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章彥成一直在刻意迴避,沒有去見瑾嫻,今日方致遠來此,指明要見她,章彥成沒理由回絕,只能吩咐小允子,去織雲閣請瑾嫻過來。

小允子得令,即刻去往織雲閣傳話。

得知致遠來了王府,瑾嫻喜出望外,換了身衣裳便匆匆趕了過去。

章彥成正在書房跟方致遠說著話,忽聞門口傳來腳步聲,抬眸便見一位身披月白斗篷的女子出現在門口。

今日的天格外的陰冷,瑾嫻穿著綴有一圈兔毛領的粉襖,粉白的淺色越發襯得她柔婉嬌俏,膚白如玉。

從前她出現時,章彥成可能連頭都不會抬一下,不知從何時起,他竟然開始仔細打量她的衣著裝扮。

他給她賞過幾回首飾,各式珠寶都有,但她似乎特別喜歡珍珠,每回見她時,她的首飾中必有珍珠。

進得屋內,瑾嫻快速的給章彥成福了個身,而後便轉向方致遠,詢問弟弟的近況,

“你在軍營過得如何?可有受傷,或是被人欺負?”

方致遠無謂朗笑,“受傷是在所難免的,不過都是小傷,沒有傷筋動骨,至於欺負嘛!倒也不至於,我才去軍營,與人不熟,他們不搭理我也是人之常情,但你弟弟我可不是膽怯之人,我會想法子與他們打好關係的,爭取改善自己的處境。”

面對旁人的冷落,方致遠並未氣餒自卑,心生怨怪,反倒樂觀向上,想法子努力改變自己,這一點,她們姐弟倆倒是挺相似。

他的灑脫性子是章彥成所欣賞的,章彥成順勢囑咐道:“你在營中若有要事,可去找石營佐,他是我的人。”

方致遠感激拱手,“多謝王爺照拂,我定當努力上進,爭取不給王爺丟面兒!”

章彥成特地糾正道:“你要丟,也是丟徐宏的份兒。出門在外,莫說你與本王有來往,否則你爹在大皇兄那邊沒法兒解釋。”

徐宏與大皇子走得近,這事兒方致遠亦有耳聞,“那是他自個兒的事兒,我才懶得管他與誰走得近。”

略一深思,瑾嫻已然明白章彥成的意思,遂叮囑弟弟“雖說咱們與徐宏無甚親情,但王爺的話你也得記在心裡,儘量少提王爺,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這對王爺和你都是一種保護。”

方致遠後知後覺,了悟點頭,“姐姐說的極是,是我糊塗了,我會謹記王爺和姐姐的教誨。”

瞭解過弟弟的近況後,瑾嫻這才放心,隨後又將一方盒子遞給他,說是送給他的。

方致遠開啟盒子一看,但見裡頭放著一隻毛絨小黃狗,他越看越覺得眼熟,“哎---這隻狗好像咱家六六!”

瑾嫻是在搜尋原主的記憶時曉得方致遠在老家養了一條黃狗,只可惜搬家入都城之後,他沒能將六六帶過來,眼下六六還養在舅姥姥家裡。

瑾嫻猜測致遠肯定很想念六六,這才憑藉記憶將它做成了羊毛氈,“就是照著六六做的啊!你帶在身邊,想它的時候可以看一看。”

他在軍營的確孤寂,有這個羊毛氈作伴,也算是一種慰藉,“多謝姐姐,我定會好好儲存的。”

好奇的方致遠又問,“這是用什麼做的?好逼真啊!”

“用羊毛染色做的羊毛氈,儘量不要碰水,會縮小的。”

“好嘞!我記下了!”說起六六,方致遠便覺可惜,“上次咱們回陳家村時,六六跑出去撒歡兒沒在家,等下回得空再回老家,我得把它帶回來才是。”

宋氏一向摳門,蒼蠅都難從她家飛出去,瑾嫻只覺這事兒不太好辦,“舅姥姥指望它看家呢!估摸著不會輕易讓你帶走它。”

“那就商量唄!到時候看情況。”

一旁的章彥成也瞄見了那隻黃狗羊毛氈,他才發現瑾嫻居然還有這樣的手藝,那小黃狗做得栩栩如生,毛髮色澤過度很自然,竟像是活物一般!

打從進門後,瑾嫻就一直跟她弟弟說話,還給弟弟送東西,卻連個眼神都沒給過他,章彥成不禁覺得自個兒像是個多餘的人。

倒是方致遠很喜歡跟他說話,時不時的向他請教一些問題,這氣氛倒也算融洽。

用午膳時,下人上了一壺酒,瑾嫻念及上回醉酒斷片兒一事,嚇得不敢再沾酒,只在一旁默默喝茶。

膳畢,章彥成最喜歡做的事便是下棋,只可惜方致遠不會下圍棋,只會下象棋。章彥成倒是無所謂,什麼棋都可以。

瑾嫻無所事事,她對下棋沒興致,懶得去圍觀,便在章彥成的書房中找了本《太平廣記》,隨手閒翻著。

看了兩刻鐘,眼睛有些痠疼,她放下書冊,去往步步錦紋窗前,推窗遙望。

映入她眼簾的,是輕盈潔白的雪花,簌簌旋於天地之間。

瑾嫻見狀,喜出望外,驚撥出聲,“呀---下雪了哎!”

方致遠一聽說下雪了,再也無心下棋,只因他還要趕去見太姥姥,打算陪太姥姥吃頓晚飯。

若是雪下得太大,他行路不便,合該趁著地面尚未留白,趕緊趕路。

既然他要去見太姥姥,瑾嫻也就沒攔著,囑咐他早些過去,路上小心些。

她本想送他到門口,方致遠卻道不必,“外頭飄著雪花,那麼冷,姐你還是別出來了,當心弄溼衣裙再著涼。”

跟王爺和姐姐辭別之後,方致遠就此離開。

瑾嫻立在門口,目睹弟弟的背影消失在月門處,她才轉身進屋。

章彥成面色如常,回身往書桌旁走去。他的反應太過平靜,瑾嫻好奇道了句,“王爺,外頭下雪了呢!你不來瞧瞧?”

巧了!她的反應也讓章彥成覺得怪異,“陳家村沒下過雪?”

“下過啊!”陳家村離都城不算太遠,兩地的氣候無甚差別,再說原主的記憶裡也是有雪的,是以瑾嫻很肯定。

章彥成撩袍坐下,隨手翻開案上的書,翻至夾書籤的那一頁,“既是見過雪,又何須大驚小怪?”

“可是每年的第一場雪是最有意義的,風雨常見,但雪只有冬季才有,而且你不覺得下雪很浪漫,很有詩意嗎?”

她那清澈的眸子盛著對世間萬物的好奇和期許,然而章彥成的眸光卻是深沉黯淡的,

“不覺得,本王只知道,明日上朝的路不好走。”

“……”瑾嫻暗歎自個兒就不該跟他討論這個,“王爺還真是無趣呢!總說些掃興的話。下雪是不可避免的,那就該往好的一面去想,否則人生便會失去很多的的樂趣。”

下雪的樂趣?章彥成記得兒時的自己也曾期待過下雪,可是後來……一切都變了。

“不是所有人關於雪的記憶都是美好的,我不喜歡雪天。”

至此,瑾嫻才意識到,也許他的冬日裡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所以他才會對雪如此排斥。

“好吧!是我太想當然了,我不該把自個兒的想法強加到別人身上,勾起了你那些不愉快的記憶,抱歉啊!”

心知自個兒說錯了話,瑾嫻不好意思再待在這兒,便向他請辭,說是要回織雲閣。

那一剎那,章彥成的心驀地一緊,竟然鬼使神差的道了句,“外頭還在下雪,等雪停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