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街道上,一裝紅薯的木桶旁,甘棠顫顫巍巍的蜷縮在角落,嘴裡唸唸有詞。

衣裳早已被鮮血染花,大多都是別人的。

砰―――!

不知什麼人一腳踢翻了她面前的大木桶,整個人瞬間暴露在外,心中一頓,險些魂飛魄散卻不敢大叫出聲。

正想著要不趕緊閉眼裝死,面前似乎被什麼黑壓壓的東西籠罩,一道有些熟悉的聲音傳來:“郡主呢?”

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黑鐵面具,露出一隻幽碧眸光,這一幕,簡直比看見鬼還嚇人!

“阿……阿江!”

阿江單膝跪在她面前,雖有些害怕這模樣,卻也覺得自己是安全了。

臉上已是驚恐萬狀,吸了吸鼻子,眼眶一痛,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甘棠伸手緊緊地抱住阿江,總算是覺得稍微踏實,心裡格外委屈。

原本以為伯爵府是吃人的地,哪知外頭比伯爵府還可怕?

被這麼緊緊抱住,阿江有些發怔,一時間握住刀的手不知該放在何處。

遠處傳來孩子啼哭聲,循聲看去,一女人抱起了那哇哇大哭的孩子,手撫著孩子腦袋,輕拍著後背。

沉了沉眸光,阿江有些遲疑地將手緩緩放至甘棠的後腦勺,青絲柔順冰涼,繞在略有著粗糙的指尖卻似打不開的結。

懷裡人的哭聲很吵,讓他心中煩躁不安,這種感覺似乎有些致命。

“閉嘴!”

充滿著殺氣的聲音帶著命令,甘棠被這麼一兇,身子一抖,抽泣著收住了眼淚。

臉上不知何時出現的擦傷被眼淚侵得生疼。

“郡主在哪裡?”

“我不知道。”甘棠搖著頭,她和郡主早就被擠散了。

面具底下的眉頭微蹙,阿江一把將甘棠拉了起來,一聲痛呼,才發現甘棠腳上被紮了串糖葫蘆的竹籤。

瞧著有些深,血流不止。

甘棠疼得眼淚直流,這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扎進去的,街上那麼亂,還好她沒被人砍死。

想到這裡,心中也不免擔憂,不知郡主現下如何?

思緒還未出,一股直擊天靈蓋的疼痛從腳上傳來,阿江手裡是拔下來的竹籤。

不顧痛得齜牙咧嘴的甘棠叫喊,阿江抬手一把將人扛在肩上,同扛屍體的時候來比,倒是沒有絲毫分別。

“你放我下來!……我肚子疼!你硌的我疼……”

“你揹我也好呀……”

……

―――虹橋。

橋底下,南羲不知等了多久,聽著外頭整齊的腳步聲,有人在命令著什麼,她想應該是禁軍來了。

在底下微微打量了片刻,確定是禁軍,她才從腳底下走上岸邊,順著臺階而上,此時橋上是亂哄哄的,有官兵,有慌亂的行人。

“郡主!”

循聲望去,南羲一眼便看見了阿江,其身後跟著行露和採蘋。

阿江身著黑衣,身上的血跡看不大明顯,瞧著是沒有受傷的,走近了些,她才發現阿江背上的人是甘棠。

甘棠緊緊的閉著眼睛,睡得憨恬,若不是呼吸起伏的後背,她定以為……

好在都沒有事。

“郡主,你受傷了?”

此時此刻,南羲原本的淺黃衣裙已經被血染了個透,甚至臉上都是已經幹了的血點。

她搖了搖頭:“我沒事。”

行露過來扶住她,只道:“郡主,咱們趕緊回府。”

這外頭實在是不太平,也不知是怎麼了。

回去的路上,南羲腦海中那些人兇狠的模樣,依舊是揮之不去,那些人究竟是什麼人?

外邦人為何敢在京城之中大開殺戒?

這一切都讓人想不明白。

莫非這太平盛世終究是要亂了嗎?

回到府中,行露提來了熱水為她沐浴,可洗了許久,那濃重的血腥味彷彿依舊還在。

行露一邊給她擦拭著溼漉漉的頭髮,一邊嘆氣:“採蘋被嚇壞了,奴婢找到她的時候真跟木頭一樣,方才奴婢叫她一聲,都把她嚇了一跳。”

“你待會兒好生安撫一番。”

在虹橋時,她便覺著採蘋有些木訥,想來真是被嚇壞了。

“這日子實在是不太平,往後可不敢再出去了。”行露說著又是一陣嘆息。

這話倒是提醒了她,遂吩咐:“行露,你讓人把府門收守好了,院門到了晚上就要鎖上,輪換的守夜。”

“郡主放心,奴婢回來的時候已經吩咐喬媽媽了。”

聽到這些,南羲也漸漸鬆了口氣,看著銅鏡忽想到蘇侯爺託付的鷹隼,她這回來還沒見過。

“行露,鷹隼呢?”

“在隔壁屋呢。”

“奴婢上午聽甘棠說今兒那鷹隼孵蛋倒是認真了,連吃東西都不曾離開,想來過不了多久便有小鷹隼餵了。”

……

―――夜深。

蘇府燈火通明,主院中,蘇辭褪去了上衣,修長而硬朗的輪廓被燭光照的柔和。

一老大夫細心地為其包紮著傷口,沈墨拱手彙報:“侯爺,那些活口屬下都審問過了,是一年前便潛伏在京城的匈奴餘孽,這次是行動蓄意報復侯爺。”

這個結果蘇辭早有預料,只不曾想京中禁軍如此疏散,既能容下這些匈奴暗藏京中。

他睨看了沈墨一眼,道:“執行宵禁,通知新禁軍統領嚴查京中。”

新禁軍統領?這樣的吩咐沈墨倒是有些意外,但仔細一想那禁軍統領的確該革職。

沈墨應了一聲是,拱手退下。

待傷口包紮好,那老大夫一臉和善的說道 :“侯爺記得按時換藥,若是有什麼不適,傳喚老夫便是。”

老大夫姓秦,從前是宮中御醫退下來的,醫術雖算不得高明,卻也精湛。

“嗯,下去吧。”

“老夫告退。”

地上那堆染了鮮血的髒衣還未被外頭的奴僕清理,蘇辭緩緩走下床榻,修長的指尖捻起那被鮮血染紅的羅帕,眼前不自覺的閃過南羲的笑容。

她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要沉穩些。

命奴僕送進一盆清水,水中那羅帕絲絲縷縷紅煙渲染,羅帕上的青梅刺繡映入眼簾,其旁有一羲字。

“羲經畫泰,麟筆書春。”

洗乾淨的羅帕輕輕搭在木製落地架上,窗外清風徐徐,吹動的,不只是羅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