是烙鐵一樣,時時刻刻地提醒著他,要他注意,要他學會精明和警惕,要他明白,他從此和別人不一樣了。他也知道,自己有了這些本金,如果找對了路子,很快就會發起來。

他安全地把錢帶回了家,路上沒有出任何岔子。這下子,有了本金,他就可以開幹了。幹什麼呢?他已經決定了,幹他過去不想幹的造假煙。

一切都在地下進行,他知道,雖然現在政府沒有下狠手打擊,但是,也許遲早肯定會嚴厲打擊這個造假行當。雖然地方上在一段時間之內,不會找他們的麻煩,可這個行當是國家意志要打擊的。所以,一旦進了這個行當,一定要更加小心。他先是透過本家族的人介紹,要求入他們那些煙機的股。現在很多已經靠造假煙賺了錢的人都學聰明瞭,他們往往在很多臺煙機上面投資,也就是實行了股份制;這樣,即使被菸草局的人抓到了一些煙機,沒有抓到的煙機仍舊可以在加班加點的生產中,迅速挽回損失。

葉氏家族中的人引他入行,他一下子在五臺機器上投了資。而且,造假的家族團伙,後來決定讓他自己也管理一臺,並且要他參與了整個的過程,包括從買菸機一直到組裝煙機、生產、交易,最後到運輸出去的全部過程。

積累了一些錢之後,他決定自己悄悄地幹。他和弟弟葉水生一起,從湖北省一個快要倒閉的軍轉民機械工廠,買回來一臺被大型捲菸企業所淘汰了的、只有假煙製造者才會用的捲菸機,然後開始自主生產了。這個時候,雲海市的造假煙正是方興未艾的時候,如果你是第一次來這裡,走在一些鄉鎮的街上,就可以聞到濃烈的菸葉味道。很多人的煙機就藏在自己家的地下室裡面,還是比較明目張膽的。

可是葉水根非常有遠見,他對弟弟葉水生說:“我們可不能把這煙機放到地下室裡面,要放到山上去,我們要老媽保佑我們的煙機才行。”

於是,就在他自己過去承包的山上枇杷林裡,就在自己老媽的墳墓旁邊的一棵很不起眼的枇杷樹下,他花費了比別人多很多的精力,造了一個水泥地下室,藏了兩臺煙機。他還從湖北省煙機生產企業裡面,秘密高薪聘請來一些技術工人,在山上的這個地下室裡面組裝煙機,開始加班加點地生產仿冒名牌捲菸。什麼煙好賣,訂貨商要什麼煙,就立即生產什麼。

他的煙機開動的那天,他高興極了,跟弟弟葉水生一起喝了很多酒,從此算是開始了自己造假煙的事業。

他很快就嚐到了甜頭。他入行僅僅一個月之後,他的第一批假煙出手,他就發現,才一個月,他買機器的成本就已經回來了,剩下的,他入股的一臺機器每開動一天,就會賺一天的錢,都是白拿的了。他給弟弟也買了一臺煙機,叫他自己幹。

弟弟葉水生的膽子大,他不聽葉水根的勸告,就直接在自己家的地下室裡面,放了一臺買回來的煙機,加班加點地生產假煙,也是財源滾滾。到了第三個月,葉水根的手裡已經賺了幾十萬塊錢了。金錢增加的速度如此之快,叫他非常開心。後來,金錢就以幾何的速度在遞增。

他當然沒有忘記自己致富的源頭,就是叔叔葉木水的那二十多萬欠款,於是,他親自悄悄地給寡居的嬸子一次就送去了五萬塊錢,說:“這是叔叔過去借給我的。嬸子,我還給你,今後家裡面沒有錢了,就問我拿。”

嬸子當然高興了。她現在本來很困苦,這下子家庭情況立即就好多了。而且有了水根那句話,嬸子更加高興了。

慢慢地,即使他自己一點沒有張揚,村裡村外很多人也知道了,過去很老實的葉水根也不老實了,也在製作假煙了。

那天村長葉明山來找他,葉水根覺得很奇怪。這個葉明山村長雖然姓葉,可是過去一向很傲氣,瞧不起葉水根的,也從來都不找他,現在卻突然地來找他,這是要幹什麼?他有些戒備心理。

“村長,無事不登三寶殿,您來找我,一定是有大事情啊。”水根在自己家的簡陋的堂屋裡,對來訪的村長說。

村長葉明山是一個老油條,他非常狡猾。他自己也造假煙,已經幹了很多年了,可是每一次上面下來搞突然襲擊、進行菸草打假的時候,從來沒有抓到他的煙機。很多人知道他參與制假,可就是抓不住他的把柄。

他也是分散投資的,在很多機器裡面都有投資,這樣,即使是有的煙機被抓獲了,受損失也少一些。

聽葉水根這麼說,葉明山就說:“水根,明說吧,我知道你現在做大了,有十臺機子的股份,傳說你自己還有單獨的幾臺機子。我們也要入你的股份,也給你一些我們家族其它機子的股份,大家有錢一起賺,你就說行不行吧。”

水根的腦子反應很快,入股的事情,他是不會拒絕的:“村長,怎麼不行?好啊,互相入股,就是出了事情,損失分攤,這下子,大家都好。我當然同意了。”

村長拿出來一捆現金:“這是10萬塊錢,你的那兩臺機子,我各佔三分之一的股份,行不行?”

水根把錢拿在了自己的手裡:“村長,沒有問題,下個月就給你分紅。我的生意現在很紅火。”

村長很高興:“水根,你就是機靈,一說就明白。你過去怎麼那麼傻?只是知道出死力氣。我聽說,你把煙機藏到山上去了?”

“對呀,村長,我老實告訴你,是這樣的。那樣他們就不好找了。”

村長很佩服地豎起來了大拇指:“水根,你就是聰明。我也聽說,最近風聲緊了,上頭對雲海市造假很惱火,可能要打擊咱們村鎮這個煙機了,情況不會太好了。”村長有些憂心忡忡的。

“怎麼,過去上面不是不怎麼管這個事情的嗎?”水根給村長泡好了上等功夫茶,把茶杯端給他。他假裝不知道情況。

村長抽了一口煙,然後把菸頭狠狠地掐滅,端起來水根給他泡的濃濃的功夫茶。

“現在的雲海市市長王畢昇,認為大家這造假冒捲菸,也是發展地方經濟,就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不怎麼管。畢竟,老百姓發了,他能沒有好處嗎?可是,傳說上面紀委的人在盯著他。他和我關係很好,可是他倒了,再來一個王老六,就是另外的一個想法了,我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水根知道,在雲海市,很多造假的家族勢力,都和主管打假的市委、市政府的很多官員關係密切,有的甚至就是親戚關係,彼此盤根錯節,情況十分複雜,一般的外地官員向來在雲海市是站不住腳的。這個村長葉明山,就是鎮長的親戚,鎮長又和副市長是親兄弟。不過,已經賺了錢的水根,現在正想著一個大膽的辦法。他現在的勢力畢竟十分單薄,如果搭上一些重要官員,使他們成為保護自己的人,一切都好辦了。因此,他看著村長,腦子裡盤旋著一個醞釀了很久的想法。

“村長,其實,換個市長又怎麼樣?都是人,一旦換了新領導,我們照樣不怕,都是人,他就不愛錢?我不相信。”

“政府下面有些人,是兩頭通吃的。他媽的,我們沒少喂肥了他們,現在,一旦風聲緊了,他們也會出賣我們的。要提防著些。”

“村長,我有個好想法。”水根假裝遲疑了一下說。

村長看著他:“水根,你有什麼好想法,給我說說看。我覺得你的點子一定比我的好,一定有好主意。”

葉水根決定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村長。他看著村長說: “其實,咱們呀,也應該像入股一樣,每一家每一臺機子,一個月拿出來一些固定的錢數,建立一個小金庫,就用這些錢,定期給那些現管著我們這個事情的人,那些當官的。也就是說,交給他們消財滅災的保護費。這樣即使麻煩來了,上面來人打擊了,我們也有人通風報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就不了了之。即使出了事情,到最後大家都是拴在一起的螞蚱,也有人一起頂著雷子呢。”

村長聽了,愣了半天,壓低了嗓子:“行啊你水根,幾天沒有看見你,你小子已經出息了。這個點子好,好。我回去好好和其他人商量商量,到時候,你要撐起來這個檯面,來做這個事情,敢不敢?”

“有什麼不敢的?點子都是我出的,這個事情,等大家意見統一了,您就放心地交給我辦吧。”

“好好,我自己首先就同意了。你等著我的訊息,我要和一些大戶商量一下,然後具體就由你來操辦。”村長很高興地走了。

看著村長葉明山遠去的身影,水根突然覺得,自己不知不覺地,確實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變了。仔細地回想起來,可能就是從自己橫下心到廣東追債,在債主的門口,拔出刀子來,頂住欠債人的脊背,做好了要殺人的準備的時候。他的這個變化簡直是突變,一下子就由一個膽小怕事的人,變成了一個聰明絕頂的混世魔王。現在,他發現自己的心已經變得又冷又硬。因為這個世界是容不得你有軟弱和慈悲心理的,要不然就沒有你的好日子過。

他要做大事情。既然他林富貴一個*子,都可以透過錢,把他的未婚妻給奪了過去,那麼他也可以憑藉自己的腦子發起來。一旦決定上了道,上了做假煙的賊船,他就準備大幹一場,一條道走到黑了。

很快,村長和其他的那些造假煙的大戶溝通好了,大家都認為水根的主意很好,因為如果大家集體湊份子,來打點那些主管打假的市政府下面的官員,這樣即使上面來人打擊,那下面有人保護起來,或者暗中不配合、通風報信,那就沒有辦法。自古就講,強龍不壓地頭蛇,這現官當然不如現管,把現管給擺平了,什麼事情都好講。

他們找了一個下著大雨的晚上,在很不起眼的葉水根的家裡,開了一個會。在這個會上,幾個鄉里面十幾個造假煙的大戶,全部都來了,或者派代表來了,大家決定成立一個以行賄為主要工作的組織,名字就叫“大公家”。這個大公家的意思,就是製假的大戶每個月出錢,來定期向主管官員行賄,買來平安。具體行賄的物件暫時定為主管的市委書記、市長、副市長、公安局長、政委、副局長、技術監督局、工商局的人,還有主要鄉鎮的書記、鎮長,以及其他各個管這個事情的官員。

討論到具體的操辦協調人,大家一律推舉了水根。

“水根,大家信得過你,你來具體操辦。”村長說。

葉水根想了一下說:“好,既然大家信任我,我就具體操辦了。現在風聲緊了,我們不這麼幹,今後的日子會不好過的。”

“有錢能使鬼推磨,咱們把他們擺平,財源就滾滾而來!”有人大聲地說著,大家都很興奮,那種徘徊在心頭的忐忑,也因為群體團結的力量而沒有了。

很快,在白天裡他們的機器照樣在轉動,賣假煙的錢,像是潮水一樣進了他們的腰包。到了晚上,水根和幾個具體實施“大公家”行賄計劃的人就分頭行動。

葉水根很是想了一些辦法,指使馮志勇等幾個手下,要他們以各種辦法,去接近那些準備擺平的官員,這些官員都在他們的名單上,按照職務的大小高低,排列有序,都是工作的物件。

葉水根很聰明,他叫人先把這些人的家庭情況、性格愛好,以及最喜歡什麼東西,都搞清楚了,然後根據每一個人的具體情況,以各種各樣的名目,把“大公家”裡交上來的錢,小則幾千,大則幾萬,分頭送了出去。一開始,水根還擔心那些官員不敢收,可是他發現他完全錯了,那些官員竟然都一一收下了,根本就沒有含糊。

而且,有的官員趁著自己住醫院或者過生日,更是明目張膽地要錢,大把地收錢,這已經成為了雲海市的一個風氣。這麼一干,葉水根知道,自己這已經是有去無回了。一旦暴露,自己肯定坐牢,但是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可是,每天、每個星期,每個月的嘩嘩的進賬,已經使他忘記了恐懼,即使腦袋上面頂著一把鍘刀,自己現在也是快活的,先掙了錢再說。他在一種財富增值的情況下找到了一種麻木的快樂。可是,造假煙的錢都是髒錢,為了把錢洗乾淨,他很快就投資在雲海市城中心,開了一個大型超市。這也是他的遠見。他發現那些造假煙的大戶們,掙了錢之後,就蓋那種非常惹眼的豪華房子,然後就是賭六合彩,基本上可是說是吃喝嫖賭,什麼都幹,這樣是沒有什麼前途的。他暗中給自己定了更加高遠的目標,需要自己一點點地做大。自從自己開竅之後,他就確定了和那些土財主不一樣的道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