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厘曾經問過連景程,如何確定她媽媽就是他喜歡的人。

連景程說:“因為你媽媽能讓我越來越順。遇見了她以後,我的工作生活都越來越好,她對我來說就是對的人。”

過去九年,連厘的好運是靳言庭帶來的。

她想,他應該就是那個對的人。

酒店內部是金碧輝煌的設計,細節裡處處都是設計感,整體低調又奢華。

門鈴聲響起的第二遍,門從裡面開啟了。

靳言庭身穿藍色高定西裝,一如十二年前出現在連厘視野裡。他看見她,向來無波無瀾的面孔染上詫異。

“小厘?你怎麼在這裡?”

走廊燈光明亮,照亮連釐清瘦的身形,濃密捲翹的長睫和乾淨白皙的臉蛋。

因為狂奔,她呼吸還有些急促:“我來是想親口跟你……”

剛說到一半,聽見套房裡傳來一道女聲:“言庭,你手機在響,有來電。”

一剎那,連厘腦子裡緊繃的絃斷了。

她的話戛然而止。

“不用管。”

靳言庭回頭從容說了句,復又轉回視線看門外的連厘,眉心輕折:“怎麼來紐約沒有提前跟我說。”

走廊上的空氣似乎變稀薄了,衝進肺腑中,呼吸無比艱澀,連厘垂在身側的手指揪緊布料,不讓他發現她的異樣。

“我和舒凡師姐過來玩,待兩天就回去。”連厘笑容毫無漏洞,聲音清脆,“聽何助理說你在這裡,我路過來打聲招呼。師姐還在下面等我,我先走了。”

“哥,再見。”

連厘說完,不等靳言庭回話,立馬轉身離開。

段施清拿著擬好的檔案合同,過來給靳言庭:“好了。國際峰會接連開三天,後面還會遇到許多……”

靳言庭沒動,段施清探究他的神情竟瞧出了幾絲冰冷。

她不由得一怔:“言庭?”

“合同放桌上。”靳言庭取了件外套,邊套上邊往外走,“其他事,明天峰會洽談。”

段施清鮮少見他這麼急切過,臉色瞬間凝重:“發生什麼事了,我能幫上忙嗎?”

回答她的只有靳言庭大步流星的背影。

靳言庭到電梯間時,電梯已經下去了。其他電梯正在運轉中,他等了一會兒,乘電梯到一樓大堂。

梭巡四周,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堂並沒有那抹熟悉的身影。

靳言庭立在酒店旋轉門兩米遠的位置,給連厘撥打電話。

連厘下飛機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霓虹燈下的摩天大樓和鱗次櫛比的娛樂中心,銀白色籠罩著街區宛若童話世界。

而此刻,她像是賣火柴的小女孩,身體冒出一層寒涼,坐在行李箱上捧著手機查回國的航班。

最早的航班是明天上午。

意味著今晚她得在紐約住一晚。

寒冷的天,異國他鄉,孤苦伶仃,相較於傷心難過,她得先解決殘酷的現實。

連厘剛要買票,螢幕跳出新的來電顯示。

她深呼吸兩下,方才慢騰騰地接聽:“哥。”

電話那端靳言庭的嗓音一如既往溫沉:“上車了?”

“嗯。”連厘心臟抽了一下,細密的鈍痛蔓延開,她低頭,盯著自己腳上的靴子。

小姑娘從不說謊騙他,靳言庭鬆了口氣:“住在哪個酒店。”

“沒住酒店。”連厘胡編亂造,“薛奶奶留了房子給師姐,我們住在那裡。”

“到了給我發訊息。”靳言庭說。

“好。”

擱以前,連厘會詢問靳言庭什麼時候回去,再跟他一塊回去,可現在,今非昔比。

掛掉電話,一陣凜冽冷風襲來,連厘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她裹緊自己身上的大衣,摸摸口袋,從裡面掏出靳書瑜送給她的絲質手套戴上。

只是忽然鼻子一酸,眼眶酸脹通紅,彷彿有什麼滾燙的東西迫不及待想出來陪她。

連厘今天的心情起伏比尼亞加拉大瀑布的落差還要巨大。

她的心似乎要從喉嚨跳出來,砸在陰冷的地面。

連厘仰起臉,試圖讓寒風吹乾溼潤的眼眶。

紐約的夜光怪陸離,穿梭在斑斕的霓虹燈下,人與人的距離忽遠又忽近,像一場絢爛的夢,燈光是夢在閃爍。

燈滅的瞬間,夢境破碎。

十二歲的連厘沒有能力,渴求依靠,渴求被保護,希望更強大的人來保護自己。

二十一歲的連厘不再渴求他人拯救,倔強而頑強地活下去。

連厘抬手擦掉淚水,視線模糊,她快速眨眼睛,垂下眼簾,開啟booking訂酒店。

訂房成功,再點進Uber打車。

一滴淚水啪嗒砸在手機螢幕,連厘連忙擦拭。

天太冷了,不能掉眼淚,要是結冰了可不好。

連厘望著川流不息的街道,望著金光璀璨的陌生都市,心口悶悶的。

雖然不好受,但沒有想象中那麼痛徹心扉。

搖擺不定的感情,耗時多年,終於塵埃落定了。

媽媽和靳言庭都不喜歡她。

沒關係。

連厘,沒關係的。

即便世上沒有人喜歡你,也沒關係。

無論有沒有人喜歡連厘,連厘都喜歡連厘。

等待片刻,Uber打的車還沒到。連厘深吸一口氣,揉了揉鼻子,微信顯示有9條未讀訊息。

她點進去檢視,薛舒凡給她發了好幾張騎馬的照片。

薛舒凡五官端正英氣,穿上英倫風騎馬裝更顯得英姿勃發,堪比古代女將軍。

她還有師姐。

連厘一條條耐心地回覆薛舒凡的資訊,從衣著外表到馬術內心,她都誇了一遍。

連釐正專注玩手機,耳畔兀地傳來一陣猛獸粗魯的咻咻聲。

她在市中心,不是在野外,應該不會有猛獸吧?

連厘側頭探過去。

一隻威風凜凜的龐然大物睜著雙烏溜溜的眸子,目不轉睛盯著她。

這體型健碩的藏獒,怎麼似曾相識。

靳識越那隻財神爺在國內,她應該認錯了。

連厘不以為然,低頭繼續玩手機。

那隻巨大的藏獒屁顛屁顛走過來,吠也不吠,湊近她腳就聞。

連厘穿的是裙子和靴子,沒有褲腳給它嗅,它貌似不滿意,欲咬她的裙襬。

連厘眼疾手快拽住裙子,遏止了它的舉動。

“大狗子,安分點。咬壞了,把你賣了都賠不起。”

一隻狗也來欺負她,當她好欺負嗎?

連厘和藏獒大眼瞪小眼時,一道淡冷的聲音響起,拖腔拉調地說:“挺厲害啊。”

連厘心尖微驚,扭頭尋去。

靳識越不知何時出現的,抱著手臂靠在牆壁,垂眸睨她:“把主人一起賣了賠不賠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