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江找人合計。

這個人並不是別人,而是黑無常。

他已經將阿囡安全送出了城,並且阿囡全家轉移的事情也都安頓好了。

五年前,範江因為受到房副主任的排擠,借酒澆愁,喝醉了酒差點在酒館的後牆被一夥幫會的人打死。

是路過的黑無常救了他。

自那以後,兩人便結下了過命的交情。

黑無常對他也十分的尊敬,視範江為大哥。

如今範江遇到這般棘手的難題,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黑無常。

他相信,這個曾救過自己性命的兄弟,定能與他一同撥開這重重迷霧。

範江剛一現身,黑無常便從陰影中閃了出來。

他敏銳地察覺到範江的異樣,眉頭瞬間皺起,關切地問道:“大哥,你這是咋了?臉色這麼難看,是不是遇上啥麻煩事了?”

“兄弟,我可能攤上大事了!”

黑無常眼神一凜,身體微微前傾,全神貫注地盯著範江,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

範江嚥了口唾沫,緩緩開口:“上次我給你說過的那件事,現在有了最新的進展。我的那個朋友跟我說搞槍是為了幹掉一個親日派。”

黑無常的臉色愈發凝重,他皺著眉頭,問道:“那他有沒有告訴你目標具體是誰,具體地點在哪?”

範江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他啥都沒說。就說知道得越少對我越安全,這是他們的紀律。可我心裡總覺得這事不對勁啊!”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你想啊,這麼重要的‘鋤奸’行動,我這個朋友是幹情報的,又不是行動人員,為什麼會去幹刺殺的事?

而且,他拿到槍後,是打算親自操刀,還是交給別人?

要是交給別人,那又會交給誰?

一個隱藏在暗處、身份不明的執行者,這其中的變數太大了。”

範江人老實,但是腦子可不笨,這的確不符合常理。

黑無常靜靜地聽著,不時微微點頭,示意範江繼續說下去。

範江略一思索,接著說道:“我最害怕的是,這根本就是一場借刀殺人的陰謀。如果我提供的這把槍,最終害死了一個無辜的人,那我就是幫兇,這輩子都別想再抬起頭來,萬劫不復啊!”

黑無常靜靜地聽完範江的傾訴,沉思片刻後,道:“大哥,你別慌。這事確實蹊蹺,咱們不能就這麼幹等著。咱們一起想辦法查清楚,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線索,絕不能讓無辜的人受害,也不能讓你陷入絕境。”

範江滿臉焦急,一把拉住黑無常的胳膊:“兄弟,這事兒太棘手,你快說說,到底有啥辦法能解決眼前的麻煩?”

黑無常目光沉穩,拍了拍範江的手:“大哥,你就別問了,先回家安心等著,我儘快給你回話。”

黑無常與範江分手後,神色凝重,一刻也不敢耽擱,當即把從範江處聽來的這樁機*密大事,火速告知了蔣進。

蔣進聽聞,心中“咯噔”一下,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片刻不敢停留,立即動身去找方如今通氣。

蔣進匆匆趕來,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方如今聽罷,心中更加肯定了之前的判斷——胡德勝再也容不下自己了,這是迫不及待要對自己下手了。

對於此事,他其實早已有了細緻的安排,但胡德勝此舉背後必然有著複雜的算計和陰謀,一旦自己稍有不慎,便會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自己不得不謹慎。

蔣進再次苦口婆心地勸道:“如今,這事兒太兇險了,胡德勝擺明了是要對你不利。一旦他動手,咱們防不勝防。要不你還是改變下行程,避避這風頭吧。”

方如今卻目光堅定,神色從容地搖了搖頭:“胡德勝既然精心策劃了這場局,就算我改了行程,他也會想其他辦法。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與其一味躲避,不如正面迎敵,讓他知道我方如今不是好惹的。”

蔣進見勸不動方如今,心中滿是擔憂,又急切地問道:“如今,那你說我現在能為你做點什麼?只要能保你平安,讓我做什麼都行。”

方如今拍了拍蔣進的肩膀,溫和地說:“暫時不用,我已經有了安排。你按照那個人的計劃進行,一旦發現不對勁,立即撤離。我在小火瓦巷給你準備了一輛車,這是車鑰匙,你可以開車離開南京。”

蔣進接過鑰匙,雖滿心憂慮,但也只能點頭應下。

……

南京城西北一幢破舊得幾近坍塌的宅子。

宅子的大門半掩著,風一吹就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走進屋內,一股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牆壁上掛滿了密密麻麻的蜘蛛網。

屋內的桌椅東倒西歪,有的缺了腿,有的斷了扶手。

“鬼見愁”就在這片狼藉之中,緩緩開啟了隨身攜帶的皮箱。

他熟練地從中取出狙擊步槍的各個部件,手指靈活地舞動著,將零件一個一個精準地組裝在一起。

不一會兒,一把完整的狙擊步槍便呈現在眼前。

“鬼見愁”輕輕撫摸著槍身,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他拿起黃澄澄的子彈,緩緩上膛,清脆的“咔嚓”聲在寂靜的屋內格外響亮。

他眯起一隻眼睛,透過瞄準鏡觀察著,自言自語道:“是把好槍!”

把玩了片刻,重新將槍支分解,裝入皮箱中。

隨後,他小心翼翼地將一張泛黃的地圖鋪在那張缺了腿、用碎磚勉強支撐的桌子上。

又從隨身攜帶的布包中掏出幾塊乾硬的乾糧,放進嘴裡慢慢咀嚼著,粗糙的口感在齒間摩擦,卻絲毫沒有影響他此刻的專注。

昏暗的光線灑在地圖上,他微微俯身,眼睛緊緊盯著上面的每一條線路、每一個標記,手指不時在地圖上輕輕滑動,嘴裡還時不時地小聲嘟囔著,分析著目標可能出現的位置和最佳的射擊路線。

“鬼見愁”在殺手江湖裡聲名如雷貫耳,那些年他執行的任務,樁樁件件都完成得乾淨利落,從未有過失手記錄,這絕非運氣使然。

一方面,他身手著實了得。

早年,為了打磨自己,孤身潛入深山老林,與野獸為伴、和惡劣環境搏鬥。

在無數個生死瞬間,他練就了敏捷如豹的身手,能在轉瞬之間閃避敵人的攻擊;

精準的槍法,百米之外取人性命如同探囊取物;

還有那超強的耐力,即便在極端惡劣的環境下連續潛伏數日,也能保持清醒和戰鬥力。

但更為關鍵的,是他行動前那細緻入微到近乎苛刻的準備工作。

每次任務前,他會把自己關在昏暗的房間裡,將目標區域的地圖鋪滿整張桌子。

仔細分析著目標可能出現的位置以及周邊的地形地貌,連一條隱秘的小徑、一處廢棄的房屋都不放過。

他會親自去踩點,穿上樸素的衣物,偽裝成路人,在目標區域一待就是數日。

白天,他像幽靈一樣穿梭在大街小巷,觀察目標的行動規律、周邊人員的流動情況;

夜晚,他則潛伏在黑暗中,用望遠鏡緊緊盯著目標的一舉一動。

此次行動,狙擊地點雖早已確定,但這次的選址與以往大不相同。

以往那些狙擊點,雖視野開闊利於射擊,卻太過顯眼,極易暴露行蹤。

而這次,他精心挑選的狙擊點極為隱蔽。

畢竟,這裡是南京,是國府核心之地,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安保嚴密程度超乎想象。

稍有不慎,便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所以,他必須萬分謹慎,確保每一個細節都天衣無縫,才能在這場生死博弈中全身而退。

看完那張詳盡得如同刻在腦海中的地圖後,“鬼見愁”又往嘴裡塞了幾口乾糧。

吃完乾糧,他小心翼翼地將地圖疊好,收入懷中貼身之處。

接著,他輕手輕腳地把裝有狙擊步槍的皮箱藏進提前挖好的暗格裡。

藏好皮箱後,他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靜靜地站在原地,眼睛如鷹隼般掃視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從破舊的窗欞到斑駁的牆壁,從堆積的雜物到隱蔽的角落,不放過任何一處可能暴露他行蹤的地方。

確認一切無誤後,他才輕輕舒了一口氣,走了出去。

……

南京,張公館。

江離正蹲在房間地板上,將一件件衣物仔細疊好放進行李箱。

這時,姑姑風風火火地走進來,手裡還抱著一摞嶄新的衣服。

“小離啊,多帶點衣服回去。”姑姑一邊說著,一邊把衣服往行李箱裡塞。

江離趕忙起身,笑著拉住姑姑的手:“姑姑,不用了,我箱子裡都快裝不下啦。”

姑姑卻像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地繼續往裡放:“這些都是我給你買的最新款,都是按照你的身材買的,你看看這件風衣,跟你多配啊。”

江離有些無奈,又帶著幾分撒嬌的語氣:“姑姑,我真的穿不了那麼多,臨城那邊我還有不少衣服呢。”

姑姑停下手中的動作,佯裝生氣道:“那能一樣嘛,這是姑姑的心意,你必須得帶著。到了臨城,好好打扮打扮,別整天就那麼幾套衣服換來換去的。”

看著姑姑,江離知道拗不過她,只好笑著點頭:“好好好,我聽姑姑的,都帶上。”

姑姑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又開始幫江離整理起行李來。

“小離啊,這次回臨城,你還是得帶兩個警衛回去。”

江離趕忙擺擺手,笑著說道:“姑姑,真不用了,多麻煩呀。這次同行的人裡有情報站的人,還有蔣進這個警察呢,有他們在,路上應該足夠安全了。”

帶著警衛反而目標太大,行事諸多不便。

姑姑卻輕輕拍了拍江離的手,耐心解釋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的。這世道,多一份小心就多一份保障。而且帶警衛也是你姑父的意思,他呀,就怕你路上有個什麼閃失。多兩個人,就多一層保險,萬一遇到什麼突發情況,他們也能幫上忙。”

江離聽著姑姑的話,心裡湧起一股暖流,知道姑姑和姑父都是真心為自己著想。

她思索片刻,最終點了點頭:“那好吧,姑姑,我聽您的,帶上警衛,讓你們也能安心些。”

“這就對了嘛!”姑姑這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江離微微低著頭,臉上帶著幾分歉意,輕聲對姑姑說道:“姑姑,這次來南京,給你們和姑父添了不少麻煩,我心裡一直過意不去。”

姑姑一聽,連忙拉著江離的手,在她身旁坐下,嗔怪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呢?那兩家公子為了你爭風吃醋,那是他們不懂事、沒分寸,哪能怪到你頭上呀。”

她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不過呢,話說回來了,女孩子有時候太漂亮了也不是什麼好事。你長得這般出眾,自然容易吸引別人的目光,可這目光裡,有善意的欣賞,也會有不懷好意的覬覦。”

“姑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以後遇到那些不必要的紛爭,能躲就躲,別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

江離聽著姑姑的話,心中滿是感動,她靠在姑姑肩上,輕聲應道:“姑姑,我記下了,以後我會多注意的。”

姑姑小心翼翼地側過頭,目光帶著幾分試探和關切,輕聲問道:“小離啊,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有沒有遇到喜歡的人呀?”

江離正出神地望著窗外,聽到姑姑的話,臉頰瞬間染上一抹緋紅,像天邊絢麗的晚霞。

她慌亂地低下頭,雙手不自覺地絞著衣角,聲音細若蚊蠅:“姑姑,沒……沒有呢。”

可她的腦海裡,卻不受控制地浮現出那個人的身影。

姑姑是過來人,看著江離這羞澀又慌亂的模樣,嘴角微微上揚,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判斷。

分明心裡就是有人了。

她輕輕拍了拍江離的手,溫和地說:“沒事,緣分這東西,急不來。我和你姑父,當年也是轉了很多彎子才走到一起的。要是有了喜歡的人,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姑姑,姑姑幫你參謀參謀。有時候啊,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

江離紅著臉,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