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市委大會議室,現場調查正式開始。

除了丁赫外,該到的都到了,濟濟一堂足有二百人。

之所以沒等丁赫到了再開始,主要是採納了方語的建議,擔心丁赫身體難以長時間堅持。

項援朝同意了建議,特意囑咐務必做好記錄,以備丁赫到場後查閱。

整個調查仍由調查小組主導,政法委書記苗崢主持調查,宣傳部長和兩位副市長輔助,其他二十多名小組成員做基礎工作。

調查現場也基本是開庭模式,只不過少了法庭現場的標識,卻多了規模龐大的監審團,證人群體和觀眾同樣人數眾多。

前段時間的調查,主要是圍繞事發當天的過程展開。

今天因為有了杜檳申冤信的出現,近兩天也收到過類似材料,因此切入點就換成了申冤信。

杜檳作為申冤者,自然是第一個上場。

只見他一瘸一拐,表情痛苦地,向著會場中央走去。

大多數都不禁腹誹,打人時精神頭那麼足,現在咋又裝熊了?

事實上,杜檳既有裝相的成分,也是真的疼。

雖然那處軟骨不至於總疼,但每次動作都難免有痛感,趕上個別不對付時會很疼。

杜檳也感受到了人們的狐疑,不禁又冤又氣又恨:老子真的疼,都特麼以為老子無病呻*吟呀。等哪天讓你們都試試,指定連老子都不如,疼死你們才解恨。

杜檳來到靠中央位置,扶著桌角三次鞠躬:“感謝各位領導給我申冤的機會,讓我有了人前表述的可能。”

“非常抱歉,因為我的事,影響了各位領導、同事的工作,對此我深表歉意。”

“我也不想佔用公共資源,更不想困擾領導和同事,可我真的冤呀。”

說到冤字時,杜檳聲音還沙啞了,一副觸到傷心事的感覺。

杜檳故意穩了穩情緒,這才繼續說:“八月二十一日上午,我請政府辦副主任甄君梓過來,就我接到的一些舉報信交換意見,這些信中有舉報丁赫的。”

“甄君梓來的時候,丁赫也跟來了,說是要跟我聊聊。畢竟低頭不見抬頭見,我就同意了。於是我先請甄副主任去對屋等,然後給丁赫沏茶倒水。”

“就在我把茶水弄好,放到他面前時,他突然指著桌上信件,問我是不要整他。我說這些都是群眾來信,問他憑什麼這麼說,又從哪知道的舉報信。”

“他說你少跟老子扯淡,老子就問你能不能把這些信毀了,如果毀掉就當什麼都沒發生,否則要你好看。”

“我身為堂堂紀檢幹部,豈會受他惡語威脅?於是聲嚴色厲警告,想讓我毀掉信件不可能,你最明智的辦法就是積極配合。”

“誰知他突然一拳打到我這裡。我根本就沒想到他會出手,否則他也未必能夠得逞。”

杜檳為了表達形象,抬手示意著。

誰知動作過於逼真,竟然真的觸到了那塊軟肋,頓時就痛苦地“哎喲”了一聲,語句也更為悲切:“他打到我這之後,大罵道‘想讓老子認罪不可能,老子又不是軟柿子。今天你把信件毀了還則罷了,否則老子要你好看,要你們整個杜家身敗名裂’。”

“我也來了火氣,忍著疼痛喝斥,‘只要我有一口氣,就絕不屈服於歪風邪氣’。這可觸怒了他,他直接又是一拳,還是這個位置。同時大放厥詞,‘別說你小小的紀委幹部,就是紀委書記在老子面前也只是渣渣,老子有後臺’。”

“當時我疼的渾身冒汗,一邊與他據理力爭,一邊大聲呼救。甄君梓聽到後,趕忙過來勸阻。可丁赫根本不聽,還給了他一拳,然後揚長而去。”

“我又急又氣,一邊和甄君梓追趕,一邊大聲呼救地進了電梯。等我倆進去以後,才發現他根本不在裡面。”

“等我倆乘梯到一樓的時候,正看到他和紀委的董超、薛跋從步行梯出來,好像董超、薛跋在勸他留下,他堅決不聽。”

“我正準備上前與丁赫講理,丁赫忽然大吵著‘打人了’,先是撞了他們仨,又趁機偷襲了我的軟肋,然後呼喊著衝出三號樓。”

“我們擔心他這樣影響不好,就在後面苦苦追趕,邊追邊勸。可他就是假裝捱打,又是呼救,又是摔倒,弄得跟真事似的。”

“等到到了大院門口的時候,他跑著跑著忽然慢了下來。我們一個沒防住,在慣性的作用下,就都壓到了他身上。這可給了他表演的機會,一個勁兒地哀嚎求救,顯著可慘可慘的了,一直表演到項書記、方市長回來。”

大多數人聽到這段表述,都不禁狐疑,是這樣嗎?

方語早已氣得臉色鐵青,呼吸急促,假如不是自恃身份,早就當眾罵人了。

在杜檳陳述完之後,甄君梓也走上前來,嘆著氣補充:“真沒想到啊,丁赫脾氣那麼暴躁。”

“二十一號上午,我接到杜檳電話,說是有幾封舉報信涉及到丁赫,請我去交流一下情況。”

“當時也怪我,覺著平時處得不錯,丁赫給領導服務也很到位,就打電話側面提醒了一下。我發誓當時絕沒提舉報信,只是以老大哥的身份,聊了工作中一些心得,希望丁赫能有所觸動。”

“可不知他是感覺到了異常,還是真的心裡有鬼,竟然找了過來。我藉口說出去辦事,可他仍舊一直跟著,直到跟進了杜檳辦公室。”

“他倆在屋裡怎麼談的,我不清楚,不過當我聽到杜檳呼救進屋時,就見杜檳已經疼得靠在桌子上。我問你們是不動手了,丁赫二話不說,一拳就打到了我左肩頭,然後衝出了屋子。”

“再之後,就是杜檳說的那樣,他要麼壯熊喊救命,要麼就假裝摔倒,反正裝得那叫一個像。”

甄君梓說完,緊跟著就是董超、薛跋。

這兩人的說辭是,兩人正在步行梯裡檢查隱患,忽然聽到杜檳呼救,又見丁赫闖了進來,就想著解勸,直至到一樓。再之後的表述,與杜、甄二人說法一致。

當事人之後,是證人上場,前前後後上了二十一個,都是以第三者的角度描述,當然描述是碎片式的。

這二十一人無一例外地,都在為杜檳申冤。

有的證明杜檳傷勢嚴重,有的聽到了丁赫罵人,還有的看到了丁赫假摔。

在這二十一人中,其中有十三人改了證詞,之前他們要麼說沒看清,要麼說看到杜檳四人追打丁赫。

與之相反的是,之前為丁赫作證的二十二人,除了反水的以外,全都改口不清楚狀況,不知是受到了某種干擾,還是因為不敢當眾出聲。

方語注意到這種情況,眉頭皺得更緊了:怎麼會這樣?還有正義可言嗎?

反觀杜乾坤,皺紋裡都是笑容:這叫什麼?這叫民意。民意在我。準備充分很重要啊!

一瞬間,杜乾坤又覺得自己行了,很行很行。

杜檳更是高興的心花怒放,但臉上表情反而悲喜交加:“看到這麼多人為正義發聲,我萬分感動,在此謝謝大家,也相信正義終究戰勝邪惡。”

“丁赫不但打人在先,還一再製造假想,矇蔽領導,誤導同事,煽動社會情緒。他是十足的小人,其行為已經極不符合公務員身份,肯請市裡公平公正處理,清除蛀蟲,純潔公務員隊伍。”

靠,又要趕走丁赫呀!好多人都不禁倒吸了口涼氣。

記得前不久的時候,杜檳就曾這麼提過,只不過最終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

“肯請市領導公平公正,清除蛀蟲,純潔公務員隊伍。”也不知誰帶頭,證人隊伍竟然響起整齊的附和聲。

杜檳更顯激動忿恨:“丁赫屢屢挑戰市委權威,不清除不足以平民憤,不清除不足以還合原市政治生態朗朗乾坤,不足以……”

“胡說八道,滿嘴放屁。”忽然一聲斷喝響起,打斷了杜檳的話。

人們轉頭看去,只見會議室門大開,關興宇、張義火推著輪椅走了進來。

輪椅上做的不是別人,正是杜檳口中的小人——丁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