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然做菜很快,不一會早飯就擺上桌子。濃郁的奶黃色豆漿上飄著好看的油花,蔥油餅煎的兩面金黃,又用鮮嫩的黃瓜拌了冷盤。
黎安很喜歡姜然做菜,每次做菜都極其符合她當下的胃口,清淡爽口又十分養胃。黎安將蔥油餅撕成小片,卷著黃瓜絲,一邊塞進嘴裡,一邊對姜然豎起大拇指。
姜然覺得好笑,豆漿是豆漿機現磨的,蔥油餅是半成品,煎熟就好。家裡的蔬菜也只剩黃瓜了。如果不是黎安不停的在廚房門口張望,姜然還想切點自已滷的牛肉給她吃。姜然其實很會做菜。自已這些年走南闖北,見識了不少菜色,她喜歡做菜,但是因為是自已一個人吃不了那麼多,遇見大菜吃不完總覺得可惜,後來也做的少了,沒想到遇到黎安這麼捧場。想到自已這兩天不過做的都是家常菜,就能讓她吃的如此嬌憨,十分高興。姜然轉念一想,黎安父母早逝,她自已這些年都是獨自生活,估計能對付一口就不錯了,更別說能給自已吃點好的。
姜然自已是孤兒,深切地知曉沒有雙親呵護的苦楚。她深知母親一生猶如謎團,秘而不宣或許也是為了讓這詛咒不再延續,但她萬萬沒有料到……姜然看著對面的黎安終於酒足飯飽,半躺在沙發上揉著肚子,及肩的短髮垂落於腦後,白皙的面龐,紅潤的嘴唇,都沾上了芝麻。她遞給黎安一張紙,問道:“你昨晚夢見了什麼?”
黎安擦了擦嘴,臉上的神情再度變得嚴肅起來。她將昨晚夢中的情景細細道來,隨後又把自已的疑惑講述給姜然。
姜然聽完,並未答話。她環顧著店鋪,緩緩說道:“黎安,其實我真的很感激我的養母,她含辛茹苦地將我養育成人,給予了我容身之所,還傳授了我無數的本領。我被領養時年齡已經不小了,很少有人願意領養有記憶的孩子。但母親第一次來的時候,就看到我坐在樹下。她問我為什麼不去玩耍,我說我長大了,要在這裡照看弟弟妹妹,還告訴她哪個小孩乖巧,哪個小孩漂亮。最後,母親竟然選擇了領養我,連老師和我自已都感到驚訝。母親後來解釋說,如此懂事的孩子想必更能理解他人吧。”姜然依然仰頭看著房頂,黎安看到她的淚水已經流淌到了耳朵裡。
黎安起身,用紙擦了擦姜然的耳朵,笑著說:“在島下都沒進水的耳朵,這會要進水了嗎?”
姜然接過紙,又對黎安說:“黎安,你會怪我嗎?如果不是我,你也不會去島上,也不會遇到這一切。”
黎安搖搖頭,正起身子,嚴肅的對姜然說:“姜然,雖然是你帶我去的島,但是掉入洞穴中也確實是個意外並非你所想。我們在洞穴中遭遇的一切,也不是全因你的安排。是你帶我入島沒錯,但是我的夢不是因為你造成的,應該說,在某一個時間段,說是詛咒也好遺傳也罷,都在同一個時間段找到了我們,促使我們相遇,製造了各種巧合,讓我們不得不去島上,即使我們在島上沒有爭執,我猜測,也會因為不同的理由掉入深穴中。”黎安說的口乾,將剩下半杯豆漿一飲而盡,接著說,“對於我們倆,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找到你腰間詛咒解除的方式,還有我胸前的海螺到底要做什麼!”
姜然同意的點點頭。黎安說的對,與其不斷自責,不如想想下一步怎麼做。黎安昨晚總結了很多疑問,姜然也沒閒著,她把母親祭拜還有臨終前說的話都細細想了一遍。也覺得疑點重重。
姜然歪著頭對黎安說:“這裡面疑問點是很多,先說我母親。母親既然已經決定斬斷詛咒,那又為何每年四季仍去洞穴裡祭拜。,又為什麼在臨終以前把一切告訴我?”
黎安抓住姜然的手說:“姜然,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之前都不太好問,但是你也說這裡面你媽媽…”
“你問吧!”
“姜然,你一直說你媽媽是因為詛咒去世的,能跟我講講你母親到底因為什麼去世嗎?”
“我母親臨終前的幾年,身體一直很虛弱,先開始是說腰痛,後來又說脊椎不好,總之有各種各樣的問題,直到臨終一年前,醫生說他得了胸腺癌,最終因為癌症擴散去世。”
“那跟詛咒有什麼關係?”
“母親的母親,我的外婆也是因為肺部積水去世的。母親這一脈,每一人都是因為呼吸問題,最後窒息而亡。”
“這麼聽下來,應該是你母親這一脈的問題。他們去世的年齡你有問過嗎?”
“我沒問過,但是年齡上應該沒有什麼規律。我看過我外婆的照片,母親領養我時已經過了40歲,外婆已經過世多年,相比之前的族人母親要長壽許多。我聽母親的意思,她應該是其中最長壽的了。”
黎安眨著眼睛深思了一會,說:“姜然,會不會有一種可能,詛咒是必須要延續的,所以以往都會等到有接班人了,詛咒才會爆發,但是你母親因為遲遲未生育,所以詛咒也在延緩時間。就像是細菌,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細菌都會選擇和宿主共存,而不是上來就把宿主搞死了,同歸於盡。”
“你的意思是母親因為領養了我,所以導致詛咒爆發?”
“不對,你母親領養是法律手續,怎麼,還會通知詛咒不成?這要是能聯網,這世界早都不一樣了。應該是有什麼機緣巧合,讓詛咒發現你的母親已經有了繼承人,他們已經有地方可去。你還記得我說的琴蟲嗎?”說著黎安就想摸手機查給姜然看,手一抬就想起,自已的手機早在洞穴底部消失不見。心疼,黎安想起自已的錢包,自已的手機,不住的心痛。
姜然將一切看在眼裡,舉起雙手,投降著說:“我負責今天給你買新手機、新揹包!”
“還有新錢包!”
“好的!”
“再少收我一個月房費!”
“三個月!”
“成交!”黎安看到姜然這麼大方,瞬間覺得神清氣爽。早上借錢的事情,現在也不用提了。她接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講:“我小時候喜歡讀山海經,在書裡曾經描繪了一種怪獸,名字叫做琴蟲。它的名字雖然叫做琴蟲,但是其實是一種蛇。我記得書中的原話,琴蟲,亦蛇類。獸頭、蛇神、魚尾。我懷疑描述中還少了一段,腹中會閃熒光。”
“你是說你的夢?”
“對呀,我懷疑那個被撕碎的就是琴蟲!那琴蟲本該跳入水中,卻不料被撕碎,而後幻化成極小的琴蟲繼續苟活。”
“照你這麼說,我們被捲入河底時所看見的,也是成千上萬的琴蟲啊。所以,極有可能,纏繞在我們腰間的根本不是詛咒,而是被琴蟲所寄生?”
“這並非沒有可能。但是,這裡還有一個問題,為何琴蟲一定要尋找某一脈人進行寄生呢?這說明,並非任何人都適合被其寄生。還有,你的母親他們為何要說是詛咒呢?所謂詛咒,不都是由於仇恨嫉妒,而由一方帶來的災難嗎?你母親這一脈究竟是得罪了誰呢?
我先談談詛咒之事吧。據我母親所言,應龍慘遭夸父斬斷金翅,因而墜入山脈,化為安江。“飛龍在天”,你可曾聽聞此卦象?這可是傳說中的帝王之卦啊!相傳,中華大地最初由炎黃、蚩尤、龍鳳怪獸三方共同執掌。人,如你我所知,便是我們人類。傳說中的半人則多是身材高大、半人半獸之軀。而神獸就好理解了,我們神話中的龍、鳳、麒麟皆屬此列。三方勢力紛爭不斷,戰火連綿不休。其中,半人半獸力量最為強大,他們既有人類聰慧的頭腦,又具神獸無邊的神力,眼看著半人獸一族即將統領大地,人與神獸決定聯手剿滅蚩尤,待勝利之後再將大地一分為二。歷經千難萬險,蚩尤終被斬殺,半人獸一族也難逃敗北的命運。然而,傳說蚩尤乃天地所生,滋養萬物,雖死猶存。黃帝遂決定將其肢解為五塊,分別藏匿於大地東南西北四角,而頭部則由黃帝親自保管。
“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炎黃與神獸立下約定:倘若勝利,便將大地一劈兩半,各自為王。然而,這裡卻存在一個漏洞,如同一塊蛋糕,你或許會認為一分為二是從上至下中間切一刀,然後各取一半?實則不然,這遠遠無法滿足炎黃,確切地說,無法滿足皇帝的勃勃野心。他告訴獸族,是將大地平行切割一半,地上歸炎黃統治,地下歸獸族管轄。原本生活在地下的獸族倒還無妨,可那些翱翔於天際的龍鳳又該如何自處?聽母親講,鳳凰熱愛和平,雖然對炎黃的所作所為深感不齒,但不知何故竟然同意了,唯有應龍一族堅決反抗。不知為何,應龍的翅膀就被夸父砍斷,墜落於大地之上!”
“我記得《山海經》中描述的夸父應該是個體型巨大的巨人,他就算身形再高大,面對飛在天上的應龍也是束手無策啊。還有,我明明記得夸父是蚩尤部落的大將啊,為何會幫助炎黃斬斷應龍的翅膀呢?”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小時候母親雖然未曾提及詛咒之事,但這些故事倒是常常講給我聽。神話故事嘛,她講,我聽,也並未上心。這兩年我四處遊歷,每個地方的神話雖然大致相同,但細節可能因講述人的不同而有所差異,都融入了自已的見解,所以講述出來的也不盡相同。我估計這段神話也是如此,代代相傳,說不定會遺漏某些情節,又或者增添一些內容。”
黎安信服的點點頭。神話故事多靠口口相傳。姜然母親這一脈也應該是上古大族,口口相傳出點差錯也算正常。
“聽聞應龍墜地時,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家中祖先跟眼前,而應龍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目光所及之處也是家中祖先。就這樣,詛咒如同鬼魅一般纏上了母親一族!”
“啊?這也太匪夷所思了,不,應該說是倒黴透頂了。這簡直就是新聞裡那些不要命的人跳樓砸死樓下人的悲劇啊!這可真是無妄之災。”黎安聽得目瞪口呆,滿臉寫著無語。她原本還以為,姜然母親這一脈可能與上古神獸、半人獸,或者炎黃等神話人物有關係,誰能想到竟然是這樣得來的詛咒。這也太離譜了!這麼說來,姜然母親一族真是太倒黴了。人家祖先在山中好端端地走著,突然天上砸下個龐然大物在眼前,估計早就被嚇得魂飛魄散了,沒想到就因為應龍臨終前的這一眼,就莫名其妙地被施加了一記詛咒。這詛咒更是噁心人,先讓半蟲半蛇的怪物死命咬上不知多久,最後再讓人在極度恐慌中窒息而亡。若不是有十足的恨意,還真是想不出如此惡毒的詛咒。想到這裡,黎安不禁對姜然產生了一絲同情。他母親一族好歹是因為祖上多瞧了龍一眼,可這姜然,連龍的面都還沒見過呢,就成了詛咒的接班人。要說他們之間有什麼共同點,那恐怕就是倒黴到家了!
姜然緩了緩,接著說:“應龍被斬斷了翅膀,落入地下,從此世間再無龍族。炎帝將一切看在眼裡,知道自已不敵皇帝,便也向黃帝稱臣。從此黃帝登基,主宰萬物。黃帝一直得意於自已的手段,也想警醒自已這主宰之位來之不易,就將無翅之龍寫入黃書,直告天地,明確自已才是這大地的主人。”
黎安沉默的玩弄著頸前的海螺。心裡默默想,姜然的這個神話倒是解釋了她的詛咒,但是自已頸前的這位呢?姜然家的神話裡倒是隻字未提。按照形態說,每次它出來,還真有點龍的模樣,但是無論在哪個神話故事裡,龍也不會變成霧樣存在。如果藏在裡面的真是龍,那他想做什麼?飛天?等等,姜然突然發現自已漏掉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她立刻問姜然:“你不是在山洞裡說翅膀在我這裡嗎?”
“夢裡確實有個聲音是說有了翅膀就不會疼了,讓我把你帶來。”
“我記得你說是上古龍族的呼喚?”
“是的。”
“他說的是需要翅膀才會不痛苦,而且是讓你把帶著金色海螺帶來,所以,你當時就以為金色海螺裡面藏著翅膀?”
“是的。”
“但是你怎麼知道是上古龍族對你說話呢?”
姜然被黎安這一問,也愣住了,腦海中不斷回憶著那個夢境,確實沒有見到龍親自對她說話。她當時坐在那彷彿龍形的霧氣上,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母親的傳說,便想當然地認為身下騎的就是龍,也是身下的龍在對她呼喚。然而,此時細細想來,似乎從頭到尾,她確實沒有親眼看到親耳聽到是龍在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