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愜意地躺在椅子上,望著日暮天空那如詩如畫般的彩霞。

日落尤其溫柔,人間最是浪漫。

黎安不記得這句話是從何處看到的,但此時此刻,這句話卻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對面的姜然,微微眯起雙眼,凝視著落日;飯菜的香氣仍在空氣中瀰漫;屋前樹上的知了已經開始歡快地歌唱;院外來往的路人步履匆匆;微風輕輕拂過,一切都是那麼恰到好處。

黎安非常喜歡現在的日子,姜然是個絕佳的夥伴,至少是個與她相得益彰的好夥伴。她喜歡和姜然在一起。她望著姜然,姜然從來不需要她去刻意迎合,也不需要她去揣測對方的心情,一切都只要順其自然就好。姜然會感到害怕,任何被詛咒的人都會害怕,不過沒關係,自已會一直陪伴著她;姜然的夜晚也總是那麼難熬,但是沒關係,兩個人一起總能度過難關。

黎安就這樣熱烈地注視著姜然,姜然突然察覺到黎安的目光,轉過頭,便看到了滿臉笑容的黎安,她也笑著說:“怎麼啦?傻傻地看著我笑,跟個孩子似的。”

“那可不是傻笑,姜然,和你在一起真好!我是說真的,感覺真好!”

“我也喜歡和你在一起,黎安。以前母親在世,我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走了以後,我都是一個人,一個人決定做什麼職業,一個人經營旅館,一個人買菜做菜吃,什麼都是一個人。可是,你來了以後不一樣了,無論什麼我都可以和你商量,怎麼說呢,好像一切都有了希望。對了,咱們最近太忙了,民宿都沒有好好運營,這樣不行,我想了下,可能我們還是要請個人來幫忙。”

黎安頷首,畢竟這是姜然的店,姜然若覺得沒什麼大問題,她都不應多嘴。但另一件事,黎安還是決定要和姜然好好商議一下:“姜然,民宿的事我沒經驗,你來拿主意吧。但還有件事,我們得好好商量商量。”黎安微微坐正,接著道,“我記得你跟我說過,安江水脈是從黃山流下來的,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下面看到的壁刻?”

“你是說祭祀那裡的壁刻嗎?當時我也想到了,那條水流可能就是安江。這無論是和傳說還是千島湖水域的構成都是契合的。但是你還記得黃山下的映象山脈嗎,那裡我就看不懂了。總不能說黃山的地底還有個黃山吧……”

黎安用手指輕敲著桌子,道:“我懷疑我被石壁手拉住看到的就是映象黃山的景象。”

“黎安,你在下面似乎並未目睹與我詛咒相關之事,我此刻真不知該如何解開這該死的詛咒。”

“你莫急,且聽我說。你可還記得我們返程時坐在船上,我曾確認過你的印記是否有所增長?此次我們進行了祭拜,雖然印記並未消失,但確實也沒有再繼續增長。依我之見,我們雖不明詛咒消失之法,但或許已找到了抑制之法。”

“抑制之法想必不是祭祀,若真是祭祀,母親也不至於喪命。還有那祭祀,我梳理了一番,流程大致是滴血,進入另一個空間—就是你去的那個空間,應當是要完成某些事情,祭祀方可成功,然後出洞!”

黎安十分疑惑地說道:“可是我在另一個空間什麼都沒做啊。不對,也不能說是什麼都沒做,起碼我見到了女魃。”

姜然搖了搖頭,說道:“黎安,你難道忘了嗎?我們之所以能夠進入洞中,是因為你割破了手指,是你的血帶我們進去的。當你握著石壁手的時候……”

黎安驚訝地說道:“對呀,我的血!我的血液進入了另一個空間。”

姜然點了點頭,說道:“應該是這樣的。祭祀不僅需要我的血,也需要你的血。”

“女魃後來抓我,就是想要我的血!”

“極有可能!”

黎安仍然沉浸在震驚之中,儘管她擁有了霧龍,但她始終覺得自已處於故事之外,姜然才是故事的主角,而她只是想和姜然在一起。

黎安的思緒如同一團亂麻,她喝了口水,緩緩說道:“姜然,我本來想說這一切的源頭或許在黃山,所以想說我們再去黃山看看是否能……”

“黎安,你不要焦慮,詛咒已經在我這裡,不管我們做什麼,她都如影隨形。我已經不再害怕了。”姜然拍了拍黎安微微顫抖的手。

“姜然,我會和你在一起,會永遠在一起。無論我是不是會害怕,我都會陪你解開詛咒……”

“我知道的。”姜然微笑著坐在黎安的旁邊,緊緊地摟著她的胳膊。

黎安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她想起自已剛才要說的話,繼續說道:“我覺得我們還是要去源頭看看。無論是我體內的龍,還是你的詛咒,都如同一股神秘的力量,引領著我們走向源頭。所以你的店……”

“我之前也想提這事兒,剛才長福伯來電話,說要把他的寶貝孫子送我這兒住段日子,學習打理店鋪。”

“哎,話說回來,長福伯家到底是幹啥的啊?我看他家金碧輝煌的,挺有錢的樣子。”

“他們鎮裡大多數店鋪都是他家的。以後也都是那個李耀的,他家唯一的孫子。”

“嘖嘖嘖,那怎麼會想到送來你這裡啊。”

“富二代也是要學習的,現在鎮裡的店鋪都租出去了,每月收租,哪有送到熟人手裡學習經營來得方便啊。”

“那他可找錯人了。你都休息多久了!”

“傻啊你,這多好!有個甩手大老闆提供店面,又沒時間,那要學習的二老闆可不得使勁折騰,而且這還是個有錢的二老闆,折騰虧了也不怕沒錢賠。”

黎安細細一想:“那對我們來說,確實不錯!畢竟我們短期內都不可能有時間經營。”

姜然點點頭,說:“剛才做飯的時候我也想了,似乎確實不是什麼壞事。不如就把這二當家的請來試試看?”

“就長福伯的面子放那裡,怎麼說,你也得應下。那小夥子看著機靈得很,說不定還真能把你這民宿折騰得風生水起。”

“行,那我們就說好了,把李耀叫來,我們也同時著手準備去黃山。”

“我們也得儘快,畢竟不知道這次祭祀能夠抑制琴蟲多久。”

兩人決定好後續,就又並排靠在座椅上,如同雕塑一般,一言不發。

過了一會,姜然先開口說:“黎安,你在想什麼呀?”

“我在想,我在洞裡面看到的另一個空間的事情。你記得我跟你說的,銀龍去了地底嗎?我突然發現我們幾次看到他,無論是銀龍還是霧龍,他都不會飛。龍是不會飛的嗎?”姜然一臉詫異,彷彿聽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黎安卻搖了搖頭,十分篤定地說:“是的,應該是不會飛的。我第一次見他,他是遊走在霧裡,應該並不大。第二次是你看見他在水裡帶著我們游上岸。第三次是它阻止我去找你,是在房間裡。這次最清晰,我們明明是在九尺高空,都要墜地了,它仍然飛不起來,最後為了保護我寧可摔在地上,也沒有飛起來。它不會飛!”說著說著,大滴大滴的眼淚彷彿決堤的洪水一般,從黎安的眼眶中滾滾落下。

姜然吃驚地看著黎安,不僅是因為這個故事,還因為黎安怎麼就突然哭了。但是黎安卻沒有反應過來,等到姜然遞來了紙巾,她才反應過來原來是淚水已經沾溼了臉龐。

黎安慌亂地擦著淚珠,猶如一隻受傷的小鹿,哽咽著說:“不知道怎麼了,我就是很難過,一想起他不能飛了,我的心就像被針紮了一樣疼痛。我覺得一定是我做錯了什麼,才導致他不能飛了。”

姜然溫柔地摟住黎安,輕輕地拍著她的頭,安慰道:“看來,我們要解決的問題又多了一條。我們還得找找為什麼你的龍那麼可愛,卻不會飛了。”

“你怎麼知道它可愛?”黎安猛地抬起頭,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問。

姜然使勁地把黎安繼續按在懷裡,堅定地說:“能救我們的,即使長得青面獠牙,在我眼裡也是可愛的!”

聽到這話,黎安突然覺得好笑,她像一隻溫順的小貓,趴在姜然的肩頭,調皮地說:“那要是伽椰子來救我們呢?”

“那她就是我們的好姐妹!”

說完,姜然也覺得好笑,兩人相視一笑,笑得像兩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第二日清晨,姜然便對黎安言道:“等下李耀將至!”

“這麼迅速!”

“正常,本來車程頗長,兵貴神速。估計這小子也把他爺爺煩擾得不輕,早點送來早安生。”

“他年歲看著不大,不去上學嗎?”

“今年大學畢業,不願外出工作,家中又不缺錢,父母嬌寵著,自然就由著他了。”

黎安頷首點頭,說道:“我今日打算再將近期之事梳理一番,晚點去找你吧。”

“好,等李耀到了,我再喚你。”

黎安回至房間,繼續在網路上搜尋著在地下見到的事宜。

突然有段話吸引了黎安:

“海內有兩人,名曰女丑。女丑有大蟹。有人衣青,以袂蔽面,名曰女丑之屍。”

醜?chou?

黎安瞬間想起來在幻境中女魃喊出的那個字,還真有人叫做女丑?

黎安又繼續搜著女丑是何人:

“女丑之屍,生而十日炙殺之。在丈夫北,以右手障其面。十日居上,女丑居山之上”。

黎安看不懂了,先是說有兩個人,都叫做女丑,後面怎麼就說要把女丑殺了,還是用太陽烤死?還要把屍體放到山上?

這女丑是誰啊?這麼倒黴?

“有人衣青,以袂蔽面,名曰女丑。”

黎安從山海經中共查到三處描女丑,一處描寫女丑的樣貌,兩處描寫女丑的死亡。這女丑,似乎生而為死,但是卻沒講為何而死。

按照解釋,這女丑似乎就是女巫,古時祭祀,殺掉女巫祭天,也不是什麼隱秘,但是黎安隱隱有些擔心。

如果姜然是女丑呢?按照通俗理解,女巫似乎並不用血脈傳承,這也就理解了,為什麼姜然和她母親並不是同血脈,但是琴蟲也會找到她。

這雖然是猜測,但是也聽著有幾分真。還是先別告訴姜然吧,萬一猜錯了,再嚇著她,反正黃山之行是一定要去了,提前告訴她也無用。

黎安回想起自已在幻境中的所見所聞,心中充滿了疑惑。按理說,異獸都應該跳入深穴中,為何琴蟲沒有跳下去呢?按照傳說,如果大地一分為二,炎黃絕對不會容忍還有異獸生活在地面上。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呢?那場騷亂中一定發生了什麼,不然女魃怎會如此焦急地找她?可是,女魃究竟要用她做什麼呢?

黎安總覺得這些事情之間彷彿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但又如同亂麻一般,讓她理不出頭緒。

“黎安,李耀來了!”正想著,姜然的聲音在樓下響起。黎安看看時間,已經快到中午了,她急忙穿好衣服下樓。

下樓時,平頭的小夥子已經站在店中間,猶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四處張望著。見黎安下樓,他輕快地喊著:“黎安姐,我是李耀,我們之前見過的。”

黎安微笑著點點頭,說道:“快坐快坐,姜然呢?”

“你們坐,我去炒幾個熱菜就來。”

李耀笑著說:“姜然姐,不要太麻煩了,我們隨便吃吃就行,爺爺是來讓我好好學習的。”

黎安笑著說:“坐吧,學習也得吃飽了才能學啊。”

“黎安姐,你們那個神話的調研怎麼樣了呀?上次我爺爺那個傳說能幫上忙不?我聽著還挺有意思的。”

黎安想起上次跟長福伯編的話頭,趕緊說道:“能呀,怎麼不能!上次多虧長福伯幫忙呢。”

“那個祭祀呢?你們有打聽到什麼嗎?”

黎安想著自已已經知道祭祀的大概了,便興致缺缺地說:“就是普通的祭祀吧,好像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那天你們走了,後來我跟爺爺閒聊,他倒是又想起了幾句,後來我問了問我爸爸,他說他的奶奶,就是我的太奶奶也曾說過祭祀的事情,你們要聽嗎?”

黎安看著李耀神采奕奕的看著他,不好掃興,便說:”是什麼呀?”

“你知道神北行嗎?”

“神北行?”

“對,要讓女丑說出神北行,這個是祭祀的關鍵!”

“女丑?”黎安突然愣了一下,怎麼又是女丑!

“對,女丑!你們應該知道女丑吧!就是以前專門祭祀的女巫!”

“你講講呢!”

李耀看到黎安終於來了興致,把頭湊上前去,說:“我聽我爸爸講,以前那女魃一旦出現,就會有旱災,但是實際上旱災並不是因為女魃出現的,但是怪就怪在只要有旱災,女魃就一定出現。以前的人也說不清是女魃導致了旱災,還是旱災吸引了女魃。但是他們會在祭祀時選兩個女巫…”

“兩個女巫?不是一個?”

“對,兩個!跟我爺爺說的一樣,要已經生育過的女性。一個女巫身穿青衣,青袍,遮住面部,一個女巫要在臉上畫朵蓮花,身著紅衣。紅衣女巫用鞭子使勁揮鞭,進行驅趕,嘴裡還要打喊著:神北行!然後把青衣女巫趕至山洞中,放火燒死!”

黎安聽愣了,突然她又想起了什麼:“那有說,祭祀的時候哪個是青衣,哪個是紅衣嗎?”

“這倒沒說。”李耀撓撓頭。

“你們在聊什麼呢?”姜然端著盤子從廚房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