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夏侯嬰所言後,李牧不禁呆愣片刻,心頭那塊沉甸甸的大石頭終於落下來。

畢竟身為排的上號的兵法大家,李牧對秦軍目前所處局勢多少能夠推測一二。正因如此,儘管已經歸降秦朝,但他仍然憂心忡忡,生怕秦軍會行當年白起之事。

於是最近數日,他一直待在戰俘營內,目的便是倘若事情有變,可以藉助自身的威望,狠狠地回擊那些言而無信的秦軍。然而現在看來,完全是自已多慮了,秦人確實懷揣著解決問題的誠意,要不然也不會允許他帶領人手前去見證一切。

跟夏侯嬰打過招呼,請對方稍等片刻之後,李牧開始著手挑選隨行人員。

首先,他的副手司馬尚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其次,原本各個軍隊的主將就挑幾個帶上吧。僅僅依靠他們這些將領顯然遠遠不夠,李牧接著又從趙國軍隊裡精心挑選出一位德高望重且不屬於邊騎派系的千夫長、一位百夫長以及一名最為平凡普通計程車兵。

就這樣,總共湊齊十人,隨同在夏侯嬰身後一同朝著秦軍的中軍大帳進發。

……

秦軍進駐井陘關後如秋風掃落葉般迅速掌控局勢,不僅將井陘收入囊中,連其後方的東垣亦落入掌中。秦軍在此駐軍紮營,以作中軍大本營。

此時此刻,李牧及其隨從並未身披重甲,但人人配備駿馬一匹,這一獨特景象在進入中軍大營後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正當幾個剛剛完成值班換防任務的秦軍士兵路過時,其中一名伍長敏銳地察覺到他們乃趙國戰俘身份,且均系趙軍高階將領。於是乎,這位伍長心生戲謔之意,率領部下像觀賞猴子一般圍繞著李牧等人嬉笑打鬧,全然不顧及場合與軍紀。

面對如此羞辱,李牧麾下眾人怒不可遏,個個雙眼噴火,牙關緊咬,幾欲碎裂,心中憤恨難平,只恨不能即刻與這群秦國惡犬拼命廝殺。即便手無寸鐵,他們也甘願用牙齒撕下敵人一塊血肉!

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方才領取臨時通行令牌的夏侯嬰匆忙趕回。眼見此景,他勃然大怒,高聲怒斥道:“放肆,爾等在做什麼!竟敢在軍營重地公然聚眾嬉鬧,莫非是覺得自已腦袋太多餘了,想要挑戰軍法權威不成!”

聽到軍法二字,這些士兵頓時打了個激靈。有那幾個混賬還想挑事兒,可一看夏侯嬰的發冠,得,第五等的大夫,爵位比他們高,惹不起。

“都給我滾去軍法處領罰,哪個敢不去,罪加一等!”

夏侯嬰滿臉惱火的怒斥道,君上讓他來接人,沒想到竟然碰到了這種情況。

一群人只好灰溜溜的離開了。

“李牧將軍,抱歉了!此事是小人考慮不周,讓各位受委屈了。”夏侯嬰很是客氣的向這些人道歉。

李牧身後的眾人依舊用憤怒的目光看著他,能夠保持冷靜地並不多。而李牧卻依舊面色如常:“使者客氣了,我等本就是敗軍之將,談何委屈不委屈的呢。”

“這……”

“還請使者帶路吧,老夫想盡快將兒郎們安置好。這冰天雪地的,很多人都生病了。”

這話似是對夏侯嬰說,也是對身後的幾人說。果不其然,聽到這話,眾人都清醒了過來,臉上也不由得露出了難過的表情。

“唯,請跟小人來!”

……

這一次,有著夏侯嬰這位大夫領路,一路上倒是沒遇到什麼不長眼的,總算是順利的趕到了中軍大帳。而此時大帳之中,秦軍的高階將領全都匯聚在此,等候著他們的到來。

入了大帳,李牧等人向秦軍將領行禮。

“諸位,請坐吧。”今日的主事乃是喬松,因此他是和王翦並列的。

李牧等人按照提前安排好的座位依次坐下,將領們倒是無妨,就是隊伍最後面的幾個軍階較低的以及那個大頭兵有些手足無措,還是李牧發話之後,這幾人才忐忑不安的坐了下來。

從夏侯嬰那裡,喬松已經得知了這幾人的身份,心裡不由得感嘆李牧的心細。

“本君知曉諸位心急,那麼咱們也就不繞圈子了,直接開門見山吧。”喬松向他們說道。

“多謝君上體諒!”

喬松微微頷首,然後看向了旁邊的李信。隨即,李信捧著一疊紙張,將其一張張發放給了李牧等人。這些紙張上記錄的,是目前趙軍俘虜的情況統計,以及秦軍的一些概況,其中重點是關於糧食的情況。

“諸位先看一看吧。對於趙軍原本的物資儲備,我想諸位心裡有數,不需本君多做介紹。而秦軍的糧草,原本是足夠兩月食用,可以支撐到開春大雪消融的。

不過,如今多了二十萬人,軍中糧草便有些難以為繼了。”

李牧等人心裡咯噔一下,他們最怕的就是這個情況。

設身處地的著想,倘若換做他們,在自已糧草尚且不夠使用的時候,還會去管俘虜嗎?這個決定,李牧自認為換做自已,也難以做出。

“北地君,這和我們之前談論的不一樣啊。”司馬尚滿臉怒意的抬起了頭,就要站起來。

“尚,稍安勿躁!”李牧按住了他。

李牧發話,哪怕來的趙軍將領心中不忿,也只能暫時忍耐。可這些趙軍仍舊很不安,生怕秦人再幹出當年白起之事。

“諸位,我等之前相約,大秦會解決這二十萬人的安置問題,本君並未說置趙軍於不顧。只是在向各位說明如今的情況,也是誠心誠意想要解決此事。”

隨即,喬松繼續道:“按照如今的情況,秦軍可以供應這二十萬人的糧草。但結果就是,最多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就都會沒得吃。後果,要麼我軍在井陘周圍進行擄掠,要麼……你們應該很清楚,不得已之下,我等會如何做。”

轟……

趙軍中那個大頭兵暫時沒有反應,可趙軍的將領頓時就火了。

李牧也有些難以接受:“北地君,這就是秦人的誠意嗎!”

“李牧將軍,本君在敘述一個事實。將軍也是領兵打仗之人,當知曉在困境之下,會如何做。”

李牧臉色分外難看:“老夫自然知曉,可難道秦人說話就跟放屁一樣!”

“放肆!”

“賊尼瑪,狗溼的會社話不!”

“信不信乃翁現在就把你娃給剁了去!”

“他媽滴,狗腿都讓打斷了,還敢在你達跟前胡咧咧!”

喬松一側的秦軍將領也火了,趙軍一看也是不甘示弱,紛紛熱情的問候起了對方的家人。整個大帳內的氣氛頓時劍拔弩張,吵的兇了,雙方恨不得幹上一架。

坐在這麼一群軍中悍將之中,喬松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如常,甚至還有功夫端起茶杯悠閒的品上一口,完全一副看戲的狀態,一點兒也沒有調解的意思。

吵得兇了,終於,不知是誰抓起桌前的杯子,率先砸向了對方。

然後,大帳內猛然安靜了一瞬,隨即便徹底爆發了。

……

大帳之外,夏侯嬰聽著裡面的動靜,不由得發出了嘖嘖的感嘆。

“夏侯兄,我們真不用進去管管?”同樣擔任親兵統領的王離忍不住詢問。

夏侯嬰一臉無奈的回答道:“王將軍,君上特意交代過,沒有他的命令,裡面就是把狗腦子都打出來了,也不準咱們進去。

放心吧,君上有分寸,不會讓他們打出人命來的。”

王離悻悻的道:“我哪裡是怕打出人命來,我是想著能不能趁機跑進去踹那狗日的趙人兩腳。”

夏侯嬰頓時為之愕然,有些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王離左右看了看,警告的瞪了幾眼望向自已的親兵,然後躡手躡腳的朝著大帳門口走了過去。冬日的大帳,自然是放下了厚厚的簾子。

所以,王離只能聽到裡面打的厲害,卻不知道怎麼樣了。

猶豫了一下,他將門簾挑起了一條縫。

可就在這時,只聽一聲呼嘯。

王離下意識的就想躲,可還是晚了,整個人被一道飛出了大帳的人影撞成了個滾地葫蘆。

“誰啊!”

“乃翁!”

王賁怒氣衝衝的回了一句,頓時讓王離蔫了。

“父親,兒穿了甲冑,沒把您硌疼吧?”王離頓時換了副嘴臉,滿臉的孝順。

可王賁沒心情理會這個傻小子,二話不說,從地上就爬了起來,一邊往裡面衝一邊吼道:“哪個不要臉的,在背後暗箭傷人!

乃翁今天非得把你打的屎都流出來不可!”

還沒等王離爬起來呢,又是一道人影飛了出來,重重的砸在了他身上。

“他媽的又是誰啊!”

“秦狗,有能耐跟爺爺單挑!以多欺少算什麼本事!”司馬尚腳踩著王離的手站了起來,疼的這貨發出了一聲慘叫。

可他同樣沒理會王離,以蠻牛衝刺一樣的姿態朝著大帳內再次衝了進去。

這接連兩次,把周圍的親兵都快看傻了。

王離忍不住朝著那些親兵咆哮道:“看個屁啊看,還不趕緊把我扶起來!”

幾個親兵連忙手忙腳亂的把王離扯了起來,架著他就朝一邊跑,生怕再來一次。這傢伙的狼狽樣看的夏侯嬰樂不可支,差點兒笑出豬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