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衛家扯扯唇角，一時間有些結巴。
“是…是啊…”
“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什麼不去部隊？”
齊衛家臉一僵，然後立刻道：“老三，二哥那是疼你，把這個機會讓給你，你看你去了部隊之後日子過得多好啊，在部隊頓頓有肉吃吧？而且你還有工資呢！”
說到這裡，他似乎覺得自己說的很合理，然後狠狠代入了，底氣都變足了不少。
齊衛明只是冷冷一笑：“那時候要打仗要求徵兵，她捨不得讓你們去，所以讓我去。我去部隊是有工資啊，可是哪一分是交到我手上的？”
他至今還記得，當初到軍營的第一個月沒發工資，陳蘭香氣急敗壞發電報到部隊找他的樣子。
他當時以為那封電報上一定是爹孃想他了，或是別的關心他的話語。
然而，當他抱著激動萬分的心情去到通訊站，才知道電報上就兩個字：工資！
電報按字算錢，而他們就連多餘的一個字都吝嗇於給他帶，一切都是為了錢。
“老三，你不能這麼說啊！那家裡當時條件不好也需要生活，就你一個人能掙錢，你在部隊又有飯吃，花你一點錢很合理吧？”
“是嗎？你的意思是這也是為我好了？”
“那當然是為你好了。”齊衛家激動道：“老三，我跟你說，你別隻看著以前那點小事，咱們現在已經變了，爹孃其實很疼你的。”
邊上的沈清西和沈清北忍不住了，他們生怕齊衛明被齊衛家這張破嘴給說動了。
“你們要真疼衛明哥的話，當初衛明哥在部隊發展得好好的，你們為什麼要叫衛明哥回來？”
“就是，衛明哥當時在部隊不比我二哥差，要是那時候沒被你娘叫回來的話，現在衛明哥肯定也升職了。”
齊衛家怒了：“你們懂個屁啊！那是因為我爹當初生病了才叫的，誰知道老三一回來就回不去部隊了？”
“呸！你怎麼好意思這樣說？那會兒你爹孃天天跟著下地幹活，偷地裡的花生吃還被大隊長抓到了呢，別以為我不記得！”
聽見這話，齊衛家更怒了。
“說什麼呢你們！真以為我不敢打你們嗎？”
沈清西和沈清北兄弟倆齊齊放下肩上的松毛：“打啊！來啊，誰怕誰？”
看著兄弟倆虎了吧唧的衝上來，齊衛家後怕地往後退了退，老沈家這些人可真是……
“老三，老三，你就看著他們這麼欺負我是不是？”
齊衛明仍是那句話：“斷親了。”
“老三！爹孃生你養你，你就一句斷親了就想解決？你知道這些年爹孃養你花費了多少心力財力嗎？”
“呸！你還好意思這麼說呢？衛明哥這些年給你們老齊家好歹掙了幾千塊錢吧？你們給一分給衛明哥了沒有？”
“不止這些呢，還有那一千塊斷親錢，他們從衛明哥身上撈到的錢可不少。”
看著齊衛明冷淡的神色，齊衛家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按照原本的計劃，他應該跟老三訴苦，然後再用家裡的事情感化他，讓他知道家裡的難處，讓他幫忙才對。
想到此，他恨恨瞪了一眼沈清西兄弟，都怪這兩個攪事精，不是他們的話，或許剛才他就不會這麼衝了。
現在要怎麼辦呢？
真要讓老三這麼走掉，還是帶著一頭黃猄走的，只怕回到家老孃會罵人。
想到那頭黃猄，齊衛家眼裡閃過一陣陰狠，這麼大一頭黃猄他們又怎麼可能吃得完？他們一定是會賣掉的。
而要是賣掉的話，那跟他原本的第二步計劃也沒有多大區別，反正都是一個舉報。
想到這裡，他立刻大步跑向前，嘴裡還大喊道：“齊衛明抓到黃猄了！大家想吃肉快來啊！黃猄肉好大一頭，給錢就賣了！”
聽見他這聲音，幾人都嚇了一跳。
沈清西咬牙：“這狗日的，他是故意的。”
原本他們是想著先把黃猄扛回家，到時候取了自家要留的，再把多餘的拿出來跟社員們換。
現在不行了，被齊衛家這麼一吆喝，他們家想留多一點是不行了，畢竟總不好這家給那家不給不是。
今天本來就是大夥休息的日子，家家戶戶都忙著在家裡擦地瓜片，聽見這聲音，很快很多人都開門走了出來。
黃猄肉呢，誰不想吃？
而且這會兒剛農忙完還剛發糧，大家手裡頭可以說是又有糧食又累，正是需要補補的時候。
“衛明，你們這是上山了？”
“還真是黃猄啊！衛明，這好大一頭黃猄，我家要兩斤。”
“我家也要兩斤！”
“衛明，怎麼賣？我家也想買一點。”
迎著鄉親們熱情的目光，齊衛明搖搖頭：“叔叔嬸子們，這黃猄，咱們不賣。”
眾人色變，這是啥意思？
他們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就聽齊衛明道：“咱們要遵守規則，上頭政策說了不能投機倒把，那就一定不能投機倒把，這黃猄賣肯定是賣不了的，大家真想要的話就帶上雞蛋什麼的到老沈家換吧！”
聽見他這個解釋，大家心裡這才舒坦了。
“原來是這樣，那就對了。”
“衛明，雞蛋你們收不收？回頭我拿雞蛋去換。”
齊衛明點頭：“一切能拿到供銷社正經換錢的東西都能換，叔叔嬸子們，我們先回去了。”
“哎喲！那我可得趕緊回去撿雞蛋去。”
“我也去，這麼一頭黃猄不夠分的，得早點兒去。”
大傢伙你說兩句我說兩句就趕緊回自家撿雞蛋去了，生怕晚了換不上。
沈清西衝齊衛明豎了個大拇指：“衛明哥，還得是你，剛剛差點就亂套了。”
“行了，這麼大動靜，估計家裡也都知道了，咱們回去吧！”
“回家咯！”
不遠處的牆角那裡探出一個腦袋，齊衛家見著齊衛明三人高高興興化解了危機，當下頓時有些不滿。
“剛剛大意了！”
如果他們不是私下買賣，而是以物易物的話，這投機倒把當然不成立，哪怕他告到糾察隊那裡也沒用。
他伸手捶了一下牆，本想要往家走，又想到這麼多人要去老沈家買，誰知道是不是家家戶戶都以物換物的？
萬一有一兩個不是呢？
那他的目的不就達成了嗎？
.
因為齊衛家的這一嗓子，齊衛明幾個還沒回到家，家裡的沈國華等人就已經知道他打到黃猄了。
所以等齊衛明等人到家的時候，老沈家的大門正大開著，沈清念領著大頭二頭站在門邊張望。
“么妹，你怎麼在這？”
沈清念笑嘻嘻：“聽說你們打到了獵物出來看看唄！”
兩個孩子也拍著手笑：“看看，看看！”
沈清唸的視線轉移到齊衛明身上，見他肩上扛著一個棕黃色皮毛的東西，就知道了這是獵物。
“衛明哥，黃猄什麼樣的？我還沒見過呢。”
後世的時候這種動物想要見到，估計只能是在生態園或是動物園裡頭了，哪裡像是現在？
進了院子，齊衛明把肩上的黃猄甩下來，這才對她招招手：“喏，就長這樣。”
這是一頭長得有點兒像鹿的動物，頭上還有兩個角，整體看著還挺可愛的。
“這不是鹿嗎？叫做黃猄？”
齊衛明搖頭：“咱們這兒的說法就是叫黃猄，應該不是鹿。”
不遠處的沈清東道：“這個黃猄還有個名頭叫野羊，以前隊裡的老人就是這麼叫的。”
“野羊？這看著可不像羊，更像是鹿。”
沈清念嘀咕了一句，然後默默打量這頭黃猄。
當看見它身上那兩處傷口的時候，沈清念心裡閃過了不忍，不出意外的話，這在後世應該是保護動物，而現在它卻被捕殺，成為大家的盤中餐。
當然，就算心有不忍，她也只是在心中嘆息罷了，不會去表現出來。
這會兒國家還沒頒佈野生動物保護法，而她自己的力量實際上也不能改變什麼，難道齊衛明他們辛苦打獵到了，她還要聖母心的去勸他們把獵物放生嗎？
如果這個時代也有野生動物保護法，或是這裡是後世或許可行但現在兩者都不佔。
很顯然，這不可能。
“管它是羊是鹿呢，反正今兒有肉吃了。”
跟在幾人後頭的沈清西放下肩上的松毛，又去折騰著松毛另一處的揹簍。
“么妹，大頭二頭你們快過來，看我給你們帶什麼好吃的回來了？”
“什麼好吃的？”
大頭二頭一聽，也不看熱鬧了，直直往沈清西身上撲過去。
“稔子，快過來吃，么妹，你也來。”
沈清念走到近前，看著揹簍裡的那兩個大布兜子的稔子，忍不住驚訝。
“三哥四哥，你們就進山裡頭一會兒，居然摘回了這麼多稔子？找了好久吧？”
稔子這東西學名叫做桃金娘，是一種矮叢裡的果實，成熟的稔子呈紫黑色，聞起來有淡淡的清香，吃起來也是清甜可口，既可以用來釀酒也可以用來直接吃。
沈清念之所以知道這東西，倒不是別人告訴她的，而是上輩子她曾經網購過稔子回去泡果酒，所以對這東西有印象。
“那還真沒有，么妹我跟你說，我們進去沒多久就看見了一大叢稔子樹，然後就摘了，後面衛明哥他們進裡頭了又摘了一點。”
“快吃吧！都是你們的。”
沈清念伸手拿起一個，簡單擦了擦就放進了嘴巴里，現場摘的稔子對比起後世網購的可要好吃太多了，清香甘甜，回味悠長。
“么妹，好吃不？”
沈清念點頭：“好吃！”
“那就快吃吧！多吃點。”
沈清念笑了笑，再拿了兩個就不拿了。
“還是先不吃這麼多了，回頭再說吧！”
倒不是她不愛吃這個稔子，而是……
稔子裡頭有細細小小的籽，就跟番石榴的籽一樣，吃多了的話，就會……便秘。
以前的時候原主就經常因為吃過量便秘，還有大頭二頭也是如此，沈清念可不想重複這讓人社死的時刻。
沈清西也沒說什麼，給大頭二頭手裡各抓了一把之後就拿著揹簍進屋了。
一會兒社員們就會過來了，要是遇上小孩子也不好意思不給，一給了吧，一人一把就沒了，所以還不如提前收起來。
另一邊，沈清北納悶發問：“爹今兒不在家？”
自家都打回黃猄了爹卻不在，這可真是有點不合常理，往常的話沈國華早就上來這裡摸摸那裡看看了。
“去書記家拿大秤去了。”
沈清北&齊衛明：……
沈清東道：“剛剛我怎麼聽著那喊話的人是齊衛家？是不是你們回來路上碰到了？”
聽見這話，齊衛明還沒來得及說話了，剛從屋裡放了揹簍出來的沈清西立刻應了一聲。
“可不是嘛！他是故意的，今兒就在山腳下等我們，然後一直拉著衛明哥不放，一路上嘰裡呱啦的……”
聞言，沈清念和沈清東都看向了齊衛明。
“衛明，沒事吧？”
沈清念沒說話，只是擔憂地看著他，老齊家對齊衛明就沒好過，這會兒齊衛家還專程去山腳下堵他，可想而知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沒事。”
齊衛明搖頭，不想解釋過多。
沈清東還想再問，不過這會兒外面傳來了社員們的腳步聲，他也就頓住了。
隨著外頭進來的人越來越多，老沈家院子很快就被擠滿了，大家看著那頭昏迷的黃猄，都忍不住議論起來。
“這黃猄看著不小呢，得有五六十斤吧？”
“黃猄皮做東西老耐用了，以前還有人會拿這個黃猄皮做鼓面，聽說一張皮子值不少錢。”
聽見這話，大傢伙都把目光看向了那黃猄身上的兩個傷口處，在黃猄後腿和脖子的地方都有明顯的傷口，這會兒還在往外滲血呢。
社員們在心中搖頭，看來這黃猄皮老沈家是賣不上價咯，就這傷口，都兩處嗷嗷冒血花了。
有人問起沈清東：“清東，這黃猄你們打算怎麼賣？打算勻出多少給我們？”
大家都豎起了耳朵，今兒他們來，不就是為了來換點兒肉的嗎？
沈清東笑道：“具體的價格和要賣多少還是要看我爹，大家也都知道，我們家我爹當家做主。”
他不會隨便定價，而且沈國華出去除了借大秤之外，肯定是去找那些懂行的人問了價格了。
聞言，大家都點點頭。
“你們家這樣的家風好啊，要是以後你們幾個都結婚了不分家，那就更厲害了。”
沈清東笑笑沒說話，分家不分家的看以後。
但不管分不分家，在外人跟前他們肯定是要擰成一股繩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