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讓城外選出一些領頭之人,用籮筐拽上城來,我有話問他們。”
尹青松一番琢磨之後,只能先探聽虛實,再做打算。
曾大牛躬身領命,和城外一番交流,不久就拽上來十幾個人。有白頭老者,有威武壯士,有憨厚中年,還有一個身體瘦弱的讀書郎。
“見過城主大人。”
眾人在城門樓中見到尹青松,躬身施禮。
“不必客氣,把現在災民的情況向我講講。”
尹青松看不到外面,只能透過這些人的講述來了解情況。
眾人聽聞尹青松將他們稱為“災民”,而非充滿貶義的“流民”,心懷感激,便七嘴八舌的講述了起來。
尹青松用心聽著,時不時詢問一下具體細節,心中漸漸有了底。
如今時節,乃是漢靈帝登基不久,朝廷宦官與文官爭權,官府貪腐成風,地方瘟疫橫行,再加上連年旱災,百姓生活非常艱難。
大漢末年的瘟疫橫行,恰如西方的黑死病,波及範圍之廣,死亡人數之多,駭人聽聞,靈帝初年巔峰期人口五千萬人,到董卓亂政時期,總人口只剩下兩千萬。從漢靈帝登基的168年到董卓亂政的189年,短短二十年,死亡人數三千萬,可見當時社會環境之酷烈。
但華夏曆來不喜瘟疫,各種史書也不講瘟疫,甚至刻意掩蓋其存在。所以後人只記住了那個時期宦官當政、黨錮之禍、黃巾之亂、董卓亂政、十八諸侯、三國鼎立....
而醫聖張仲景、神醫華佗正是在這個年代依靠治療瘟疫積累巨大功德,被後世牢牢銘記,在民間口口相傳,功炳千秋。
同樣太平道張角也是在這個時期,依靠治療瘟疫,在民間積累巨大聲望,然後登高一呼,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天下震動!
“張角?”
尹青松後知後覺的看向了那個瘦弱書生,他剛才好像自我介紹說,自己是鉅鹿學子,姓張名角字崢嶸。
尹青松心裡犯嘀咕。順德府,在漢朝被稱為邢州、鉅鹿。因為東漢皇帝劉秀在邢州鑄造高臺千秋亭登基稱帝,所以邢州也被稱為邢臺。
而大賢良師張角,正是邢州鉅鹿人。
“不會真的是他吧?”
尹青松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張賢弟,你可認識南華老仙?”
“不敢被城主如此稱呼,角只是一介書生,雖已進學,卻仍是一介白身,當不得城主厚愛。至於說南華老仙,我喜黃老之學,多聞其名號,尤喜其《太平經》。”
張角謙恭的躬身施禮。
“你一書生,為何混在災民隊伍中?”
“百姓受苦,角不忍坐視。有些黃岐之術,可為百姓暫緩疾病,故而跟隨。”
張角這話讓尹青松心裡哇涼,這位確定就是年輕版的大賢良師無疑了。
“對啊,對啊,張生對我等有救命之恩!”
“城主大人,張生救民,不收俺們一文錢。這是天大的好人,而且還有學問。”
其他眾人紛紛對張角進行稱讚,話裡話外是想要城主獎勵對方。
尹青松心中卻是對未來的絕望。就算自己躲過今天這一劫,將來黃巾起義,張角必然以鉅鹿為根據地,數十萬黃巾圍攻之下,自己能守住此城嗎?
就算張角念在同鄉之誼給自己留點體面。歷史上皇甫嵩為了鎮壓黃巾最後據點,幾乎屠光了整個邢州。到了那時候,還是一個死!
現在殺了張角?
以對方在災民心中的威望,自己只要動手殺人,他們就敢立刻鼓動百姓攻城。
那倒不如用懷柔策略。
只要自己把張角徵辟成為佐吏,他就會成為官府之人。這樣他就不會造反,他不造反自己的城池也不會陷入黃巾之亂,然後自己就能躲過最大的危機!
好,就這麼幹。
“我欲徵辟先生為安置百姓的屯田官,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尹青松拿出漢朝禮賢下士的這一套手段說道。
“屯田?大人是準備將城外大家安置在此處嗎?”
張角大喜。其他幾人也面露喜色。果然傳聞不假,順德城主為人慷慨仁義愛民,百姓安居樂業,盛名之下無虛士也!
“不錯!”
尹青松剛才聽眾人介紹情況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大概,現在的流民災禍,即是天災,也是人禍。
天災是指瘟疫和大旱,人禍是指世家大族、地主豪強霸佔富庶田地,普通百姓卻無立錐之地。
瘟疫他已經有了解決的思路,就是劃片居住,講究衛生,多采草藥,對發病之人即時送入城內,他用天命值治療。這樣杜絕傳染,治療患病者雙管齊下,便可慢慢將瘟疫削減。
旱情也能解決。整體雖旱,順德府周邊卻水草豐茂。
南有七里河,相傳在古代河寬七里而得名;
北有白馬河,古稱溹水,《山海經·北山經》記載:“敦輿之山,溹水出其陽,而東流注於泰陸之水。唐朝時,李世民與劉黑闥戰於邯鄲洺州,擊敗劉黑闥主力,並騎白馬追殺過溹水,自此溹水改名白馬河。
西有達活泉,汩汩泉眼,永不停息,即便乾旱時節,仍不斷流。
中間穿城而過的則是牛尾河。邢州城整體形狀形似臥牛,河水貫穿全城,從尾部流出,故稱牛尾。
可以說,順德府周邊是一馬平川、水草豐茂的良田。但卻被少數家族霸佔,這也是那麼多流民無依無靠,食不果腹的重要原因。
“張先生留下,其他人先去府庫領取糧食,開粥棚安撫百姓。”
心中有了計較,尹青松安排別人離開,之後對張角道:“先生可知我為何獨留你在此?”
“大人一定是有私密事吩咐。”
張角見尹青松拿出糧食賑濟災民,又單獨將自己留下,一定是有要事吩咐,倒也並不推辭。
“不錯。我手中餘糧有限,無法長期供養五六萬災民吃喝。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最終他們還是需要自救才行。”
尹青松禮賢下士般的請張角在椅子上坐下。
“大人定然已有計較,請示下,角若能為,必不推辭!”
城主的禮賢下士,讓張角這樣的一介白身非常受用,有種視為知己的感覺。
“我擬打土豪,分田地,搞屯田,享太平。”
尹青松直言不諱的說道。
這就是尹青松想到的解決目前困境最簡單粗暴的方式。
我沒田,那就去分地主豪族的田。
我沒糧,那就去分地主豪族家的府庫。
他們的反抗,那就派自己的兵丁上場。
至於地主豪族是否無辜,雪崩之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張角聽聞尹青松的話,雖然驚訝,但繼而面露思索之色。
“大人可知如此作為,必定惹來士族非議,對於大人名聲有損,甚至會被天子責罰。”
張角細細咀嚼城主所提的方略,可行性頗高,但如此作為,與巧取豪奪無異,萬一被人告發,城主仕途將艱難無比。
“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趨避之!若是能讓城外無數災民得救,安居樂業,區區朝廷責罰,個人仕途,何足道哉!”
尹青松知道自己的城主之位是系統繫結,並不會因為朝廷責罰而丟掉。所以,他不怕朝堂文爭,只怕流民武鬥。
被逼造反的人,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容不得自己不怕。
“大人高義!”
張角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他見識過世態炎涼,見識過太多口中光面堂皇,實則蠅營狗苟的官場大儒,但唯獨尹青松這位以惡劣手段,行大善之舉的城主,特立獨行。一種敬佩感,油然而生。
人生得遇知己,幸甚至哉!
“好,城主大人,我願擔任屯田官,為大人前驅!”
張角躬身施禮,算是正式接受了徵辟。
“可在城外數萬災民中,挑選出一部分精銳來用,我會給你們一道公文,命名為屯田護衛。”
尹青松再次說道。
“角,領命!”
隨著這話音一落,光線再次包裹整個城池,整個世界如同進入了黑白電視,一些事情開始走馬燈式的快進。
一群群百姓入城,被醫治健康後出城。
一道道地主豪強違法亂紀的公文發出。
一隊隊城防守衛派出城去緝拿、抄家、收地。
一車車物資被拉入城內,屯入府庫。
一條條分田、安民之策從城中發出,與民生息。
.......
春去秋來,城外農田獲得豐收,百姓得以安定,張角經常入城拜見,與尹青松談論局勢,談論治世方略。忽然有一天,城主猶如失蹤一般無法得見。
有人說城主大人被人彈劾免職。
有人說城主大人被抓入詔獄受刑。
有人說城主大人去職還鄉
........
但唯有尹青松自己知道,自己正浮在天空,像看電影一樣快速瀏覽著事情進展,卻無法插手,讓他心癢難耐。
他看到張角在自己失蹤後的第二年被去職,被誣陷入獄。
他看到曾大牛他們積極營救張角,丟失了城防軍官職務。
他看到原本繁華的城內開始越來越多的流民乞丐病死殘骸
......
終於,有一天,光線散去,整個世界恢復了明亮色彩。
他看到了脫去儒衫,換上道袍,手持法杖,滿臉滄桑的張角再次出現在城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