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瑀上前走了兩步,立於朝堂中央,回應道:“其一:監察權與行政權的混淆,擾亂正常行政權的行使,以漢朝為例:六部的每一項政務都納入了監察範圍內,對於一些重要政務,御史臺還要直接參與,比如戶部的支領財物,錢糧奏銷,錢糧交盤,戶關考核,三庫察核等政務,都要在參與過程中予以監督。”

“這便會出現兩個問題,一是御史臺遠遠超出了監察領域和範圍,背離了監察的宗旨,二是在進行監察時,不僅以官察人,更多時候以事察人。”

“御史臺原本的職責是彰善癉惡,激濁揚清,以涉案官員為糾察物件,這種以官察事主要是事後監察,而以事察官,乃事先監察,如此一來,察權與行政權的混淆,將會直接干涉正常政務的推進。”

“其二:監察權與審判權混淆,干擾司法秩序...”

“其三:御史臺官員擁權自重,從而衍生更加嚴重的貪腐問題,殃及大唐各地官吏...”

“其四:御史臺具有嚴重的工具性,權力會在行使的過程中逐漸異化...”

蕭瑀在朝堂中高談闊論,引經據典,言之鑿鑿。

聽了朝中文武百官,瞠目結舌,感慨萬千。

他們沒想到,蕭瑀竟然對監察機構,竟有如此之深的,見地見解。

魏徵被蕭瑀這一番話懟的沒了詞,正在想著應對的言論。

“蕭大人,你這番言論本宮十分認同,但你少說了一點,當然也不怪你,因為這最後一點若是說重了,可是要殺頭的。”

李承乾的聲音,突然從殿內響了起來。

朝中文武百官循聲望去,李承乾正立於朝堂中央,他這話,令眾人十分震驚。

蕭瑀望了望站出來李承乾,笑聲道:“太子殿下,老臣確實只想到了這四點,若是殿下有所高見,還望不吝賜教。”

“無妨。”李承乾輕聲道:“這第五點,本宮來說。”

“方才,蕭大人所言確實在理,而且歷朝歷代,也為此付出了慘重代價。”

“不過他忘了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至高無上的皇權,是加強監察權失敗的根本原因。”

此話一出,滿朝文武,皆是瞠目結舌,大驚失色。

這話,普天之下除了李承乾,應該沒有第二個人敢說了,即便一向頭鐵的魏懟懟,也不敢直截了當的在朝堂之上,說出這樣的話。

李世民端坐於龍椅之上,眉頭緊鎖,面色陰沉,他實在不解,李承乾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承乾,你這是什麼話?”李世民看著他,沉聲道:“若是皇權與監察機構有如此之大的衝突,那御史臺將如何重啟?”

李承乾的脈,他是越來越摸不準了,總是出人意料。

朝堂中,魏徵亦是一臉懵逼,原本與他統一戰線的李承乾,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若是如此,重啟御史臺就成了空談。

“父皇莫急,且聽兒臣一言。”李承乾風輕雲淡,“為什麼看似權力無雙,監察詳秘的御史臺,會有諸多弊端,問題的根源便在於,皇權集中。”

“在我大唐,無論政治,經濟,軍事等所有領域,父皇便是這個權力的核心與主體,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在皇權直接領導下的御史臺不可避免的從監察機構,成為了天子的耳目,在御史臺被賦予絕對權力和廣泛職責時,卻缺少了其它權利的制約,這就使得御史臺不可避免的陷入貪腐。”

“御史臺之所以發展數百年,而沒有一個朝代使御史臺脫離內部腐敗的原因便是,御史臺與御史臺官員擁權過重,直屬皇權,卻又無權制約。”

“蕭大人,本宮說的是與不是...”

李承乾望向蕭瑀,輕笑道。

聞言,蕭瑀背後出了冷汗,李承乾這一番言論,就好似從他的心中,摘出來的一般。

他實在沒想到,李承乾對監察機構同樣擁有如此高深的見解。

尤其是他補充的這一點,沒有一個臣子敢提出來。

這話李承乾說可以,若是從他嘴裡說出來,那可就十惡不赦的大罪了。

這可是褻瀆皇權國威,在這個時期,皇權擁有絕對權力,這是毋庸置疑的。

“呵呵...”蕭瑀穩住心神,笑著回應道:“太子殿下說笑了,老臣愚鈍,從未想出這最後一點,也從未敢想。”

在皇權下,蕭瑀選擇的低頭,就算他情商再低,也沒低到故意找死的地步。

此時,太極殿中,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在暗暗思忖這個問題。

如今,御史臺重啟與不重啟,確實都有弊端,無法避免,造成影響無法估量的弊端。

李世民亦是陷入沉思,李承乾說的問題,確實是重啟御史臺最大的難題。

而決定御史臺是否能重新啟用,又取決於自己這個皇權的意志。

宦官當權,十常侍禍亂朝綱,將監察機構充當自己耳目,從而是國家政權崩塌的例子,比比皆是。

少頃,殿中文武百官都將目光投向了李世民,所有人都看出來,這最終決定權在他手中。

如何監督御史臺的權利,如何保證御史臺只是監察不變質成為皇帝的耳目,這才是值得深思的問題。

“父皇,御史臺重啟之事,您怎麼看?”

李承乾不再理會蕭瑀,將目光轉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依舊眉頭緊鎖,說實話,現在他有點尷尬。

這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兩人說了半天,無非是要他一個態度,一個結果,一個方法。

此事他答應容易,若是執行起來,其中還有諸多細節。

李世民不願,不明不白,寥寥草草的辦理此事,便沉默不語。

“魏愛卿,你有何高見...”

李世民想了一會,又將話踢給了魏徵,畢竟這事是他最先提出來的。

而且他對重啟御史臺,是絕對支援的。

“微臣...微臣贊同蕭大人與太子殿下的話,但這絕不能成為不重啟御史臺的理由。”

“如今看起來,重啟御史臺確實困難重重,難道就因為有困難,我們便退縮了嗎?”

“單單憑藉整頓吏治,大唐官場,何以清明。”

魏徵依然堅持自己的立場,當仁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