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我與謝執安緩步走回天機宮,回去的路上,我們照常走了第一次入宮時的那條甬道。

這一次我與謝執安一路說著話,天空中洋洋灑灑下著雪花,竟沒覺得路有多遠,反而想著要是能這樣一直走著。

於我而言也是一件幸事,最重要的人陪在身邊,路遠些也無妨。

“謝執安我今日看到街上許多西疆人,他們的眼睛與我們為何不一樣,是藍色的呢?”

謝執安怔了一下道,“哦?有多少?”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白日遇到的那些異族人士說道,“唔……我也不知道,反正看到許多,他們穿的很古怪,像把皮子直接裹在身上一樣,靠近了很難聞。”

謝執安沉思了一下,“他們都是異族,生活在北疆,主要以放牧為生,這一代的北疆王,聽聞是個驍勇善戰的人物。”

我聽著謝執安娓娓道來的話,聯想起白日看到的那些人,感嘆道,“原來是以放牧為生的,難怪身上有些怪味兒。”

“那個北疆王很厲害嗎?”

謝執安搖頭,“我並未見過,不過聽說他喜歡用人的頭骨盛酒喝,想必也是個茹毛飲血之人。”

我聽的瞠目結舌,結巴的說道,“用人的頭骨盛酒喝?那還是人嗎?”

我剛說完,天空中突然綻出一束巨大的煙花,嚇了我一跳,抬頭望去正好看見煙花消散。

原來是皇宮裡在放煙花,去年我曾看過一次,當時只覺無比震撼,如今在看便覺得與去年也沒有什麼不同。

“我們已經來這裡一年半了,時間過得好快啊!”

聽到我的感慨,謝執安凝眉看我,片刻他抬頭看向天空,喃喃自語道,“是啊!時間過得好快。”

謝執安拉著我的手一路走向天機宮,空中煙花璀璨奪目,映著我們交錯的身影,走向黑暗中。

第二日,我去找昭和時,她竟不在,我一猜她就是昨夜沒回宮,估計是去肅王府了。

我便一人無聊的打發時間,謝執安一早便被老皇帝叫走,到午時還沒回來。

不過午後昭和倒是來找我了,說昨日謝執安將我帶走後,他們三人便沒了玩兒的興趣,打道回府了。

衛長纓叫了些歌伎唱了半宿,我聽得直咋舌,昭和困頓不已,回去補覺了,我吃了飯坐在火爐邊擲骰子。

謝執安直到傍晚時分才回來,我連忙跑出去找他,看見他一臉疲憊的樣子,我恨不得去把老皇帝揍一頓。

“皇上也真是的,明明有那麼多的朝臣,還不停的使喚你,太過分了。”

面對我的抱怨,謝執安好笑的說道,“皇權放在別人手中他自然不放心,只有我孑然一身,沒有家族利益牽扯,他用的當然順手。”

我聽後更加氣了,卻也無可奈何。

二月二龍抬頭之日,老皇帝突然在宮宴上讓昭和坐他身邊,我看到替昭和開心不已,老皇帝終於知道他還有個女兒了。

昭和雖然緊張,但我看得出她真的很開心,老皇帝拉著她的手,給她夾了好些吃的。

一場宴會,恐怕只有昭和最開心。

我坐在謝執安身邊,他垂眸斂著眼神,我看不分明,於是我便沒有搭理他,只顧著吃喝了。

宴會完畢後,老皇帝給昭和賞賜了許多的珍貴的東西,我看的眼饞不已,卻也知道這大概是老皇帝,在彌補昭和缺失的父愛。

“皇上可真疼你啊!這麼多好東西,我竟然連一個都沒見過。”

我拿起一隻嬰兒手臂大小的,金鑲玉的玉如意,在手中掂了掂,半點雜質都沒有,一看就是上上品。

昭和趴在我肩膀上,將頭靠在我的肩窩,我感受著肩膀處傳來的溼意,伸手安撫她。

“我知道你受了委屈,這不是苦盡甘來了嗎?以後有皇上疼你,再也沒人敢看輕你了。”

昭和不說話,只是低聲的啜泣。

過了許久她才紅著眼眶抬起頭來,看著放在桌子上的那些東西,她聲音哽咽不已。

“我從未想過,他還能記起我,從我出生他都沒有看過我一眼,其他幾位皇姐他都記得,唯獨不記得我。”

“除了宮宴上能看見他,我在想見他一面都難,南華……你說他是不是覺得我沒了娘,所以才對我向今日這般的?”

面對昭和的問題,我壓根就回答不上來,一個從出生起便不聞不問的父親,突然對女兒開始噓寒問暖。

真的很難不讓人覺得,他是不是僅僅只是可憐對方而已。

但我不能打擊她,於是笑著回道,“你呀!就是想的太多了,他不僅是父親還是皇帝,每天日理萬機的,你也要往好的地方想。”

昭和突然笑出了聲,“我就是覺得難過,那些年母親病重,我在宮中的日子舉步維艱,卻從不見他過問。”

“如今突然對我這麼好,我有些適應不了。”

我為了不讓她繼續胡思亂想,轉移了話題,“這有什麼不適應的,快去看看你父皇他都給你賞了些什麼好東西。”

被我這麼一說,昭和果然立馬帶著我去看,我們一個一個撫摸過去。

我不由得感嘆道,“有個這樣的爹可真好啊!這些東西要是沒有你,恐怕我這一輩子都見不到一個。”

昭和靦腆的笑了一下回道,“國師疼你像疼眼珠子似的,你別不知足,要是我的話,寧願選他那樣的爹。”

我哼了一聲,“要不咱倆換換爹?我爹可是死的早,我連面都沒見過。”

昭和瞪了我一眼,“我說的是國師,你給我扯什麼呢?”

“你不是要和我換爹嗎?我說的也沒錯啊?謝執安又不是我爹。”

我們笑鬧了許久,又說了許多的悄悄話,比誰的胸大,發育最快。

直到掌燈時分我才回了天機宮,謝執安正捧著書等我,看到我回去後,他才將手中的書放下。

“你怎麼在我房裡?”

謝執安打量了我一下,抬手招呼我過去,他曲著腿半靠在小榻上,我走過去坐下。

“怎麼才回來?以後不要貪玩的太晚了,雖然是皇宮,但難保人心不壞知道嗎?”

面對他爹樣兒的叮囑教誨,我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一句沒落下,一句沒記住。

“老皇帝給昭和賞賜了許多的東西,我看得新鮮,所以回來遲了。”

謝執安挑眉說道,“但凡平白無故得來的東西,都是要用自己的去換的,所以你也不必羨慕她的那些東西。”

我當時沒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只當他是在告訴我,不要去惦記別人的東西。

直到第三日,老皇帝突然下旨,將昭和賜婚於北疆王的旨意,傳遍六宮時,我猛然想起謝執安的話,瞬時驚起一身冷汗。

那一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安福宮的,只知道去了以後,看到昭和穿著單薄的衣裙,靜靜地站在迴廊下。

雙眼無神的看著遠方。

我走到她身邊,她都未曾發覺。

初春的天氣乍暖還寒,她一身單衣站在風中,不知是在讓自己清醒,還是讓自己隨波逐流。

我連忙解下身上的披風給她披上,她不知站了多久,通身都在顫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崩潰的。

大概是感受到身上的溫暖,她終於回過神來,看清楚是我後,她沉靜了片刻,衝我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只是在我看來,那笑甚至比哭還難看。

她說,“南華,你知道嗎?二月二那日是我此生最開心的一日,可是也就只有那麼一日是開心的。”

“南華,為什麼人活著會這麼疼呢?”

說到最後我看到她明明雙眼噙滿淚水,卻就是倔強的不肯掉出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張了張嘴卻又將所有的話都嚥了下去,昭和是暈倒在我懷裡的。

幸而衛長纓得到訊息後,跑去問他母妃,路過安福宮進來幫了我一把。

安頓好昭和,我與衛長纓站在迴廊下,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我知道女子長大了是要嫁人的。

也知道作為公主,昭和的命運全然不在她手中,更知道她所嫁之人,是一個茹毛飲血的男人。

過了半晌我才聽到,自己聲音沙啞的問衛長纓,“你可曾見過那位北疆王?”

衛長纓沉靜了一會兒回道,“沒有,聽聞他已年過四十,是個不折不扣的梟雄。”

我聽後嗤笑了一聲,喃喃道,“梟雄啊!!”

皇命以下,只等來年十里紅妝送公主出嫁,昭和如今不過才十五歲,大周規定女子十六才能婚嫁。

倒是給了昭和一些緩衝的時間。

就在我與衛長纓說話的空檔,皇后親自來安福宮看昭和。

知道昭和暈過去後,皇后氣恨的說道,“昭和年紀最小,放著年紀大的昭陽不嫁,非要她這個沒了孃的孩子去那麼遠的地方。”

衛長纓連忙出聲提醒道,“母后慎言,小心隔牆有耳。”

皇后便沒再說什麼,只是看著昭和可憐不已,拍了拍我的手叮囑道,“你是個好孩子,多陪陪她,不要讓她想不開。”

我點頭應承,皇后離開後,衛長纓嘆氣道,“用女子安邦定國,我大周王朝何時竟落到如此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