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

聽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稱呼,王良瑜呆怔了好一會兒,恍惚間似乎回到了津門,自己在武校裡閒逛,很臭美地聽著每一個偶遇的學生,叫自己一聲,校長!

轉瞬間,王良瑜便清醒過來,看著一個個白髮老人,頓時明白過來,這些都是自己的學生啊!

王良瑜視線一一掃過眾人,努力辨認,可惜,卻一個都認不得。

“校長,我是陳行志啊!”陳行志虎目含淚,身體都止不住顫抖起來。

“鷹爪功陳行志,咱們學校第一個月冠!”王良瑜定定地看著陳行志的雙手,瑩白如玉的雙手上滿是傷痕,就像是汝窯的瓷器,“你的手?”

陳行志迅速將手收到身後,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得意洋洋地衝著其他人使眼色:“校長,還記得我陳行志!”

其他人聞言不甘示弱,紛紛出聲喊了起來。

“校長,我是李三!”

王良瑜看著李三,立刻認出來,這位在武校是個風雲人物,剛進校就找陳行志打擂。

最終,陳行志被李三仗著高妙的輕身功夫,硬生生拖到精疲力竭。

此戰之後,李三聲名鵲起。

“校長,我是陸懷生!”

……

一位位白髮老人,一個個名字,一段段故事。

有的,王良瑜認識;有的,僅僅知道名字;還有的,連名字都不曾聽過。

但,這並不妨礙王良瑜與每一個老人慰問交流。

十一位老人,不一會就到了最後一位,刀疤老人。

“校長,我們沒有保住學校,愧對您的栽培!”刀疤老人看著走近的王良瑜,猛地跪倒在地,失聲痛哭。

刀疤老人的反應驚動了所有人,整個會議室都差點亂套,刀疤老人那邊更是迅速躥出好幾個人,忙不迭要將老人扶起來。

可老人極為執拗,雙膝像是生根一樣,紮在地板上,任身邊之人如何使力,都沒有辦法將他扶起來。

王良瑜有心想要扶起老人,可雙手徑直穿過全息人像。

“趙啟正,起來吧!”王良瑜輕嘆一聲,收回雙手,看著刀疤老人,幽幽地說道,“武校被毀,怨不得你們!要怪,那也該怪小鬼子才是!”

刀疤老人聞言一愣,抬頭看向王良瑜,滿面驚愕:“校長,竟認得我?”

此話一出,其他老人都忍不住羨慕起來,這牌面比他們可強太多了,他們可都是先自我介紹的!

“武校裡,下盤這麼穩的,也就只有你地趟刀趙啟正了!”王良瑜看著趙啟正,輕笑著說道,“你還是趕緊起來吧,我可沒有辦法隔著全息投影扶你哈!”

趙啟正訕訕一笑站了起來,垂著腦袋站在一旁,像個犯錯的孩子。

“武校,就剩你們了嗎?”王良瑜掃視一圈,看著十一位白首老人,滿臉哀傷地問道。

趙啟正點點頭,說道:“當年,我們一百多位同學,隨彭師兄前往西北,這才僥倖活了下來。”說著,輕吐一口氣,又繼續道,“後來那幾年,打的狠,死了七七八八。建國後,又陸陸續續走了二十幾個。”

“到如今,也就只剩下我們這些人了!”

王良瑜看著十一位老人,不由心生愧疚:“你們,恨我嗎?”

趙啟正幾人對視一眼,皆是一臉錯愕,不明就裡。

“我無端失蹤,丟下你們,你們就不恨我嗎?”王良瑜看著趙啟正,又問道。

王良瑜覺得自己就是個逃兵,在他們最需要自己的時候,自己這個“始作俑者”卻不見蹤影,所有的苦難都讓他們承受了。

七十多年過去,自己又再次出現,倒像是個摘桃的。

“校長,沒有您就沒有我們!”聽完王良瑜的話,趙啟正一臉嚴肅,鄭重其事地說道,“我們所有人,包括彭師兄,我們都知道,你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們永遠相信您!”

王良瑜默然無語,視線再次掃過老人們,張口欲言,一口氣卻是瞥在嗓子眼裡,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一句話。

這時,隱身了半天的鄭賢,輕咳一聲,出聲道:“王先生,我們請你過來,是有事相商!”

事已至此,有這十一位老人的親自作證,王良瑜的身份自然沒有必要再去驗證了。

至於其他的問題,慢慢來,不必著急。

接下來,正事要緊!

“什麼事?儘管說,能幫的我一定幫!”王良瑜收回視線,看向鄭賢,鄭重地說道。

鄭賢略作遲疑,講明緣由。

“兵家聚氣,最終都會走到這一步!”聽完鄭賢的話,王良瑜輕嘆一聲,搖著頭說道。

說完,王良瑜又看向趙啟正等人,他們都修煉了兵家聚氣,聚氣愈深,身體衰敗的愈明顯。

這是兵家聚氣的隱患,因為隨著聚氣愈深,身體對精氣的需求也就越大,想要靠尋常食物補充精氣於事無補,必然踏上損耗自身精氣的地步,陷入“聚氣愈深,身體素質愈強,身體也愈衰敗”的惡行迴圈。

最終,精氣耗空,早衰而亡。

彭亦霆這些人能活到現在,一方面是有華夏的傾力支援,不斷提供人參等大補之物,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些人不止學習兵家聚氣,還修煉武道強身健體,一定程度上延緩了早衰。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這方天地靈氣逐漸復甦,雖然靈氣有毒,但總比末法好,能稍稍彌補精氣不足的難題。

但是,兵家聚氣的隱患是無法避免的,越到後期,衰敗的速度越快,除非有充足的精氣彌補損耗。

鄭賢看了眼王良瑜,附和著點點頭,說道:“所以,現在兵家聚氣被禁止修行了!”

“禁的好,現在國泰民安,不需要兵士再去拼命了!”王良瑜欣慰地點點頭,看向趙啟正,又道,“兵家聚氣不能修行,武道可不能給忘了!”

趙啟正對視一眼,滿臉羞愧,垂著頭不敢答話。

鄭賢輕咳一聲,道:“國術修煉艱難,現在的人,吃不了那個苦!”頓了頓,又道,“再說,習武人多了,易好勇鬥狠,怕出亂子!”

“愚蠢!”王良瑜聞言怒從心起,呵斥一聲,扭頭看向趙啟正,凜然的氣勢籠罩全場,會議室的溫度都好似低了幾度,“難道,你們都忘了武校的規矩了嗎?”

王良瑜一直秉持一個觀點,不能因為怕出問題而不去做,這是因噎廢食,非明智之選!

當初建設武校,很多人都擔心武校會教出作惡多端之人,這樣貽害無窮。

王良瑜的做法很簡單,組建一支司法隊伍,專門懲治這些作惡之人,輕則廢除武功,重則直接幹掉,以雷霆手段遏制所有違法作惡之人。

這,才是正道!

趙啟正輕嘆一聲,又跪了下來:“愧對校長栽培,趙啟正罪該萬死!”

趙啟正一跪,其他人老人也跟著跪了下來,口中連稱有愧。

一番動作,倒是將鄭賢給架了起來。

鄭賢一臉鬱悶,跪也不是,他是華夏神矛局局長,跪天跪地跪祖宗,沒理由跪王良瑜;不跪又不像話,趙啟正這些老前輩老英雄都跪了,他這個小輩不跪,無禮。

糾結再三,鄭賢彎腰躬身,沉聲道:“不瞞先生,此非前輩的錯。”頓了頓,又解釋道,“窮文富武,華夏崛起任重道遠,不能將寶貴的物資浪費再武道修煉上。”

“如今,我們只能供應少部分人堅持武道修煉,但這只是暫時。”頓了頓,鄭賢又緩緩抬起頭,凝視著王良瑜,肅聲道:“待到華夏重返世界之巔,待到華夏國強民富,待到天下皆定,武道必將在華夏重新煥發光彩!”

“先生之志,為期不遠!”

王良瑜聞言陷入沉默,半晌後,發出一聲長嘆:“我錯怪你們了!”

華夏建國後窮困了很長時間,那時的華夏能填飽肚子就已經很艱難,哪裡還有餘糧來修煉武道!

窮文富武,從來不是一句空話。

鄭賢不由長舒一口氣,剛才王良瑜顯露的氣勢,真的讓他倍感壓力。

“先生,不知可有辦法緩解兵家聚氣之患,救治彭隊長?”鄭賢眼角餘光瞟了眼王良瑜,立刻轉移話題,問道。

王良瑜略作沉吟,猶豫著說道:“等我見到他人,到時候再說吧!”

想要解決彭亦霆的聚氣之患,其實很簡單,補足精氣。

補足大量的精氣,在滿足聚氣消耗的同時,用富餘的精氣彌補自身虧空,一段時間就會恢復過來。

可偏偏,這個最簡單的辦法,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

因為,沒有!

人參是大補之物,可連人參都不足以彌補精氣損耗,還能有什麼?

傳說中的仙草靈果、神丹妙藥嗎?

“校長,道家煉氣法不能救彭師兄嗎?”陳行志一聽,有些著急。

王良瑜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以煉氣法煉氣入體確實能有效緩解身體虧空。

但,作為道家功法,哪怕是最基礎的煉氣法,也不是一般人可以修煉的。

對自己人,王良瑜向來慷慨,一身所學從不吝嗇,武道閣收納的武學幾乎向所有人公開,更何況是作為王良瑜弟子的彭亦霆,王良瑜會的他都會,王良瑜不會的他也會!

可即便如此,天賦堪稱恐怖的彭亦霆,一樣無法理解煉氣法!

念及此,王良瑜扭頭看向陳行志:“怎麼,你們覺得彭亦霆不知道道家煉氣法嗎?”頓了頓,又道,“道家煉氣法對天賦要求極高,彭亦霆啊,也沒有辦法修煉。”

聽聞此言,陳行志先是一愣,旋即又反應過來,作為校長天賦最好的弟子,又怎麼可能不知道道家煉氣法呢?

“敢情,這半天,我們就是白忙活啊!”陳行志有些懊惱。

“校長,您也不會嗎?”趙啟正一臉錯愕,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王良瑜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連彭亦霆都練不成,我就更不用說了!”頓了頓,又道,“我天賦差,那是眾所周知的!”

因為某個大嘴巴的緣故,王良瑜武道天賦不好的傳聞,在武校是流傳甚廣。

一開始沒人信,可後來有周西宇、老陳、方二等親歷者佐證,傳聞就變成真的了。

但,這不僅沒有打擊到王良瑜的威望,反而有更多的人崇拜起王良瑜,尤其是那些天賦不佳的學生,皆以王良瑜為榜樣,更加堅定刻苦的修煉。

趙啟正等人聞言,皆是哭笑不得,校長,有你這樣自揭己短的嘛!

一旁的鄭賢沒有心思關注其他秘聞,一臉沮喪地看著王良瑜,問道:“難道,沒有辦法了嗎?”

王良瑜面色陰沉,思慮片刻,又說出那句話:“等見到人,再說!”

鄭賢猶豫了一會,看了眼王良瑜身後那些老人,點頭應下。

鸞鳥的速度並不快,十三個小時後,終於抵達華夏京城上空。

王良瑜與隔著全息投影暢聊一路的老人們揮手告別,約定後日線下聚會後,跟著鄭賢乘坐玄女戰機降落地面,隨後又坐上車,直奔一處寂靜的療養院。

這一路,託尼和唐仁都被排除在外。

前往療養院的路上,坐在車裡的王良瑜,側頭看著陪在身邊的鄭賢,疑惑地問道:“你們,為什麼一定要救彭亦霆?”

鄭賢聞言一怔,沉默半晌,緩緩道:“彭隊長是華夏的英雄,他為這個國家付出太多太多!”頓了頓,又補充道,“以隊長的武功和功績,本不用那麼拼命的,但隊長義無反顧,一次次損耗精血提升實力,這才耗空的底蘊。”

“否則,以隊長的天賦和實力,他能安穩活上幾十年,而不是像現在這般!”

頓了頓,鄭賢抹了把臉,帶著幾分憂傷,沉聲道:“不止彭隊長,還有這麼多年逝去的所有前輩,包括尚健在的趙老、陳老他們,我們都想救!”

王良瑜聞言嘴角露出一抹輕笑,倍感欣慰:“君以國士待我,我必以國士待之,很好!”

“先生之功,華夏永遠不會忘!”鄭賢知道王良瑜這話是在感慨,心情卻還是激動起來,看著王良瑜,鄭重其事地說道。

王良瑜擺擺手,搖著頭說道:“我沒有功勞,不拿我當逃兵,已經是對我的褒獎了!”

鄭賢看出,王良瑜依舊心懷愧疚,便沒有再糾結這個話題。

但真如鄭賢所說,華夏上下永遠銘記王良瑜的恩德。

因為重視,所以當王良瑜的身份露出端倪,鄭賢這位堂堂神矛局局長便不遠萬里,親自前往摩納哥接觸王良瑜。

說話的功夫,汽車駛進一片山林。

又行駛了十來分鐘,停在一棟古意盎然的山間別墅前,別墅前有荷槍實彈的兵士守護,個個都散發著驚人的氣勢。

王良瑜走下車,臉上頓時露出一絲驚色:“這地方,不簡單啊!”

“先生看出來了?”鄭賢看向王良瑜,笑著解釋道,“此地靈氣最足最純,是我們花費大力氣,以兵家陣法研究出來的一處人造福地!”

王良瑜訝然地看著鄭賢,有些難以置信:“你們都有這樣的實力了?連人造福地都搞出來了,厲害呀!”

“人造福地,只是自誇罷了!”鄭賢訕笑一聲,怕王良瑜誤會,連忙解釋了一句。

旋即,兩人穿過層層守衛,終於踏進別墅。

一進別墅,王良瑜便看到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人坐在沙發上,眉眼依稀能看出彭亦霆的影子。

“彭七!”王良瑜看著老人,喚道。

彭亦霆,行七,王良瑜有時候就這麼叫他。

坐在沙發上的彭亦霆聞言一怔,緩緩轉過身,然後整個人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

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後,彭亦霆猛地站了起來,踉蹌著跑了過來。

王良瑜見狀,連忙迎上前。

不等王良瑜扶住人,彭亦霆撲通一聲,跪在王良瑜身前,嚎啕大哭,淚如雨下:“師父!”

王良瑜心頭哽咽,輕輕拍著彭亦霆的肩膀:“乖徒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