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每一位繪畫藝術家,因其出身,學識,生活經歷等不同,在其作品上都會展現出鮮明的個人特點。

比如筆法,構圖,墨色,甚至於筆觸的輕重緩急。

而除了這些直接展現在畫作表面上,顯而易見的特點之外,其實還會有另一個隱藏特色。

這個特色,就是創作所用的紙。

不同的畫家會習慣用不同的材質來作畫,有些人喜歡用宣紙,有些人喜歡絹布,不一而足。

在很多時候,書畫鑑定大家如果無法從畫作的藝術表達上辨別真假,就會選擇從作品所使用材料本身下手。

任頤是清末海上畫派的佼佼者,有“海上四傑”的美譽。

他出生市井書畫世家,自小隨父賣畫為生,在博採眾長的同時,也養成了他另外一個習慣。

繪畫的隨意性。

所以和其他國畫大家不同,任頤作畫常就地取材。

哪怕是專門創作,所使用的紙張也是最為常見的普通畫紙,而那個時代的普通畫紙,一般色略黃且薄。

吳悅的畫是真的,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講都是如此,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所有人都忽略了一個關鍵點,既然是任頤的真跡,畫紙就不可能會如此厚重。

丁老從陳琰的話裡察覺到了異常,指尖撫摸到畫紙邊緣的時候心底便已經有了計較。

抬頭看向陳琰道:“小友真是好眼力,做這幅畫的人手藝十分高明,若是不仔細辨別,十分難以發現,沒想到你一眼就看了出來。”

吳悅本身就對一開始陳琰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此刻聽到丁老對他的讚賞之言,就更加疑惑了。

兩人不是都認為,這幅任頤的《桃石圖》是真的嗎?

怎麼聽話裡話外的意思,又好像是假的一樣,只是造假之人手段極為高明而已。

帶著心底的疑惑,吳悅開口道:“兩位就別打啞謎了,丁老,這畫究竟有什麼問題?”

“呵呵,小吳啊,不是畫有問題,而是這畫紙。”

丁老微微一笑道。

“畫紙?”

“沒錯,畫紙太厚了,與任頤選紙風格不同,但是畫並不假的,而是畫中有畫。”丁老點頭道。

作為古玩世家的大小姐,一開始她或許沒有反應過來,但聽到這裡卻是幡然醒悟。

不由自主的瞪大眼睛看著畫道:“丁老您的意思是,有人用任頤的畫,藏了另外一幅畫在下面?”

“是的,不過具體藏的是哪位名家的大作,就只有揭開面上這幅才能知曉了。”

確認了是畫中畫,吳悅心中頓時激動不已。

在文玩字畫這個行當當中,有時候為了隱藏一些十分珍稀的寶物,會利用其它的收藏加以掩蓋。

如此一來,就算此物意外流落,那麼得到它的人,至少也會因為其表面的物品的價值而妥善收藏,不至於導致其內部損壞。

一般這樣的文玩收藏,又叫做“寶中寶”。

字畫裡的寶中寶,便是“畫中畫”,畫中畫所藏之作,大抵價值至少都會在表面作品的十倍以上。

光是任頤的這幅《桃石圖》就價值過百萬,那麼下面那幅,至少也過千萬了。

念頭連轉,吳悅目光一閃道:“丁老您是字畫鑑定修復大家,今日既然有緣,不如就請您當眾揭了它,正好鄭老闆也在,咱們一起來見證一副新的傳世之作現世。”

“既然小吳你都這樣說了,那我可就卻之不恭了。”

丁老聞言頓時喜笑顏開的說道。

他本身就對文玩字畫有異乎尋常的熱愛,常被稱作“寶痴”,那是見到了傳世珍寶就走不動路的主。

一開始分辨出畫中畫的時候,心底就癢癢想要揭開那一層面紗,看看下面的路上真面目究竟是何,能用任頤的畫來藏。

只是因為作為主人的吳悅沒有開口,按照文玩行當的規矩他作為客人自然不好毛遂自薦。

現在吳悅主動提出了請求,自然是沒有任何猶豫,立刻答應下來。

不過在答應之後,丁老又看向陳琰道:“小友你有沒有興趣試試,畢竟這是你先發現的。”

“丁老您說笑了,我還只是個小學生而已,哪兒敢在您面前班門弄斧,您請。”

陳琰知道自己又幾斤幾兩。

辨別出畫中畫還是靠著手指的特殊能力,讓他揭畫,這種技術活他當然是幹不了的。

見狀丁老這才沒有再多說什麼,吳悅也是立刻讓人將揭畫所需的一應工具連忙送了過來。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來參加展會的各路上層人士都察覺到了這邊的異常,紛紛圍了過來。

得知是有畫中畫現世之後,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好奇的神情。

丁老取了工具,將《桃石圖》平展放好,隨即便開始小心翼翼的揭畫。

陳琰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的場景,也是看得極為認真。

有了手指上的異能,將來說不得他會在古玩行當裡混口飯吃,如此大好學習的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隨著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丁老畢竟年事已高。

揭畫本身又是一個極為細緻的體力活,額頭上也就逐漸開始有細密的汗珠冒了出來,吳悅見狀立刻招呼了展會的服務生上前小心翼翼的替他擦去汗水。

所有珍貴的文玩字畫儲存都有極為苛刻的要求,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毀於一旦。

像汗水低落在畫作上這種事情,是斷然不能發生的,而丁老在揭畫的過程當中,全部的精力都要放在紙上,雙手也是片刻不能離開,所以像擦汗這種事便只能假於人手。

足足過去了接近半個小時,隨著丁老猛的大手一揮。

就見平展在臺上的畫紙瞬間一分為二,接著他小心翼翼的將表面上的那副《桃石圖》取下,隨著上面那層離開,下面那副珍寶的廬山真面目也終於緩緩展露在眾人面前。

“這是……”

站在人群最前面,也是最近接展臺的鄭雲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道:“唐寅的《仿唐仕女圖》!”

其實第一時間吳悅和陳琰都看見了下面那幅畫,只不過前者一時震驚沒反應過來,而後者因為只是隔著看,手指並未觸碰到,也就不知道真相。

所以兩人才都沒有開口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