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王之亂,亂世紛爭,流民太多,遍佈之廣,達到了曠世空前的境況。流民所到之處,勢必受到排斥,因為哪裡都缺糧食,所以衝突也就無處不在。為防止流民哄搶,各地紛紛組織武裝防範。而流民受到攻擊,就要自衛,也逐漸自發形成了自己的武裝。
在這種情況下,司馬騰帶領的這支乞活軍也應運而生。
乞活,顧名思義,亂世中乞求活命自保也,其悲壯悽慘情形可見一斑。
乞活軍的初期成分是幷州漢族流亡農民,雖然其中也有一部分原幷州官吏,士大夫,士兵,和烏桓騎兵,因為他們的存在,為乞活軍增加了許多組織和紀律性。他們在與胡人的長期殘酷鬥爭中磨練出頑強的戰鬥力,以驍勇善戰、組織嚴密、持續時間長久著稱。
而乞活軍八大軍帥,大部分都是司馬騰的家鄉部曲,陳午、李惲、冉隆、田蘭、薄盛、郭敬、郭陽、張隆幾乎都是河南溫縣人。
尹青松想要往裡面摻沙子,首先便是改編隊伍,縮減編制,不再組成每戶出兵一人,而是漢民十戶抽一人,烏桓五戶抽一人,組成2300步兵和100騎兵,共計2400人。
然後尹青松任命司馬騰為乞活軍總帥,曾大牛為乞活軍副帥,張角為乞活軍軍師。王五、李書文為武術教頭。八大軍頭各領三百人。
城內118名精銳戰士編入乞活軍中擔任校尉。
如此編排之下,軍力被掌控了,百姓安慰了,開始安心在順德城周邊耕種生活。
“說順德,道順德,中黃太一城中坐,到了順德就得活!”
安居下來的百姓由衷的誇讚道,還編成了順口溜。
越來越多的流民聽聞之後向這裡湧來。
“大人,行行好吧,小人飢餓難耐,請給一口吃的,小人一定做牛做馬報答!”
尹青松在城內巡視,看到城內湧進來越來越多的流民,不禁哀嘆,吩咐張角能收盡收,如今天氣臨近冬日,如果不能及時挖出地坑,這些流民很多難以存活。
一個身形邋遢的胡人見尹青松一行人衣著華麗,知道遇見貴人,便冒險衝了上來,流淚叩頭訴說。
“起來吧。我看你身形健碩,為何落魄至此?”
尹青松攔住抽刀的景廷賓,伸手將那漢子拉了起來,只見此人身形消瘦,卻骨骼粗大健壯,滿臉鬍鬚,高眉深目,還是個胡人。卻並沒有嫌棄。
“大人容稟,小人乃是幷州上黨郡武鄉縣羯人小部人士,十四歲時曾隨鄉里的人到洛陽行販。愛好騎射,頗有膽量被人推崇。不想,匈奴作亂,商販貨物被劫,不得已為他人佃客;今年幷州又發生饑荒,胡人逃亡走散,就從雁門回來投奔親友,不想北澤都尉劉監卻將我們這些胡人抓去賣掉,小人拼死逃脫,聽聞順德城主有恩德,所以前來求活。”
“求活麼?”
尹青松長嘆一聲,伸手從背後拿出水囊和大餅遞給他一些。那胡人雙手接過,道了謝之後蹲在地上開始大口吃喝起來。周圍其他流民看到有人發吃的,也都湧了過來。
“大人給我點吃的吧?我已經三天沒吃飯了。”
“就給我一口,就一口。”
“大人,我家裡還有生病的孩子......”
尹青松對身後的景廷賓道:“引導他們出城安置施粥......”
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大隊士兵衝了進來,將這些流民驅散,司馬騰騎在馬上,四處抽打,將流民驅散,惡狠狠的罵道:“下賤的坯子,不想勞作,還想吃食?都給我滾出城去!”
司馬騰也不是個博愛的人,他愛的是追隨他的幷州百姓,對不追隨他的流民反而視為搶食物的敵人。
“城主大人,這些人沒有打擾到您吧?”
將眾人攆走,司馬騰賠笑著向尹青松拱手道。
“多勞多得,不勞不得。但也要對無法勞作的老人、孩童進行照顧。”
尹青松對司馬騰的處理方式不置可否,只是又提醒了一句。
“是,城主大人說的對。”
司馬騰連連點頭,繼而提議道:“現在各地大鬧饑荒,不能老這樣守著窮困。還有許多胡人內遷,同樣餓得非常厲害。不如引誘他們集中前往某個隱蔽之處施粥投食,乘機將他們抓起來賣掉,這樣既能解決人滿為患,又可籌備軍姿,可謂是兩全其美。”
看著司馬騰沾沾自喜的表情,尹青松不覺皺起了眉頭,他對販賣人口之事,頗為不喜,哪怕他販賣的是胡人。
坐在地上吃餅的胡人大漢也滿目仇恨的看向司馬騰,這個看起來正經的漢人官吏,怎麼這麼陰險!
“孔聖人做春秋大義,曰: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只要說漢話,守漢禮,尊漢典,便可視為漢人。既然入我順德城,便應一視同仁,不分胡漢。引誘販賣之事,不可再為。”
尹青松警告道。
“可是大人,那些胡人粗鄙不堪,我們本也不必將其當做人看......”
“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華夏以禮治天下,禮一失則為夷狄,再失則為禽獸。販賣之事與禮不合,莫要讓自己墮為夷狄,更不要滑落為禽獸。”
尹青松這話就有點重了,司馬騰脊背一涼,連忙低頭認錯,忙稱不敢。
“若胡人粗鄙,當教化其知禮,守禮。那就在乞活軍中再編一支歸化營,讓不安分胡人進入其中,由崢嶸先生親自教導。”
胡人種田不行,那就讓他們去當兵,透過學漢語,寫漢字,起漢名,一點點漢化。歷史長河中那麼多民族,就是這麼融合的。如果不去試著融合,反而處處設壁障,自我異化,結果只會代代對立、仇恨越積越厚。
司馬騰訕訕而去,自己創立的乞活軍正在被一點點的分化瓦解,他卻又無可奈何。
“感謝城主大人為我們胡民說話,若是組建歸化營,小人願第一個加入,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坐地吃完大餅的大漢翻身又叩頭感謝。
“允。你叫什麼名字?”
尹青松看這個大漢二十七八年紀,也是個感恩的人,便答應了他的請求。
“小人匈奴別部羌渠羯人匐勒,漢民石勒。”
鬍子大漢恭敬的說道。
“石勒?”
尹青松又不禁打量了身前跪地的這個鬍子大漢,高鼻深目,中亞康居地區的人種樣貌,但因為跟隨匈奴內遷河套百年,身上也多了許多黃種人的特徵。畢竟,無論華夏,還是匈奴本族,都是黃種人。他們羯人作為匈奴人征服的奴隸,東漢時期跟隨匈奴內遷,向漢稱臣。又進入幷州定居,很多人已經漢化。
“是個好名字。”
尹青松想起來了,這位莫非就是後趙開國帝王,奴隸出身的石勒。如果按照歷史正常進行,他應該司馬騰抓主,用大枷枷住賣到山東充軍餉,二十多歲的石勒被一路毆打、侮辱。被賣給茌平人師歡做奴隸,但後來師歡感到石勒相貌奇特,遂免除其奴隸身份,讓他負責放牧。他也是在那裡,收攬人才、積聚力量,十八位好友聚義,號稱中原十八騎。他排名老三,又因為與人戰鬥特別勇猛不怕死,被人稱為“拼命三郎”。
“若是入我營中,需聽我號令,尊我法度。你可應允?”
既然遇到,那就不想放過,先收入麾下再說。
“謝大人,小人石勒必尊號令,誓死追隨。”
石勒大喜,漂泊無定,又四面危機,隨時可能會被賣做奴隸之時,城主大人猶如一道救世之光將他拯救,勇士自當為恩主效死!
尹青松定下基調,讓石勒起身跟隨,又到了城牆上,召來張角吩咐歸化營的事。
“大人放心,此事我必盡心盡力。”
張角點頭應允,又拉過身邊一個儒袍青年道:“大人,此乃順德城北內丘學子張賓,中山太守張瑤之子,其父為國捐軀後,他返回家鄉,聽聞城中安民,特來投效。”
“哦?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萬民易尋,才子難覓。張生願來助我安民,我心甚慰。崢嶸先生,便讓他輔助你行事吧。”
尹青松看向面前的俊秀書生,不得不感嘆命運的神奇,石勒的謀主,算無遺策的後趙丞相張賓竟然也出現了。提前讓他們兩個在歸化營相遇,不知道會碰出什麼樣的火花。
此後不久,乞活軍下屬歸化營建立,許多胡人前來應募,挑選其中精壯者三百,進行漢化教育,並揉以太平道思想。尹青松對石勒青睞有加,張角將張勳視為弟子盡心傳授。
時光不受控制的變化,光線再次包裹整個城池,整個世界如同進入了黑白電視,一些事情開始走馬燈式的快進。而尹青松視角上移,浮於虛空。城池周邊迷霧散去。他的視角不再侷限於城內,可以選擇跟隨自己城內人物,觀察他們在外的行動軌跡。
隨著百姓安居樂業,乞活軍越來越心向順德,司馬騰卻越來越不滿自己麾下心腹被拉攏。
光熙元年(306年)東海王司馬越率領大軍進攻洛陽,聽聞自己的親弟弟司馬騰在順德有一支大軍,便發出邀請,並許諾成功之後封賞王位。
司馬騰進城覲見,卻未見尹青松身影。膽氣越壯,鼓動乞活軍軍帥跟他離開。流民喜歡當前生活,不願離開。只有郭敬、郭陽、張隆三部願意跟隨。
張角並未阻止,人各有志,尊重他人命運。只是收回派往他們這三軍中的四階精銳。
司馬騰率領三部人馬趕往洛陽與兄長匯合,三部精銳戰力經過半年調養訓練,戰力強橫,武器鎧甲精良,攻破虎牢關,擊殺河間王司馬顒和成都王司馬穎。
乞活軍名震天下。
司馬越迎晉惠帝還洛陽,隨後將晉惠帝毒死,立司馬熾為傀儡,東海王司馬越專政。司馬騰如願以償的被封為新蔡王,駐紮鄴城。
司馬騰進入鄴城之後,開始刀兵入庫,馬放南山,他過著十分富裕奢侈的生活。追隨他的三部乞活軍卻一無所得,甚至連鄴城周邊的土地都不分給他們耕種。眾軍怨懟,後悔不已。
307年,曾經被他賣為奴隸的胡人首領汲桑與叛軍將領李豐率領千人盜匪攻打鄴城。司馬騰不以為意,吝嗇不肯賜米糧、布帛給予將士,導致因軍民不肯出力,最終鄴城淪陷、司馬騰被殺。
光絲散去,光彩恢復。浮於天空的視角回落城中。
“城主大人!聽聞故主被奸人所殺,畢竟追隨一場,我等欲為其復仇,請城主大人恩准!”
軍帥陳午、李惲、冉隆、田蘭、薄盛前來請命。
“天下亂起,我乞活軍有保境安民之責,也該再次展露鋒芒了。”
尹青松贊同了他們的計劃。陳午向西,李惲向東,冉隆向北,石勒向南,田蘭、薄盛則率領兩部直插鄴城。
這個時代,所有人都在爭,爭那一口氣,爭那一片地,爭那一絲民族崛起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