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下來,易和紫竹已經準備就緒。四周一片安靜,前方池塘到神殿之間的空地也完全清空,高德他們和翼國的一眾人員站在神殿外側,剛好可以清楚看到投影下面的場景。
不多時,天空徹底暗下來,星空也爬上頭頂。
紫竹啟動了裝置。
一陣閃電過後,前方果真出現了立體影像,人頭攢動間,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高德眼前。“遙兒!”他慌忙地邁出一步,即刻又被易和斯蒂芬攔住。
“長官,這一切只是影像。”
易清楚地感受到高德渾身都在顫抖。
孔玉紅和武傑也上前安慰。
“姐夫,你不用擔心。”
“長官,您先放鬆下來。我們看到,都看到了,或許的確是夫人。但這些只是過去的影像。”
沒錯,依照高德天天都要對著自己夫人的各個相片看上一眼才能安心入睡的熟悉程度,他當然認出了前方那位二十出頭的姑娘,正是他的夫人,要比首次見到她的時候模樣年輕許多,卻也憔悴許多。可以說,這個時候的天遙,與高德相識的天遙,樣貌有些出入,不過,眉眼間仍是她的樣子神情。
電閃雷鳴的場景下,天遙穿著一身粗糙的衣裙,上面掛著血跡。她扎著兩束辮子,已經凌亂不堪,臉色蒼黃,帶著片片瘀紫,甚至有幾道類似鞭痕的血跡。她手腳均拷著鐵鏈,跟隨其他被俘人員,正一步步地向前挪動腳步。
天遙仰起頭,望了一眼天空,豆大的雨點砸下來,沖刷著她的臉龐。
就這時,前方的空間又忽然間一陣電閃雷鳴。影像模糊成碎花狀。
成像再次清晰後,然而,裡面卻是一片死寂,任何人影都不復存在,呈現出異常壓抑恐怖的場景。因為前方的池塘,千年前,還並不是現在這般蓄滿溪水、清澈見底的藍色池塘,而是一片堆滿黑色泥土的大坑,更恐怖的是圖影中,大坑泥土裡偶爾可見到伸出泥土的手或是一隻臂膀,是被坑殺的人的殘肢,可以想象,受刑人臨死前的掙扎和痛苦。
正在此刻,所有的影像又都消失了。
“遙兒到底經歷了什麼!”高德一聲嘶喊,幾乎撕裂他的肺腑,也打破了夜晚的靜寂。
易上前握住他的手臂,剛巧碰到他的一隻手,卻是發現高德的手冰涼至極,帶著微顫。“高德,你別緊張,或許,後來夫人並無大礙。你忘了,她是女神。”
“是,是。遙兒不會有事的。”聽易所言,高德也如此一遍遍地安慰起自己,終於是靜下心來,但雙手依舊冰冷。
另一方面,翼國的人員正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畢竟在強敵面前,他們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小心謹慎。
孔玉紅見姐夫面色蒼白,終是不忍,喃喃道,“或許,神座藏有的幻境或記憶中,可以知道姐姐的情況。”雖然,一想到接近神座時的感受,孔玉紅心裡就發怵。但畢竟是有關姐姐,更何況此時此刻她所敬愛的姐夫已經是太過可憐。“也許,真相在這段記憶裡。”
“會是誰的記憶?”武傑輕輕地說,瞥眼看看孔玉紅,知道這個姑娘的神秘程度並不亞於紫竹同學。
“基石可以記錄某個人的記憶。”一位史學官員走上前來,先是對著都督一行禮,“史書上的神話記事裡,確有這種事情。”
都督先前見到高德的反應已經有些不安,此時聽到有人解答,立即對史官講,“你且解釋清楚。”
“是。”史學官員領命,又走到高德跟前,微屈身行上一禮。“我國的史學資料裡有講,有些人的生平太過悲苦,神明憐憫眾生,賜下神湯,讓他們遺忘前塵往事,再步入輪迴。”
武傑眼睛瞪大,看著文史官,好奇問,“這裡也有輪迴之說?”
史官點頭作答,“正是。但均是傳說故事。”
孔玉紅低聲說,“這與咱們地球上的孟婆湯,有類似呢。”
“無論是悲苦、喜悅,總歸是人的經歷,一個人成長的一部分。雖喝下神湯遺忘前世,但神明不捨為他們刪除,便用一物承載記錄。或許,神座下藏有此類物質。”
“這話說得有道理。”斯蒂芬讚許地點點頭,隨後又講到:“神話傳說,多來源於現實的加工創造。我想,是不是當年天神之女見眾生悲苦,取了他們的記憶,封印於這基石之內。”
另一方面,佩斯在宇航總艦指揮廳內也看到了整個過程。此時傳話過來,“今日已經十分疲憊,不妨明日再繼續。我們先取少許樣本研究。”
周圍一片安靜。孔玉紅和武傑等人不由地看向高德。
高德靜了一段時間,最終點下頭。
“標本我來取。”武傑說,拍拍孔玉紅的肩頭,“孔玉紅一碰那石頭就不舒服。”
“是啊。為什麼呢?”孔玉紅盯著武傑走到神座石基前,用特殊工具切取下一小塊石頭,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武傑依舊生龍活虎。忍不住唸叨,“你沒有不舒服嗎?”
“沒。什麼感覺都沒有。”武傑聳聳肩膀。
孔玉紅傻傻地看著武傑,“為什麼我一靠近會那麼難受?”
他們回去之後對於神座的石基材料做了物理和化學等多方面分析,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第二日,他們又再次來到破舊的神廟前。
今日,翼國的領導依舊在旁陪同他們,不過,此時,翼國都督卻是邀請來一位非常重量級的人物。據說是他們星球上大智慧之人,也是一代宗師,百年多前周遊各國,講學授業,後隱於山間。也有傳聞,正因為他的出現,星球百年多前才趨於和平穩定。
此人,目前已是頭髮花白的老者,相傳,他已有兩百五十六歲高齡,但細看他樣貌,身材挺直,面容祥和,目光敏銳,尤不見過多皺紋,卻不像如此高齡。然而,事實上,智者的真正年齡應該無人考究得清楚。此時,他穿一身灰色寬袖長袍,凌風而立,衣襬隨風而起,果不然便如一位得道大師。
高德見此智者,不由分說地上前深深一鞠躬,“先生,還請您為我答疑解惑。”
先生見高德禮謙,趕緊上前扶起,“高先生,能夠見到您,才是我的福氣。或許我長壽至此,正是等您前來。”
“謝謝先生。”高德繼續問,“天遙她?”
老者身型康健,話出口,也是聲如洪鐘,不見半點衰老之色。“兒時,我曾受業於一位先知,他才是真正的高人。我們史書記載,千年前星球上人們長壽,且人人具有特異功能。卻也因為這特異能力,又因具有家族聚集性,社會上分族分層而立,形成不同階層,逐漸固化,出現階級壓迫。後期,世人越發痴迷,上層更是以修行為醉,覓修仙之途,尋不死密術,阻斷社會程序。最終整顆星球,成為一個千百年不願意更改進步、幾乎決定要走向自然凋亡的文明。1000多年前社會結構崩塌,傳聞,自王朝覆滅後,星球上人體構造也弱化,僅留有微弱的能力,最多也是用於卜卦,或是身體強健、長壽。”
孔玉紅瞪圓了眼睛,“像您嗎?”
“姑娘說得極是,我們家族,約莫三五代人,會出現一位長壽者。”老者繼續講述,“兩百多年前有幸碰到我的恩師,他年輕有為,卻也是低調行事,所著“神農草本”、“天文數理左傳”二書,僅是匿名而作,竟為社會上提供了新的生產力理念。同時,也指出我們應盡其所能提升社會進步,並預知將來必有人過來詢問天神的事情。然,他僅二十餘歲便離世,短暫的生命卻是為星球進步作出極大貢獻。不過,再後來,社會生產力的進步在這百年間,似乎進入瓶頸。”
武傑眯著眼問,“您的這位老師叫什麼名字?”
老者輕輕搖了搖頭,“不知。”
“不知!”武傑的理解是,這位老師名字便是不知。
“是。”老者一點頭,畢竟他們之間隔著兩個星球的文化差異。“老師博學,能力非凡,卻並沒有將自己的身份姓氏告訴過學生們。僅是講,他來自山海,守於這片宇宙的山海之央崑崙,鎮地獄之南,師承盤古。”
“盤古,不正是夫人的師父!”武傑說出一聲。
“老師曾無意間講到,他們的師門眾多,均遵從師命於世間輪迴,在於感知,也在於領悟和引導。另有使命,便是尋得天遙神女。”老者繼續講述,“事實上,在老師沒有來到我們星球之前,對於天遙女神,我們畏懼多過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