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小姐,您可別再嚇唬奴婢了!”沉吟垮著小臉,是真的害怕。
尤其是合著外頭呼嘯的風,她一個沒出過院門的姑娘,聽得都是心驚膽戰。
“好了,好了,不嚇唬你了!”陸瑾笑著走過去,“你鋪你自個的罷,我自己的床褥,自己收拾。”
沉吟點頭,轉而問了句,“小姐,您從未去過邊關,為何會知道邊關的狼,一群群的要吃人?”
“我胡謅的,你也信?”陸瑾笑著鋪床,動作乾脆而麻利,比之沉吟更加利索。
沉吟愣了愣,“小姐,又是書上說的?”
“讓你多讀書,你死活不肯,如今就是吃了不讀書的虧。”陸瑾順勢打趣,“即便是女子,也該將眼光放遠點,不能拘於一處。”
沉吟抱著枕頭,“小姐,奴婢覺得您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以前是我蠢,被人囿於一處,便真的偏安一隅,誰知竟也沒逃過生關死劫。”陸瑾坐在床邊,慢條斯理的捋著袖上的褶子,“沉吟,我且問你,你喜歡之前的小姐,還是現在的我?”
沉吟脫口而出,“現在。”
“真的?”陸瑾笑問。
沉吟很是認真的點頭,“之前的小姐雖然溫柔,可總是被欺負,奴婢幾番想還手,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生怕惹怒了夫人和二小姐,到時候小姐身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了!”
“那現在,還怕嗎?”陸瑾起身。
燭光裡,沉吟覺得現在的小姐,意氣風發,眉宇英氣。
“不怕!”沉吟斬釘截鐵的回答,“現在的小姐很是厲害,讓沉吟很有底氣,沉吟跟著您,走哪都不怕了。”
陸瑾笑著握住她的手,“底氣是自己給的,人若自我輕賤,別人想拉你一把,都拽不到你的手。沉吟,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挺直腰桿,哪怕我們是女子,也不能自輕自賤。”
沉吟狠狠點頭。
“女子又如何?披甲上陣舞長槍,橫眉冷立萬軍中。誰言女子百無用,古往今來有巾幗。”陸瑾立在光亮處,遙想當初策馬銀槍,何等意氣。
如今困於一隅,不見黃沙不見軍,但她相信,早晚會各歸各位。
陸瑾還活著,只是這膽小鬼躲在那裡不敢出來,只在白日裡還睜眼看看,夜裡更是雙眼一閉,兩耳不聞窗外事。
正是因為如此,這身子在白日裡,偶爾會不聽話、不聽使喚。
但是到了夜裡,這副皮囊從頭到腳,完完全全屬於她北國陸瑾!
“奴婢雖然聽不懂,但小姐說的一定是對的。”沉吟笑道。
陸瑾笑出聲來,“真是個傻丫頭,趕緊收拾,早點休息,明日還得趕路。此去答雲州千里之遙,估計這一路上得鬧騰,咱們可得養足精神。”
“小姐,什麼鬧騰?”沉吟不解。
陸瑾嘆口氣,“你看那大皇子,像是能吃苦的人嗎?”
“不像!”沉吟搖頭,“但皇命如山,他怎敢違拗?”
陸瑾倒了杯水,“不是違抗聖旨,是路上作妖,一會嫌棄這個,一會嫌棄那個,擺足了他大皇子的架勢,你信不信,今天夜裡他得嫌棄這營帳簡陋?”
“會怎樣?”沉吟低低的問,“王爺不管嗎?”
陸瑾清了清嗓子,學了趙明暄的模樣,端著架子道,“大皇兄要是覺得夜不成眠,大可策馬林中去狩獵,既可打發時間,又能滿載而歸。”
“小姐?”沉吟捂著嘴笑,“您這學得……”
陸瑾笑問,“像不像?”
“像!”沉吟連連點頭。
然則下一刻,她便僵在了原地,唇角止不住抽動。
完了……
“看樣子,你們逗弄得很愉快!”
趙明暄沉著臉從外頭進來,這女人關起門來,都敢編排他了,真是不知死活!
“王爺!”沉吟撲通跪地。
陸瑾不慌不忙的起身,畢恭畢敬的行禮,“王爺!”
沉吟心裡那叫一個悔,自己多嘴作甚?這下好了,都讓正主聽到了,還不定得怎麼收拾她們主僕二人。
“沉吟,你去打水。”陸瑾道,“我與王爺有話說。”
沉吟:“……”
小姐,奴婢不敢走!
“讓你下去,你就下去,還愣著作甚?”陸瑾又道,“反正都聽到了,乾脆就把話敞開了說,王爺以為呢?”
趙明暄睨了李海一眼,李海會意。
“走吧!”
聽得李海開口,沉吟戰戰兢兢的站起身,跟在了李海的身後,走出了營帳,小臉垮得厲害,一步三回頭的擔慮著。
“陸大小姐還真是個好主子。”李海說。
沉吟抬眸看他,閉口不言。
這還用你說?!
“王爺什麼時候站在外頭的?”陸瑾給趙明暄沏茶,“牆根好聽嗎?”
趙明暄冷眼睨她,“在背後編排本王,可知該當何罪?”
“藏了女子在軍中,若是讓大皇子知道,王爺可知後果?”陸瑾不溫不火的反唇相譏。
唇槍舌劍,一人一把柄。
好,好得很!
“你在威脅本王?”
“是提醒。”
四目相對,氣氛驟冷。
“陸瑾,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趙明暄周身凌然。
陸瑾伏在桌案上,如玉般的胳膊慢慢的往前挪動,身子徐徐前傾,就這麼越過了半張桌子,湊到了趙明暄跟前,“身份這東西,還不是王爺一句話的事?若是旁人知曉,我住在鎮北王府……”
趙明暄眸色陡沉。
“連長公主都那麼想,何況旁人。”陸瑾薄唇輕啟,偏頭媚眼如絲的瞧著他,如玉般的指尖輕輕摩挲著桌面,發出低低的窸窣聲響。
趙明暄微蜷起至於袖中的手,“你想死嗎?”
“可有人誇過,王爺生得俊俏,貌若潘安呢?”陸瑾沒臉沒皮的笑問,“若是王爺笑一笑,這滿東都的女子,怕是都要跟著王爺跑了!”
趙明暄眯起眸子,冷聲低喝,“放肆!”
“生氣的樣子……也好看。”陸瑾托腮盯著他,目不轉睛的模樣,好似正在認真喜歡著,連眼睛裡都帶著光。
趙明暄望著她,“身為女子,毫無女子之德,你可知……”
“若我恪守女子之德,今日就不會隨軍而行。”陸瑾像極了狡猾的狐狸,笑得眉眼彎彎,帶著攝人心魄的邪,“在收到王爺命令的那一刻,就該一頭撞死在牆上,以證清譽。”
下一刻,陸瑾忽然身子一轉,坐在了桌案上。
趙明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