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萬大鵬話音落下,古董行會的副會長和會董們紛紛亮寶,居然個個都是有備而來:

“鄙人劉勝,忝列中州省古董行會副會長之位,攜來碑文拓本一副,請掌眼!”

“會董肖東,達摩像一尊,上眼了!”

“會董文浩,漆盒一件!”

“會董楊佳昌,壓手杯一對!”

“會董申昊,玉器一把!”

“……”

隨著他們一個個拿出寶貝,天心閣門前的人群瞬間就炸鍋了!

看熱鬧的越來越多,不但街上開店的老闆們都聚攏了過來,連過往的行人都駐足觀望,個個表情精彩,眼神興奮。

也有人竊竊私語,議論開來:

“第一次見這麼大的陣仗,刺激啊!”

“咱們行會可真給陳老闆面子,我當初開店的時候就沒有這待遇。”

“你腦子被門擠了吧?這是萬會長的下馬威!”

“陳老闆這關可不好過啊,一旦當眾打眼,這剛開張的店,只怕就離關張不遠啦。”

“……”

萬大鵬得意洋洋的看著陳天默,戲謔道:“陳老闆,我們這些做長輩的夠給你這個年輕人面子吧?”

“天默!”

陳天默還沒有接萬大鵬的話茬,就聽見人群中一聲嬌呼,不用看,就憑聲音,他便知道是齊玉燕來了。

果然,循聲一望,但見兩個男人護著齊玉燕,擠到了天心閣的店門前。

其中一個男人是帥府的馬車伕,陳天預設識,另外一人卻很面生,他戴著一副眼鏡,身穿藍竹布長衫,留著八字須,氣質儒雅,像是個教書的先生。

齊玉燕懷裡抱著個包袱,往陳天默身旁一湊,也不理會旁人,笑語盈盈道:“還好還好,沒有錯過你開張。這是我送給你的禮物,祝你開張大吉,生意興隆!”

她解開包袱皮,露出了一件剔彩漆盒,捧著遞向陳天默。

陳天默一看之下,吃驚不小,急忙睜開法眼明鑑,又用夜眼細察,隨後鼻子一嗅,連忙搖頭道:“這禮物我不能收!”

齊玉燕道:“是朋友就收下,難道你忘了昨天晚上咱們的約定了?”

陳天默道:“沒忘,但是你這件禮物實在是太特別了。”

齊玉燕道:“能有什麼特別啊,就是我爹送給我的罷了,說什麼等我出嫁的時候當嫁妝用,我才不稀罕呢!戀愛自由,婚姻自由,既不能要彩禮,也不能要嫁妝,這才是真正的民國女性。你覺得我說的對嗎?”M..

說到嫁妝的時候,齊玉燕的臉都紅了,卻還是偷眼打量陳天默,想看看他的表情有什麼變化。

陳天默一愣,他沒想到這齊大小姐居然把嫁妝拿出來當禮物送給自己,雖說民國女性追求進步,可,可這步子進的也太大了啊,自己真要收下,還不定別人怎麼說呢。

他正準備再推讓一番,萬大鵬已經不耐煩了:“嘿!那位小姐,打情罵俏也得挑個好場合,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就不覺得寒磣?”

齊玉燕再“進步”也被“打情罵俏”四個字羞臊的滿面通紅,嘟囔道:“我沒有,我不是……”

副會長劉勝也說道:“陳天默,我們古董行會這麼多會長、副會長、會董齊聚一堂,拿著寶貝恭賀你開張,你卻把我們晾在這裡,是何道理?!”

“也太不把古董行會放在眼裡了!”

“年輕人沒有規矩,不懂禮數!”

“……”

齊玉燕聽見他們是古董行會的大人物,又見他們眾口一詞指責陳天默,連忙說道:“抱歉抱歉,是我不對,我馬上就讓開。天默,你快把這漆盒收了吧。”

陳天默還是搖頭:“我真不能收。你也不必理會他們,這是我的店,你愛待多久就待多久,愛跟我說什麼話就說什麼,誰也管不著。”

齊玉燕心裡一暖,暗自竊喜道:“他好護著我啊。”

會董文浩手裡捧得也是一件漆盒,譏諷道:“我說你們兩個夠了吧?不過是一件剔彩漆盒而已,爛大街的玩意兒,也好在那裡推來推去的謙讓?”

“啊?”

齊玉燕怔住了,下意識的就把文浩的話當真了,急道:“天默,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漆盒不值錢,我還以為它很貴重的。你別要了,我再送你別的禮物!”

“外行說話你也當真?”陳天默瞥了文浩一眼,又安慰齊玉燕道:“你這件禮物很貴重,比他手上的所謂寶貝可貴重的多,這便是我不敢收的原因。”

齊玉燕驚喜道:“真的?”

“你狂妄!”文浩怒道:“我堂堂中州省古董行會會董,居然被你說成是外行?還說我手裡的漆盒不值錢?你可真敢誇口啊!”

陳天默冷笑道:“在陳某看來,會董這種東西才是爛大街的玩意兒,畢竟這一堆人裡就有七八個呢。”

“哈哈哈~~~”

人群中傳出一陣鬨笑,把在場的會董們弄得個個顏面無光。

文浩大怒道:“陳天默,耍嘴皮子在古董行是立不住腳的,得有真才實學才能走得長遠!”

“這話你要用來自勉啊。”

“你——我今天就給你好好上一課!所謂剔彩,又名雕漆,始於唐,興於宋、元,盛於明、清!至乾隆爺時候,漆器還多用於宮廷,有專門的官坊製作,再後來,官坊漸漸消亡,等到我民國建立,漆器已經徹底平民化!現如今,北京剪子巷裡到處都是做剔彩漆盒的!”

“嗯,所以呢?”

“所以?就這位小姐手裡捧的,居然有三層高,古代官坊可沒有這種工藝,一看就是出當代匠人之手!不是爛大街的玩意兒,又是什麼?”

“說完了嗎?”

“說完了!”

陳天默“嗤”的一笑,道:“讀書不精說的就是你這種人!三層高的漆盒怎麼就不能是古代官坊的工藝了?我國至今僅存的一部漆書叫什麼?諒你也不知道,豎起耳朵聽好了,那是著於明朝的《髹飾錄》,其中就有三層剔彩漆盒的記載!”

文浩一驚:“啊?”

陳天默冷笑道:“啊的還在後頭呢!雕漆的官坊工藝在光緒年間就已經失傳,你所說的北京剪子巷確實有做剔彩漆盒的作坊,但那已經是民間工藝,與官坊工藝區別極大,內行人一看便知!我朋友手裡拿的這件漆盒,就是正宗的乾朝官坊工藝,你居然說它爛大街,你不是外行,誰是外行?”

文浩臉色大變,快步走近齊玉燕:“能讓我仔細看看你這漆盒嗎?”

齊玉燕猶豫著看向了陳天默。

陳天默道:“讓他看吧,只是別讓他碰,碰壞了,難保他賠得起啊。”

萬大鵬冷笑道:“就吹吧!”

“吹?”

陳天默哼了一聲,道:“這件漆盒,一層套一層,第一層乃是壽星騎鹿,第二層是松鶴延年,第三層是花果飄香,每一層的圖案都不相同,剔彩卻都栩栩如生,刀工獨步天下,精妙無雙!哪怕是底座,也刻滿了錦紋、番蓮紋,可以說是講究至極!更絕的是,這漆盒遠觀是紅色,近看卻是紅黃綠三色層層相疊,且內漆黑光高亮,是真正的宮廷技藝,官坊大作!普天之下,僅此一件孤品而已!就你們手裡拿的那些東西也配跟它相比?!”

幾乎把臉懟到漆盒上的文浩,看了這半天,忽的一聲驚歎:“真是乾隆爺年間的寶貝!天啊,世上居然真的有這樣的絕品雕漆!?”

“砰~~”

一聲響,他自己手裡的漆盒掉在了地上,摔成了幾瓣,他卻像是毫無察覺一樣,仍舊痴痴呆呆的看著齊玉燕手裡的那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