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們帶來困擾是小女子的過錯,對不起,還請求你不要傷害他們。”

小器靈見阮青青不為所動,退後了幾步,倩倩地向阮青青行禮。

周圍肆虐的黑影也逐漸變得安靜。

阮青青看向手中的花口盆不敢置信,最終還是輕輕地放了回綢緞上。

據她瞭解,外國發生變異潮比本土來得要早上好幾個月。

她還記得前世的時候看到博物館被變異人入侵,國民悲憤,執意要將本土的文物追回。

然而這樣的聲音已經在喊了幾百年,由於相關國際利益交涉,都未能將文物悉數追回。

何況是當下動亂的人族末世。

現在逃跑用的車輛,糧食,都比手中的文物來得寶貴。

阮青青眸色黯沉。

小器靈以為她還不信任自己說的話,指著房間裡的黑影一一介紹道:“這是唐三彩阿姨,大口壺哥哥,蝴蝶玉簪花姐姐……”

“他們和我一樣都是器靈,他們自從化靈以來沒做過惡。”小器靈道。

阮青青聽著神情又凝重了幾分。

他們確實都沒作過惡。

但流存千年,又經歷過戰火,人疫,失去了寄身,難免會沾染上濁氣。

即便是沒作過惡,也如怨靈一般,渾身戾氣。

如此因他們而折煞了一方風水,是最不容易被人察覺的。

而他們身上的怨氣因此漸漸影響到更多人,週而復始,不得雲散,也不得往生。

雲方長是受到影響的其中之一。

她好像也能理解,為什麼雲方長執意把這花口盆留在身邊了。

“我深知你們的苦楚,以及你們急切想歸家與親人團聚的心情,但你們有未想過自身影響?送你們回家的人死了,又有誰能送你們回家。”

阮青青心情凝重道。

小器靈目光愣愣,拽緊了自己的羅裙。

她周遭黑色的器靈中不妨有器靈脩為長於她,年歲大於她,有小於她的晚輩。

他們被一同帶了陌生的地方一待就是是千年,在異國他鄉互相在對方的口中不斷臨摹描繪自己故鄉的模樣,早就情同親人了。

變異人入侵博物館後,最容易被損壞的就是像她一樣的瓷器。

是無數準備神隕道消的前輩和後輩用最後的能力護住它,它才足以儲存下來。

她想帶他們一起回家,並沒有錯。

小器靈低頭,羅裙被她握出了褶皺。

周遭的黑影也靜默了。

氣氛一度陷入了僵持。

阮青青嘆息:“我不逼你們能立即做出選擇。”

“我朋友寧願折損自己壽命也帶著你們是希望你們能回家的,可眼下時局動亂,我們並不擔保能把你們能安全交到國家手中。”

倘若路上因此再死一個人,它們之後也不知道會流落到哪裡。

“當然,你們也選擇留在這裡,我有辦法替你們暫時壓制住怨氣。但我也絕不能容忍我發現的麻煩禍害他人。”

阮青青說完,長舒了口氣,將花口盆包裹起來,移動到另一處房間。

這東西待在這,並不利於雲方長的恢復。

她也是做風水這一行的,自個家裡平白死了個人,怪不吉利的,還膈應的很。

安置好花口盆後,她又在周圍貼了幾張符紙,去鎮壓器靈身上沾染的戾氣。

無數的黑影又在房間內四處亂竄。

聲音叫得比以往還有悲切。

面對鎮壓,他們實在太痛苦了。

相安無事的小器靈拽住了阮青青的手:“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阮青青黯然搖頭。

怨氣由於執念而生,這種東西能被淨化,那靈魂也會將前往往生。

小器靈雙手顫抖。

阮青青也已經用了最溫和的術法壓制他們了。

奈何他們周身散發的怨氣頗重,自然會覺得疼。

“紅瓷,你也不用為難她了。”

花口盆上的一道黑影漸漸現形。

一尊被怨氣侮辱的白身佛像出現在阮青青面前。

他沒有手,脖頸處也出現了裂痕。

“漢白像爺爺。”小器靈看見他驚撥出聲。

他本是一尊淨白的佛像,在變異潮來時,被變異人拿出砸破展櫃,腦袋被折斷,渾身也被摔得稀碎。

“施主,可告訴我們,這是哪裡嗎?”老佛像面容慈悲,抬簾望向阮青青。

“我們想在離開前,知道自己離家還有多遠。”

老佛像露出笑容。

阮青青靜默,剛想吐出的話,卡在了喉嚨。

小器靈緊張看向他:“我們不是說話一起回家嗎?”

“我聽聞你擁有和我們一樣的語言。”老佛像沒答小器靈,繼而道。

“他們說,能說同一樣語言的人就是家人。”

空靈的話語如同微風拂過的風鈴聲,清脆又靜謐。

“你和我們說一樣的語言,你是華國人嗎?”

“這裡,是華國嗎?”

什麼樣的怨靈才能發出如此靈動的聲音?

阮青青喉嚨咽咽,她深知如果他說出確切的答案,他們可能原地飛昇。

她的目光看向小器靈。

小器靈也期待地看向她,但眼中的水汽根本無處遁藏。

她已經給阮青青肯定的答案。

“是,這裡已經是華國了。”阮青青深呼吸,語言篤定。

霎時,無數的光點從烏黑的黑影中升騰而起,房間的黑暗被光芒籠罩。

無數的器靈化作出原型。

“這裡是華國!”

“我沒想到這裡和那裡有這麼多相似之處。”

“兜兜轉轉我們終於回家了。”

“我們回來了,雖然最後沒見他,但我想馬上就見到他了,紅瓷。”

“嗯……”小器靈飄在空中,目光在夥伴的周圍不停打轉。

她努力看著,希望能記住所有的臉。

然而整個房間被光芒吞沒了,她也沒來得及和所有器靈告別。

阮青青遮擋的光芒的手臂放下,眼睛緩緩睜開一道縫隙。

此時桌面上只擺著一個釉裡紅瓷器,以及她貼的鎮壓符咒。

怨氣消失了,只要小器靈呆呆坐在釉裡紅瓷器上,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她眼角的淚水終於掉了下來,捂著臉頰,臉上沾滿了淚痕。

小器靈吸吸鼻子,看向阮青青,紅著眼眶,露出了笑容。

“謝謝你,道長,他們終於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