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不敗頑童古三通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眠的易步火被朱厚照召見。
他已經很久都沒有熬過夜了，醉生夢死了這麼久再重新振作，消耗了太多腦細胞興奮過後，雖然身體不累，但精神竟然少見的有些萎靡。
以前雖然整日酒不離口，但他功力卓絕，苦酒入喉意醉心不醉，渾渾噩噩的不是醉了，而是沒有動力。
幸虧他平日裡一直表現的都是眼神呆滯的醉漢形象，整個皇宮見過他和知道他的並沒有人怪罪他失禮。
跟在領路的小太監身後，一邊欣賞著路邊的花卉，易步火猜測皇帝找他應該是找回自信了吧？
自己的醫術可沒有原地踏步，有名師指導，這點小疾還不是手到擒來！
剛剛進來就看見今日的朱厚照，雖然臉色蒼白，但嘴角還是帶著收不住的笑容，見他到來也沒有擺架子，親切的問候著。
“神醫不愧是神醫，一夜之後朕果然重振雄風！”
朱厚照心情大好，揹著手道：“神醫要何賞賜？”
“多謝皇上，皇上已經賞賜過了，草民別無所求！”
易步火衣食無憂，對賞賜金銀沒有什麼需求，這些俗物對他的回家之路毫無幫助。
“神醫不僅醫術精湛，品德更是高尚，是朕的不是，不該將神醫與那些凡夫俗子相提並論！”
“……”
朱厚照誇了半天，好詞都用盡了，實在是想不到什麼能誇的話後，才結束了這次召見。
“草民告退！”
易步火行禮後告退，被送他進宮的那班人馬重新送出了宮。
把玩了一下手中的免死金牌，看了兩眼就失去了興趣，隨手塞進了懷裡。
兩個小太監將他房間內的牌匾摘了下來，換上了皇上御賜的“天下第一神醫”後，回宮去了。
“古三通……”
沒有了外人的打擾，易步火終於鬆了口氣。
癱在椅子上後，他的心思全在天牢內的古三通身上，他已經等不及要去會會了。
天牢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裡防守嚴密，專門關押罪大惡極等候秋後問斬的犯人和一些觸犯了律令的犯官。
不過近年來，隨著皇帝的不作為，下面人的手腳也不乾淨了起來。
天牢已經在曹正淳的掌控之中，配合他關押一些被他誣陷的忠義之士，就連皇帝的話在這裡都沒曹正淳管用。
易步火趁著夜色摸進天牢，守衛的官差根本沒有發現已經有人進去了。
他目標明確，避開一層層守衛後，直奔天牢最深處的第九層！
這裡陰深幽暗，連守衛都沒有，似乎已經被人遺忘一般，到處都結滿蛛網，老鼠四處亂竄。
見到有人過來後，立馬鑽進了黑暗中消失無蹤。
易步火面色平靜，扳動絞盤開啟了兩座厚重的大門，這才進入了唯一一間牢房。
說是牢房，更不如說是一座寬敞的石洞！
擋在易步火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石碑，繞過後一眼便看見最深處有一座石床。
石床之上有一人閉目盤坐，單薄的身體卻一絲不動穩如泰山！
呼吸綿長，胸膛起伏有力，雖然沒有什麼驚人氣勢，多看兩眼卻還是能感受到一股似有似無的壓力傳出。
聽見腳步聲後猛然張開眼睛，攝人的寒光一閃而逝，空間都隱約燥熱了起來。
“好內力！”
易步火讚歎一句，慢悠悠的靠近了幾步，回頭又看了一眼身後的石碑。
“鐵膽神侯”四個字鐵畫銀鉤，氣勢磅礴！
“你是今年朱無視送來的高手？”
古三通並無多少前輩高手風範，看到易步火後比他還激動，不過在看清來人面容後，卻微微有些失望。
“竟然如此年輕？現在江湖上已經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高手了嗎？”
易步火與他保持著距離，看著雙手被嬰兒手腕粗鐵鏈鎖著的古三通，眼裡閃過一絲敬佩。
他深知對古三通這種高手來說，這鎖鏈根本毫無用處，以他的武功想要離開這裡，沒有人能攔得住。
可卻硬生生的在這陰暗的天牢最深處被關押了二十年！
古三通為什麼甘心留在這裡易步火心裡很清楚。
當年古三通與朱無視於太湖邊交戰，二人交手一天一夜不分高下，眼見無法分出勝負，古三通提出賭約。
一招決勝！
如果朱無視輸了，就承認他天下第一，並且永遠不再糾纏他。
如果古三通輸了，就甘心被朱無視抓回去，並且只要朱無視還活著，他就永遠不出天牢一步！
古三通輸了半招後心灰意冷束手就擒，朱無視在牢房門前立下“鐵膽神侯”四字石碑，見字如見人。
當年叱吒江湖的不敗頑童古三通，從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小白臉，在牢房裡過二十年老鼠般的生活，成了易步火眼前所見的落魄老人。
烏絲變白髮，曾經瀟灑的氣質也成了如今的腐朽。
他不是不能離開，是不願離開！
這是對他失敗的懲罰，也是在他心中重於一切的承諾！
“晚輩易步火，久仰前輩的大名了。”
易步火微微躬身，笑道：“這裡環境太差，前輩能住這麼久，果然心境高明，不愧是不敗頑童古三通！”
“哈哈哈！”
古三通身體傳來一陣巨大的吸力，滿頭凌亂披散的白髮飄揚，大笑道：“我還沒嘗過年輕人的肉呢，肯定比那些老幫菜嫩！”
整個牢房內狂風大作，灰塵與雜物頓時湧向他。
易步火雙手抱在一起護住食盒，任憑古三通施為，頭髮和衣服呼呼作響，身體卻始終一動不動。
古三通心中一驚，再次提升了功力，吸力增強了十倍有餘，已經不侷限於牢房，龐大的吸力讓門外視野盡頭的老鼠都飛了過來！
易步火微微偏頭躲過一隻老鼠，眼神都沒變一下。
“好小子！”
清晰的認識到自己的吸功大法奈何不了易步火，古三通停止了運功，再下去也只是徒勞，浪費功力罷了。
“不差！”
易步火點點頭，“前輩現在可以靜下心來了嗎？”
不展示一下自己的實力，憑古三通的性子，恐怕是不可能好聲好氣的跟他對話的。
畢竟易步火和成是非不同，成是非是無意中被他吸下來的，而易步火是從正門大搖大擺的走進來的。
成是非掉下來後驚慌失措大驚小怪，一看就是個單純的市井小民。
而易步火從始至終都是一副平靜的樣子，並且還認識古三通，不得不讓他懷疑是不是朱無視派來試探他的人。
面對這兩種情況處理方式當然也不同。
古三通心中傾向於這一切都是朱無視的手段，普通人怎麼可能會大搖大擺的進來？
如果是朱無視派來的，那當然是死有餘辜！
“你到底是誰？朱無視已經等不及了嗎？竟然派出你這等高手！”
“前輩誤會了。”
易步火揹著手走到他面前，二人相距不過三步，這是個極為危險的距離。
如果他們兩人有誰想要偷襲，對面之人不說躲不開，那也絕對會落入巨大的下風！
可易步火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並且渾身放鬆，並無防備之意。
古三通眼神閃爍，思考了幾秒後還是抑制住了動手的衝動。
他是古三通，不敗頑童古三通！
雖然脾氣古怪喜歡整蠱別人，但一心攀登武學的巔峰，從不做偷襲這種下三濫的事情。
易步火在這個位置再次轉頭看向身後的石碑，眼中似乎看見了一位淵渟嶽峙的身影，靜靜地看著他們。
“前輩，伱覺得是武道重要，還是親人重要？”
“……”
古三通沉默不語，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似乎是在抉擇，也可能是不知如何開口。
易步火併不著急，放下食盒後從裡面拿出幾樣小菜，擺上兩壺酒，坐在了石床的一側。
看到古三通的那一刻，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遭遇，自己與他似乎是兩個極端！
自己在乎親情，而古三通則更在乎追求武功。
雖然這次是來做壞人的，但在這之前倒是可以聊一聊。
用古三通的理念對比一下自己的理念，試試自己的心夠不夠堅定。
“略備薄酒，請前輩不要客氣。”
古三通雖然二十年沒有吃過一頓飯，但卻詭異的沒有狼吃虎咽，反而第一時間拿起酒壺，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易步火撕下一隻雞腿遞給他，似乎忘了自己的問題古三通還沒有回答。
“如果是二十年前，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告訴你，武道最重要！”
古三通接過雞腿三兩下啃完，突然開口道：“現在，我會說還是武道重要！”
“但是心裡卻始終有一點想忘卻忘不掉的東西。”
“那是後悔和愧疚！”
易步火只是靜靜地聽著，直到古三通再次抓起酒壺後，才與他碰了一下。
“我倒是覺得武道和親情一樣重要！”
易步火接過話茬道：“如果將這天牢當做江湖，二十年來只有你一人為尊的天下，你就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你又得到了什麼呢？心裡開心嗎？”
“沒有跟得上你的武功的知己，一個人欣賞風景時有沒有感覺到孤獨呢？”
易步火微微一笑道：“沒有陪伴的第一，也只是個空虛寂寞冷的老人罷了……”
“這二十年來出現在你心中最多的回憶是與人交手嗎？”
“還是那從前沒有在意過的親情呢？”
“小子，你才多大就像勸慰我？毛長齊了嗎？”
古三通冷哼一聲，看也不看擺在一旁的筷子，伸出髒兮兮的手抓起菜就往嘴裡塞。
“有人破防了，但我不說是誰……”
易步火隨手扔掉筷子，也不在意他的吃相，不管是誰二十年沒吃過正經飯菜，都會這樣，他可以理解，反正又不是真的來吃飯的。
“武道與親情，我一直覺得是相輔相成的，甚至親情更甚武道一籌！”
“練武不是為了好勇鬥狠互相攀比，而是為了守護自己的親人。”
“身邊的人有危險，我們練武可以保護他們，為了應付更大更多的危險，我們就需要一直進步……”
“有了必須要進步的理由，必須要強大的信念，自身武道才會越來越強！”
“真正的天下第一不是打服了全天下的高手，而是將所有危險都提前消滅，讓自己在意的人永遠安全，那時候的你就是天下第一……”
“他們眼裡的第一才是我心中真正的天下第一！”
易步火看著古三通道：“而不是為了一點虛名，到頭來給自己留下一生的遺憾，孤獨的在某個角落悄無聲息的死去……”
“這一生看似輝煌，卻與芸芸眾生毫無不同！”
初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當他了解到這裡又是一個他熟悉的世界，也想過完成練武以來深藏內心的夢想。
仗劍天涯，鋤強扶弱，甚至一人一劍獨戰江湖坐一坐天下第一的寶座！
他的內力獨步天下，招式短板也早已補齊，想學古三通挑翻八大派毫無壓力。
可他的內心卻始終思念自己的朋友與愛人，心中只有孤獨和牽掛，對這一切都失去了興趣。
沒有親人的見證，天下第一又如何？
古三通捏碎已經喝完的酒壺，沉默了許久後才開口道：“這個道理我想了二十年才想通，卻不如你一個小鬼。”
“你說的對，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素心，這些年想的最多的也是她……”
“不知道她如今怎麼樣了？是否還活著？”
古三通被易步火勾起了心中回憶，落寞不已。
“素心是我的表妹，我們從小有婚約在身，當年的我一心練武，忽略了她太多……”
“她為我擋了朱無視半招，性命垂危，其實我在那一刻就隱約明悟了，所以才甘願認輸。”
“這二十年來，我從對輸給朱鐵膽半招的不甘，逐漸轉變成了對素心的思念，我只是不敢面對她，才躲在這陰暗的天牢裡！”
易步火微微一嘆，古三通的前半輩子過得精彩絕倫，屬於老天爺賞飯吃。
從小衣食無憂，有一個一心一意喜歡他的表妹，自己又是武學天才，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一流高手。
更是找到了武林傳說天池怪俠的傳承，一躍成為頂尖高手，天下間除了朱無視以外，絕無一人可與其爭鋒，離天下第一隻有一步之遙！
後半輩子卻生活在這暗無天日，陰森寂靜的天牢之中和老鼠作伴。
並且直到死時，也不知自己為一身武功傳承撿的徒弟，就是親生兒子。
這也許就是老天爺對他年輕時犯的錯，降下的最大的懲罰吧！
聊到這裡已經顯而易見，古三通的理念更適合少年意氣風發之時。
而自己兩…三世為人，已經不再年少輕狂，想的比年輕人深的多，少走了很多彎路。
看了一眼面前淚眼朦朧的古三通，易步火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