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花房中出來,發現外面的場景倒是意外的很正常。
平整的石子路,修剪整齊的灌木叢,不遠處甚至還會有匆忙的女僕侍者路過。
張三毫不猶豫的原地坐下,調出面板檢視時間。
倒計時剩餘66小時09分鐘。
“張三你怎麼坐下了?”懷新有些不解,之前也是,感覺張三到了一個新地方之後總是會先坐下來歇會。
事實也確實如此,張三就是這麼做的,怎麼說一個半小時還是可以歇歇的。
他抬頭看著懷新反問:“你不累嗎?”
懷新認真的感受了一下自已從身體到精神上的狀態,然後一屁股在張三身邊坐下了。
“張三前輩,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
這個開放式的庭院半成以上的機率被註冊者只要踏入預設範圍內就可能觸發角色扮演劇情,一旦被NPC拉著走那就是想動彈動彈都沒機會了。
周圍很安靜,兩個人坐下來之後正好和灌木叢差不多高。
張三低垂著腦袋放空思維,從來沒有哪個副本是把大招都放在前面的。不到六個小時的時間張三覺得比自已不眠不休三四天還累。
越往後的副本就越難以捉摸嗎?
所以那些詭異看起來形同陌路彼此不打招呼,但是可是也相互干預的吧?或者也有可能詭異的等級也分高低,等級高的詭異擁有更多的特殊能力。
這已經不是張三第一次羨慕成為詭異了。
詭異至少知道接下來面對的是什麼,也有自由選擇的權利,而他們這些被註冊者卻只能被迫參加一次又一次的副本,到現在也沒人知道全部通關的獎勵到底是什麼,沒有目標是無法前進的。
這可能也是副本開拓的非常慢的原因。
“張三前輩,你為什麼會來到光明界?”
懷新看起來已經恢復一些力氣了,一隻手拿著吃了一半的在基本商店兌換的夾心軟麵包,一隻手拿著一杯西瓜汁。
思維回收之後張三偏偏頭掃了一眼懷新手裡的東西,懷新下意識的就將手裡的麵包拿出來:“前輩你要吃嗎?我實在是有點餓了,我從上一個副本出來還沒兩個小時就又進來了,都沒怎麼來得及吃東西。”
張三在此看了一眼露出紅色果醬夾心的麵包默默收回視線:“我不餓,進副本之前我剛吃過飯。”
其實張三是不吃這些東西。
張三的食譜裡只有吃了會抻脖子的乾麵包和涼白開。
被拒絕的懷新三口並做兩口吃完了剩下的半個麵包,咕咚咕咚喝完飲料,調出面板消解垃圾,然後默默的抱著腿安靜的坐在那裡。
來光明界之後她絮絮叨叨的話癆毛病其實已經好很多了,這裡都是窮兇極惡之人,懷新經常因為與他們的思想格格不入而遭到孤立甚至背叛。
可能是因為張三前輩表現的難得像個正常人一樣正常吧。
就在懷新暗自垂淚(不是)之時,張三悶悶的開口:“因為我死之前殺過很多人。”
“不信。”
在得到張三對前面問題的回應時懷新眸子亮了亮,但是在聽到張三的話之後瞬間變 1成鹹魚眼。
“為什麼不信?”
張三不理解,他看起來像什麼好人嗎?雖然以前也從來沒有人和他交流過這些問題。
哦,有,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時候張三剛剛開始副本之旅,遇到的人也參差不齊,那是一個一頭金色短髮藍色眼睛的小男孩,他不理解為什麼被註冊者裡會有孩子,那個孩子對張三表現出極大的友好,僅僅是因為張三把自已抻脖子的乾麵包闕斷了分給他一半。
那個小孩追著張三叫他哥哥說他是好人。
但是那個孩子最後被他的同行者背叛了,張三對那個人印象很深,因為那個人有一頭很少見的白色頭髮,卻帶著黑色眼睛。
後來才知道,那叫白化病。
是一種病理性的外貌特徵。
天真善良的人都活不久,張三的副本序號越來越小,就再也沒見到過同樣單純的人了。
“因為我覺得張三前輩不像壞人。”懷新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經的開口。
張三心裡翻了個白眼嘴上也不留情面:“你到底是怎麼會到現在這個副本的?”
“什麼呀,張三前輩我很厲害的好吧。雖然張三前輩頭髮亂糟糟的,衣服破破爛爛的,性格也是很糟糕的,說話也很容易讓人生氣,”
懷新吧啦手指頭一條一條仔細的數著,張三感覺每一箭都射在自已無形的帽子上。
“但是張三前輩就是給人一種相對好說話情緒也很穩定的感覺。”最後花心發表了總結性的言論。
“但是我就是殺了很多人,這是事實,我還活著的時候就是一個劊子手,殺人不問理由,不問年齡,滿門不留活口。”
說著張三攤開自已的手,其實他在這裡已經遇到過死在他手裡的人了,但是那個人不知道殺了自已的人的長相,張三原本是想坦白的,那個姑娘也不過才十四歲,卻被困在那裡活在怨恨之中。
但是副本難度低,最後詭異被同行的一個光頭大個打傷了,具體怎麼樣他並不清楚,那個大個也是唯一一個在副本以外被詭異制裁的。
當時這事兒被傳的沸沸揚揚,連他一個從不上網衝浪的人都在過路人的嘴裡聽說好幾遍了。也是從那次之後副本難度被全部提高,被註冊者也再不敢在副本里動手了。
“那你不就是殺手?難怪你身手這麼好!飛簷走壁歘歘歘就過去了!”
這姑娘清晰的腦回路,說她沒有貴人在背後幫忙張三是一點不信的。
不過這姑娘記性好的一點倒是一點毛病也挑不出來。
“那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張三已經不想讓眼前這個姑娘繼續想象有關自已的事情了,關鍵是這姑娘想的啥全擱臉上了就擱那兒傻樂了。
“我啊,”懷新的表情瞬間變得愧疚又悲傷,“當然也是因為我殺了人,我死之前殺了四個人,我的父母,我的弟弟,還有一個想救我的人。”
張三沒說話,只是耐心的等著懷新自已慢慢說。
“張三前輩論年紀也算老古董了吧,不知道你知道我原來的名字之後會不會猜到大概原因,死之前,我叫趙來睇。”
張三心裡一緊,在書架第33697冊前言有一個故事。
那個故事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畢竟悲傷與不幸數不勝數。
但是,那篇故事有一點不一樣。
看著舉目遠眺抬頭看著那嬌豔的玫瑰。
你有一個姐姐。
“我有一個姐姐,她叫趙念娣。”
看不見,聽不見,也不會說話。
“她從小五感不全,看不見,聽不見也不會說話。”
但是家裡人都非常在意她。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家裡人都非常保護她,磕著碰著一點都不行。”
但那都是有原因的。
“我小時候非常羨慕,但是知道姐姐死了,我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我知道你為什麼來到光明界了。
“雖然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但是應當是因為我殺了這世界上僅有的對我好的人,所以才給予我懲罰吧。”
……
是又不是。
這是一個很複雜的事情。
和懷新有關聯的詭異不止一個。
“張三前輩?”懷新頭稍微探過去。
“啊,我就是在想,我覺得你也不像壞人,不管是對你好的還是對你不好的應該都是極其特殊的條件下的無奈之舉吧。”
張三隨便抬了個理由上來搪塞過去。
好在懷新這人有的時候確實是不太聰明,也沒看得出來:“哈哈,看來我和張三前輩對彼此的看法是一樣的的呢,說不定我和張三前輩是一類人。”
“不,”張三表示婉拒,“我和你不一樣,我沒你這麼笨。”
……也沒你這麼好命。
“什麼嘛,前輩我真的建議你以後如果不會說話就儘量以沉默表示肯定。”
“我只是覺得我應當維護一下我的個人形象。”
張三的面板就跟張三肚子裡的蛔蟲一樣,在恰到好處的時候跳出來滴滴滴響,成功堵住了懷新接下來的話。
兩個小時到了,休息時間結束了。
張三飽含惋惜的看了懷新一眼後站起來捋了捋雖然破舊但意外的不存在褶皺的衣服:“走吧,那幾個NPC已經在那裡轉了很久等著咱們去觸發劇情了。”
“哦。”
懷新也站起來,跟在張三身後,走進中間小噴泉的範圍內。
那幾個NPC果真就湊上來開始走劇情。
幾個女僕先是對著兩個人恭恭敬敬的行禮,以後將懷新團團圍住,女僕A開口:“公主!你怎麼又跟著普利斯大人跑出去了,梅兒教母要是知道了非得又要生氣,幸虧殿下把你救回來,不然可怎麼辦啊。”
女僕B看向張三十分恭敬:“上帝保佑,再次感謝殿下救了公主。”
懷新滿臉問號不明所以,倒是張三接住了劇情:“你們怎麼還是拿我這般當外人,菲安娜作為我的未婚妻,這是我應該做的。”
別說,還真別說,張三這個人真的很神奇,明明長長的劉海都要蓋住半張臉了,但說這兩句話舉手投足見偏就透露著一股貴氣。
她合理懷疑張三對她撒謊了,怎麼感覺張三死之前怎麼說也是個皇子什麼的。
張三選擇自動忽視懷新的懷疑,這人不聰明,懷疑又能怎麼樣。
倒是這劇情,沒如果不瞭解劇情走向根本就不可能知道這裡該怎麼接,要不就是之前在倉庫有什麼記載了這一部分歷史的手札筆記因為突然出現的怪物打亂步調,要不就是這個副本的boss又專門為了他這個玩具做了個局。
很討厭這種無論如何掙扎都逃不出對方手掌心的感覺。
偏偏那些看客就喜歡這明知困局卻又無能為力的樂子。
“殿下真是帝國的太陽。”
女僕們對著張三所扮演的艾倫王子都有是一頓吹噓,才簇擁著懷新離開。
懷新已經得到了足夠的線索,給了張三一個眼神便聽話的跟著女僕們走了。
艾倫王子,來自三叉戟的太陽。
菲安娜名義上的未婚夫,實際上的施暴者。
如果沒弄錯,接下來張三應該去見這個國家的國王了,以表面上平等的條約買斷菲安娜的全部人生。
王國的玫瑰,被頭頂的三叉戟選中,以愚弄餘生戲劇為代價換取斷頭臺下片刻的安寧。
昏庸的國王故作聰明,折斷女生手中的天平,為獻上最美的玫瑰拔掉藏在花下殺死愚者的鋒利尖刺。
溫順的寵物接受命運的價碼,甘願為貴族玩戲依舊沒能護住屬於自已的子民。
那一刻,她重新長出尖刺,卻也學會隱忍。
柔軟的藤裹住帝國的雄獅,新生的刺劃破高擎的旗。
被歌頌,被傳唱,王國的玫瑰。
……
“尊敬的國王殿下,在下艾倫.安卡.墨洛溫為王國獻上真誠的祝福。”
他記得這個故事裡的每一個字,為什麼,偏偏安排給他一個這樣罪惡的角色。
這些觀賞者到底想要得到怎樣的戲碼。
……
“艾倫.安卡.墨洛溫……為何他記得這樣清楚。”
螢幕外,菲安娜輕輕地撫摸著其實觸碰不到的螢幕。
在她的一生中對她影響最大的,不是自已無能的父親,不是自已曾經深愛過的騎士,墨洛溫……
羅拉輕巧的在菲安娜身後蹲下攬住菲安娜:“安娜姐姐,又傷心了嗎?”
“羅拉,這並不是我安排的副本,你做什麼?”
菲安娜輕輕握住羅拉的手,她自已都沒有意識到她的手格外涼。
“哥哥的東西進了你的副本,我們屬性相同,所以我以此為媒介動了些手腳。安娜姐姐,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正常人不會有那樣的思想,哪怕是面對陌生人。不要為了一個瘋子落淚。”
“羅拉,你知道的,他是我的仇人。”
“我已經把他殺了。”
“在別人的副本里,這不合規矩。”
“姐姐,安娜姐姐,你知道的,我現在只有你,我不能讓他再傷害到你。”
羅拉.羅森特.羅斯戴爾,一個被大瘋子拋棄的小瘋子。
此刻她將小小的腦袋深深的埋進菲安娜的頸窩裡,掩藏住眼中鋒利的光芒。
菲安娜.黛拉.墨洛溫,那個需要玫瑰守護的國家,連國姓都是一位女性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