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周相對徐仙兒也越來越欣賞。

徐仙兒是一天天的找他麻煩,但是真真的為了國事,而沒往他設想的立黨派、搞平衡的方向發展。

她個人明明很能幹卻又隨時都想不幹了。

周相現在也不懷疑她真是這麼想的。

他有時想,徐仙兒要是有想法估計他也是防不住的。

一個人沒有奪權的心思,那他對她還有什麼擔心的。

“我看那個韓灃還有派到各軍巡查的宋士奇都是不錯的後生。”

“看來這吳士廉的小報告可沒少打啊,周相可莫要太看得起這第一批特科,讓他們在低位上歷練才是好事。這侍郎可是四品官,主一部之事,周相不怕他們搞砸了?”

“少年負壯氣。大慶要大膽敢用革新之人,錦安挑中的人,老夫看他們好得很,而且我這把老骨頭也還有力氣拉著他們不出大錯……”

徐仙兒聽著這話,怎麼真有點周相要給她打工的意思?

徐仙兒不由擔心,接下來這老頭兒又要坑她了……

秋闈後,徐仙兒又從吏部要了新科名冊,來選填御史臺的空缺。

這還不到一年,御史臺成了新科口中最難進又最想進的衙門。

春日裡才當上八品察院監察御史的新官,不過巡查了一趟各軍,回來就晉升為四品兵部侍郎了,把原兵部侍郎擠成了兵部司郎中。

眾人都去打聽了這位宋侍郎的家世,三歲父母雙亡,九歲長兄逝,寡嫂帶大。如今家中還無妻室,只有一嫂一侄……這家世單薄得,想說他走了後門都難。

這伯樂不是周相便是錦安郡君了。

眾人再多想想,覺得錦安郡君這個答案更靠譜。

太令人豔羨了。

這御史臺是個好地方啊!

新科放榜之後,不少人都帶著制策文章求到錦安郡君府。

徐仙兒全收了,讓韓灃幫她選人。

“宋士奇本在你們三御史中官職最下,如今他搖身一變成為四品侍郎,你可怪我沒有提拔你?”

這韓灃自從自認徐仙兒為主後,就把郡君府當成另一個衙門,每日都來報到。

有事兒就在無事堂幫徐仙兒處理,無事問完禮就走。

如果,徐仙兒沒記錯,這韓灃住在新東城城北的一角,到郡君府可要半個時辰。

也是一個有毅力的人啊!

“宋兄與我出身同科,這半年我毫無建樹,而宋兄已檢視了四軍積弊,對兵部和軍隊都有改革之策。郡君用他,是真正知人善用。”

“韓灃,你如此說,我便如此信了。不過,你以後若是能把心裡實話對我敞開,我會樂意聽的。”

韓灃見徐仙兒有些不信,又跪著強調他是認真的。

徐仙兒只好擺擺手,讓他繼續讀策。

“納卷”“納策”都是前朝進士科後,在明科、關科前後,各學子投石問路求得用官青睞的方式。

慶朝廣納良才之際,沒有明令禁止,但徐仙兒不想用。

在她看來,還是相信相對公平的考試製度。

參照前朝廷制,慶朝官場精簡,現只得六部在宰相的領導下,責管了各方面事務,勉強撐起一國的運轉。

國子監也好、官學也好,都沒搭起來。

可想學子在不同師者教導之下,水平參差都多大了。

御史臺建立時,所謂的特科,前提也是得過了進士科的學子才能考的。

徐仙兒收到的答卷也有不知道是在講什麼的。

這樣的人,連她都選不上,更何況那些看過無數正經進士答卷的六部侍郎們。

這些來郡君府投石問路的卷文,策文,不過是讓她記得多留意幾個名字。

周相說了,等明科揭榜之後,人讓她御史臺先挑。

哦,對了,還有國子監。

“武科你都關心了,文科你也用點心,我家老二你要看得上就給他封個博士……”想到那日周相一副被她支配,不得不接受創辦英武堂的武學教館,適時的就給她加了任務。

行吧,自家的孩子也是要上學的,徐仙兒勉強就接下了。

慶元五年初,立國子監,學額300人,教以六學。

監內設國子祭酒一人,暫缺;設國子司業一人,週二郎周步紹被徐仙兒架到這個代一把手的位置上;國子監丞一人,主簿一人,徐仙兒都挑了新科中年紀偏大的考子。

負責學生學習成績和學籍管理不算難,但要給學生講人生道理,徐仙兒只能盲選經歷過人生挫折最終折桂的老考生了。

擇師的工作就交給周步紹了,周相壓給徐仙兒的,她都想辦法壓到他兒子身上。

很公平。

六歲的慶元帝開始學習議政了。

元帝首批硃紅,同意了征戰東南的出兵令。

主將護國公,輔將不是蔣天齊,而是雲安軍的都尉何季楓。

宋士奇給徐仙兒說過這位何家三郎君是何家欽點的接班人,之前被吳中丞求狀的雲安軍與護國軍在駐地之外私建營房的事兒,就是這何季楓和蔣家小郎君蔣天佑搞的。

朝下,宋士奇又找到徐仙兒解釋。

“何將軍應該是希望透過此戰立功,讓何少都尉接班。護國公府世子與何少都尉領的私軍,實為女軍。如今制下不過五百,都是兩位少主拿私房養著的,鎮國公也資助了些……”

“宋侍郎這是在幫他們要軍餉。”

“郡君明見。”

“暫時不宜。這女軍之路該如何走,鎮國公和兩位少主想必有些打算。若經得起實戰考驗,他們的提議再應允了不遲。”

“是。”

“兵部若是有閒力,幫我送一批軟甲給女軍。”

“軟甲?”這一聽就是好東西。

“嗯,這軟甲難得,要從世外高人那兒購得。具體有多少,我也不好說。等過幾日,我讓人取回來,再麻煩宋侍郎安排人送去。”

“下官斗膽,可否請郡君賜一件於兵部。”

“可。”

徐仙兒說的軟甲當然不是從世外高人那兒買,而是從系統買。

自助的購物頁面最高額只有99件,徐仙兒不得不動用心願購買了402件。

“這系統,太黑心了,我的空間都要搬空了。”

……

妞妞數了數那還有一半院子的金銀珠寶,對自家姐姐當上郡君後還這麼惜財感到不理解。

“姐,這一件才八百兩,一副字畫換五件,一個寶瓶也能換六件,那些東西反正你也不喜歡,堆著也是佔空間……”

“誰說我不喜歡,我就喜歡空間滿滿的。要不是如今分身乏術,我一定去盛國走一趟。”

……

好吧,你說了算,妞妞的皮肉肥了,可膽子還沒肥。

軟甲交給宋士奇的時候,南星和慕荷也跟著去前線了。

這仗一開打,受傷是在所難免的,有女醫會更方便一些。

這幾年他們兩人在楊柳堂收了不少徒弟,這次跟著去了一些,兩徒弟也開始護徒弟了,出發前就求問了徐仙兒等他們回來後能不能讓跟著去的幾個徒孫正式給徐仙兒行拜禮。

這些事兒,徐仙兒不會拒絕,只怕她沒有精力教這些徒孫,才不敢輕易答應了。

“等你們得勝歸來,我見她們的診案如何再議。”

徐仙兒塞了一堆她積攢的藥材,送她們離開。

在國事、戰事之上,徐仙兒已經出過好幾次力了,但這次她未動而有親人動,她第一次生成一種“國興人齊”的感覺。

盼望戰事順利,親人早歸。

盛國東南,延平軍制下有十二萬軍,而慶朝這邊,護國軍、蔣天齊分派的鎮國軍和何季楓帶的雲安軍,加起來不過八萬。

硬拼肯定是拼不過的,所以先選一地進攻。

建莆塘三面環水塘,十二糧倉只由一面水陸雙通進出。

慶軍兵分三路,先攻糧倉建莆塘。

蔣丞稷選這裡,一方面是要這裡的糧草,二方面建莆塘易守難攻,很適合做後面的支援點。

易守難攻,那是指軍士都在完全防備時的情況。

慶軍是在晡時時分開始突襲的,此時是一日中接近黃昏,天還有光,但眾人已經開始懶散的時候。

蔣丞稷在外圍切斷延平軍的通路;蔣天佑劫船偷襲從水路上岸;而何季楓從陸路上直搗。

振臂一呼同時行動,這兩千人守衛的塘口,除了進糧倉時有衝鋒兵死傷,他們很順利的拿下了接下來兩個月的口糧。

建莆塘大捷很快就傳到武州和其它地方,緊接著韶安郡在被圍被射燒一月後,開城門投降於慶。

一切都在往慶朝希望的方向在發展。

韋奕東又在夜裡悄悄出現在徐仙兒面前。

慶朝立國後,除開韋家暗衛的身份,他如今也有官身,是慶元帝私衛錦龍衛的都指揮使。

“郡君,護國軍中毒了。”

韋奕東把他們錦龍衛收到的密報交給徐仙兒檢視,慶國軍進入韶安郡後休整,一頓飯後悉數腹痛吐沫,查為延平軍和城內平民往水井中下毒所至。

“索性國公爺無事,軍醫已經解了毒,只是好些軍士們臟腑受損,需要修養不能上馬戰敵。”

“這麼嚴重?宰相和鎮國公那兒有通知嗎?”

“未曾。宰相那兒由郡君定奪,鎮國公那兒,我擔心他會跑去支應護國公,沒敢說。”

……

“韋大人,你是要我去說?”

“是。還有,請郡君賜藥,暗衛準備去趟延平軍老巢九山郡。”韋奕東老實又恭敬的向徐仙兒報告。

“你們準備去毒殺對方將士?”徐仙兒問韋奕東。

“你們韋家對蔣家如此忠心,令人敬佩,但你也不該忘了你現在是錦龍衛,皇帝近侍都要出門殺敵,可是致陛下安危不顧嗎?”

韋奕東搖搖頭,揮一揮手,飛下另一名暗衛,對徐仙兒說道:“這是奕南,此行由他負責。”

“這不是韋四嗎?”韋家暗衛雖然常蒙著面,但是徐仙兒與他們盛京一行下來,還是認得人的。

“奕南有能力獨當一面,獲主家賜名。”

韋奕東簡單的給徐仙兒介紹了韋家養人認人的方法。

在編號一二三四五……之前,他們都是罪民的子孫,礦山罪民棚多是他們的來處。

韋家明面做武館生意,暗地會招攬陷入絕境的孩子們訓練成暗衛。

韋家幫他們實現一個生前願望,便買斷他們的命。此後他們姓了韋,就聽韋家的施令。

數字暗衛最終的歸處都是消逝在任務之中。

獲得賜名,就能建自已的小隊,以後老了也能在教衛營裡培育新的暗衛……

徐仙兒聽懂了,但是又不想懂了。

“你給我說這些,我不會被滅口吧?”徐仙兒想了想,離了韋奕東、韋奕南兩步。

“不,我們不會殺你,你是錦龍衛保衛的貴人,還有……”韋奕東有些無奈的說道,“我們殺不了你。”

……

徐仙兒給了藥,隨即轉身讓蔣舟先去通知周相,再去告知蔣天齊。

“與鎮國公說,他不能離開武州,讓他更要注意這段時間會不會有突襲。護國公那兒,我會去看。蔣舟,我郡君府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徐仙兒換了身便裝,去瞧了瞧海棠主院左右廂睡著的一雙兒女,夜色還濃,不等道別,她就駕上馬去韶安郡了。

好久沒這麼連軸緊趕路了,儘管秋月金黃,天高氣爽,但跑馬一千里後,徐仙兒還真是累得很。

三日後,邵安郡。

緊密的城門前有火燒過屍體的痕跡,柴火焦油的味道瀰漫在空氣裡。

護城河外側立了不少木樁,每根木樁上都綁著平民裝扮的人,其中還有垂髫小兒。

他們耷拉著身體,不知道是嚇著了,累著了還是餓著、渴著了……

悲慘的模樣讓徐仙兒本能的想下馬去扶一把。

忽地,城牆之上傳來架弓拉箭的聲音,有人發聲叫喚:“來者何人?”。

“吾乃大慶錦安郡君,接信前來支援護國公。”徐仙兒拉回了馬,隔著一城河的距離,仰著頭,交流全靠吼。

城牆上人頭晃了晃,大約是確認了徐仙兒的模樣,“郡君請至城門邊,護國軍即刻開門迎君。”

城門迅速的一開一閉,顯示著護國軍的小心。

接徐仙兒的人是蔣天佑,他跟徐仙兒解釋道,“城外是下毒的人,請郡君不必可憐。”

戰爭,就是這麼殘酷,不能以絕對的人性去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