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夏州急報。”一聲急促的聲音打亂了耶律德的思緒,自己的親兵手中拿著一份密信急急走上來,耶律德視力甚好,一眼就看見了信件上鮮紅的虎紋,這是他特地進行區分軍情緊急的標誌,分為鳥、魚、熊、虎四個等級,虎是最為緊急的,當然還有個更加重要的龍紋,不過那是針對皇帝的,這裡自然不能細說。虎紋密報,十萬火急,耶律德不敢怠慢,急急迎下山去,親兵半蹲身子,行了個規規矩矩的軍禮道:“殿下,是夏州探子帶回來的密報,為了這份密報,有十幾個兄弟犧牲了。”“嗯。”耶律德點了點頭,接過密通道:“好生厚葬幾位兄弟,多給些金錢給他們的遺孤。”“是。”親兵眼圈一紅,王爺非常仁厚,首先關心弟兄們的身後事,這樣的主公才值得他們以死報效,善待士兵,平易近人,這也是他們這些人一直忠心耿耿的最大原因。

  耶律德展開密信,只是看了看,臉色就變了一變,他的雙目中閃過一絲難以言明的興奮,過了片刻才長笑一聲道:“果然南朝英雄輩出啊!”韓德臣滿臉陰沉的從耶律德手中接過密信,密信只有短短几句話,夏州汪平已敗,左驍衛解出重圍,新任三邊安撫使高紹全安撫流民。可以說這些訊息中沒有一個對於契丹人來說是好訊息的,韓德臣臉色很是有些難看,耶律德倒是不以為意:“有這樣的對手才有趣。”他轉身道:“親兵,傳令立刻造飯,一個時辰全速前進,孤要十日之內,把我大燕的旗子插在雲中城上。”親兵一抱拳躬身應諾。

  韓德臣卻攔住了親兵,慢悠悠的道:“涼王殿下,老臣以為不可。”耶律德皺眉打量著韓德臣,此番進軍河套,雖然大部是他耶律部的將士,不過涅剌部也出動了近兩萬大軍,再加上聽命於皇帝的附庸部落軍,他耶律部也不能獨斷專行,他幽幽的道:“右相難道看不出現在是最好的機會嗎?左驍衛成了殘軍,沒有十天半個月根本恢復不過來,平定流民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迅速平息的,這時候正是河套最為薄弱的時候,若不能一鼓作氣,待南朝恢復了元氣,我們再想攻取三邊可是難上加難了。”

  韓德臣自然明白耶律德所言件件屬實,不過,他沒忘了皇帝在臨行前千叮萬囑,河套只能是大燕的河套,不能是耶律部的河套,他本想利用汪平之亂,收服流民之心,再用汪平消耗耶律部的實力,到時候即使得了河套,耶律德也根本站不住腳,河套始終是大燕的河套,然而現在,形勢急轉直下,汪平已經成了喪家之犬,耶律德以全軍之力攻佔河套根本是輕而易舉,到時候若是耶律部打著蕭乾的旗號安撫流民,那三十萬流民可就成了耶律部的臣屬,河套也會是耶律部的天下了。

  耶律部控制河套三邊,從此朝廷再無法可制,韓德臣想想都覺得身體發寒,耶律德絕對是個野心勃勃的人,只不過礙於如今大燕皇帝強勢,才不敢表現出野心,若是他一旦佔有河套,地方數千裡,甚至若是他有心,完全可以南下關中河洛,到時候大燕可就是危機四伏了,這絕對不符合他們這些追隨述律部的利益。韓德臣攔住親兵裝作痛心疾首道:“涼王殿下,你太大意了,一份密信你就可以肯定了嗎?安知不是南朝故意誘你入局?”

  耶律德聽得這句,臉色頓時漲紅,他的那些探子他是最為信任不過,都是一等一忠心的漢子,精挑細選的軍人,用生命換來的情報,換回來只是韓德臣一句大意了?耶律德此時真想一刀斬了這狗賊,他明白韓德臣打的什麼主意,只是不想讓他掌握三邊,成為皇帝的心腹大患而已,然而只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就可以放棄入主中原的機會嗎?他們還是契丹人嗎?耶律德右手下意識的探向腰刀的刀柄,憤怒的道:“我是主帥,我說立刻西進,就立刻西進。”

  韓德臣卻是一點都不怕他,他從已全副戒備防止耶律德突然發難的親兵手中,接過一把寶劍,高舉過頂,寒聲道:“尚方斬馬劍在此,見此劍如見陛下。”他陰陰一笑道:“耶律德,你莫不是想反?”

  尚方斬馬劍乃歷代皇帝收藏於尚方司的寶劍,代表著皇權至高無上,得此劍者有先斬後奏之權,當然這種權利也是相對的,對於高官,尚方劍的作用並不大,然而耶律德雖然是大燕大剔隱、涼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過作為皇帝的蕭乾卻對他戒備非常,若是一旦有了把柄,韓德臣即使斬了他也不會有什麼大罪。

  耶律德臉色漸漸發紫,右手握了又握,許久才跪倒在地,伏地道:“臣耶律德不敢。”他的雙手捏成了拳頭,這一刻,他真的很恨,卻也無可奈何,他知道,不管是涅剌部、附庸部落,還是他自己的耶律部,對於皇帝的指令,很多人還是不敢反抗的,若自己有所異動,韓德臣也有機會迅速斬殺自己,到時候皇帝自可以推諉一番,自己死也是白死,而耶律部必將陷入大難。

  他需要忍,韓德臣也沒打算繼續逼迫的過狠,上前扶起耶律德軟語道:“涼王立功心切,陛下心裡也明白,不過還需慎之又慎,你且多派些探子,打探點訊息來,待證實之後,我們再從長計議。”耶律德從牙縫裡擠出一句:“右相老成之言,所言甚是,是晚輩思慮不周了。”雙目中的恨意,耶律德沒有打算掩飾,韓德臣也看的清清楚楚,不過兩人早已勢成水火,他並不在意。皇帝陛下在出行之前的交待,寧可不得三邊河套之地,也不能落入耶律部之手,韓德臣可是記的清清楚楚。

  耶律德又安排探子前去河套,不過他這次派出的人數大大增加,竟是整整三個千人隊,加上輔兵全軍有六千人,其實這已不能算是探子,耶律德給他們的任務是襲擾河套各邊鎮,伺機殲滅高紹全手中的軍隊,拖垮河套邊防,為他西進奪取河套贏得時間。

  六千騎兵卷著煙塵向西遠去,韓德臣臉色很是難看,他沒想到耶律德竟敢陽奉陰違,打著探聽訊息之名,調動數千軍隊襲擾河套,美其名曰探聽河套虛實,韓德臣非常不滿,不過他已經強壓下耶律德全力西進,再想壓下這次耶律德借探聽虛實之名發兵,怕是會激起耶律德暴起發難,到時候即使有尚方斬馬劍,也難以震懾住那個王爺,他思索了片刻,又把自己的親兵招來,讓涅剌部大將涅剌失理親率兩千本部勇士與兩千輔兵,四千騎士想盡一切辦法在河套插入一顆釘子,無論如何不能讓耶律德完全取得河套的控制權。

  一時間,煙塵滾滾,一萬契丹勇士分作兩個箭頭,插向相距燕西京大同府千里之外的前套,一時間三邊戰雲密佈。

  這些天來,汪平的反撲果然猛烈,不過沙陀軍與左千牛衛早有準備,相繼剿滅了數千試圖突圍奪回夏州治所朔方的夏州兵,如今左驍衛漸漸恢復了些元氣,野戰能力恐怕還尚需時日恢復,不過圍城卻是綽綽有餘,數千沙陀軍,還有從南方趕來的左千牛衛及陳州軍,一萬餘左驍衛,新歸附的萬餘夏州兵,超過四萬大軍把寧朔圍的滴水不漏。

  連續圍城三天,官軍只圍不攻,還斷絕了水源,大量的夏州兵逃出城外,先是一兩人,後是數十人,現在更是有數百上千人在將領的率領下,向朝廷王師投誠,可以說這時候的寧朔已經是四面楚歌,城門也已大開,寧朔城裡計程車兵或降或死,如今最多之時有兩萬五千餘大軍的寧朔只剩下不足萬人,汪平已然毫無希望翻盤了。

  不過朝廷的軍隊並沒有攻城的跡象,雖然城門已然不設防,然而鑑於契丹人即將大舉入寇,這時候夏州兵能少死一個就是一個,到時候保家衛國還需要這些土生土長的將士,所以高紹全有令首要任務就是保證夏州兵儘量多的歸順,其次才是要想辦法生擒汪平。

  程濟時翻了翻白眼,看著夏州汪氏的大旗依然飄揚在寧朔城上,他皺了皺眉對身邊的朱邪高川說道:“朱邪統領,這一直圍而不攻也不是個辦法啊?我們雖然斷了他們的水源,他們也可以殺馬飲血,城中也有水井,更何況萬一來場大雨,他們就不怕喝水的問題了,我們總不能一直圍在這裡吧?北方的契丹可是虎視眈眈著呢。”

  朱邪高川也很是煩悶,他也知道程濟時說的很有道理,可是現在若攻城,恐怕損失還是很大的,想了片刻,朱邪高川仔細計算了寧朔城中尚剩餘的夏州兵,道:“再等一日吧,若是還不降。”咬了咬牙,朱邪高川下了狠心道:“那就鑿開河水,灌他孃的。”程濟時雖是百戰悍將,見慣了廝殺,聽得這句還是不由打了個寒顫,寧朔城中除了近萬夏州兵,可還有兩萬多平民啊!這蠻子可真夠狠的,程濟時眼神有點恍惚,朱邪高川看出他的想法,笑了笑道:“慈不掌兵,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