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給兩頭母豬接生嘛,你一個人不是輕鬆搞定?至於大半夜這麼折騰小爺?”
走在陰森森的山路上,我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很是不滿。
爺爺是老家十里八鄉有名的獸醫,劁豬騸牛接崽子手藝好得沒話說,經常出去給人處理各種動物的問題。
“難不成這老母豬還能生出個花來?尋常人家也不是不會接生啊,又不是難產......”
我抱怨著,明天還要去找王姐幫她幹活呢。
王姐是個寡婦,丈夫早年就去世了,留下家產和一些地。
她一個女人農活做不過來,就花錢請我爺爺幫忙,拒絕了一大群不懷好心的青壯年。
後來爺爺幫豬羊看病要出門,王姐也就照顧十來歲的我,她做的飯菜很好吃。
這些年過去,好在爺爺年紀大,我又小。
寡婦門前三人倒也說不出什麼是非。
大家都看出來,王姐把我當弟弟,我也是真把她當姐姐。
可這沒睡好,怎麼幹農活?想著,我忽然感覺身後一涼。
背脊有些寒意,急忙轉身,卻看見一個穿著一身白袍,頭上戴了個地主帽,腰間繫著黑腰帶的男子正冷冷的盯著…
見我被嚇到了,他才兩步從我身邊走過,又到前面領路去了。
你家豬可真金貴,說都說不得!
心中腹誹,我正想吐糟。
“慎言!”
此時爺爺開口,語氣跟往日不一樣,帶著一絲嚴厲,讓我皺眉最後還是答應了。
他身子搖搖晃晃,被兩個漢子用滑桿抬著。
深山裡面山路崎嶇彎道多,稍微偏一點的地方,汽車摩托什麼的根本無法行進。
所以腿腳不好的人要出門,往往會僱人抬個滑竿,把人擔過去。
看了一眼抬滑竿的師傅,我臉色有些不自然。
今晚十一點,我和爺爺已經睡覺,樓下卻傳來敲門聲。
不耐煩的開門,卻見這一個中年人開口說是請我爺爺救命。
救豬一命!
原來是他家兩隻老母豬要生產了,急需獸醫去幫忙接生,打聽到了我爺爺的名號,便找上來了。
我爺爺當時並不怎麼願意去。
畢竟對方看起來是生面孔,不是附近的人,也說是山那頭劉家村的人。
夜太深,路太遠,爺爺一把年紀經不起折騰。
誰知對方居然連滑桿師傅都帶來了。
我爺爺這才點頭,畢竟捨得花錢請滑竿師傅帶他去,這家人肯定不小氣,這活兒有得賺!
而我,見這情況,也不得不起床。
實際上,我是覺得老爺子一個人跟他們三個壯漢一起離開,大半夜的我真不放心。
出發以後,山路崎嶇難行,雖說有滑桿,但我還是看得出老爺子偶爾皺眉,估計是顛得難受。
畢竟老的毛病了,我還有點擔心老爺子這把身子骨還能不能經得起折騰。
而我即便是走慣了山路,但一路上,還是累出一身汗。
然後我發現,不論是那前頭引路的中年山民,還是那倆抬著滑竿、一言不發的挑夫,卻愣是半滴汗看不見。
這著實怪異,我仔細一看,他們像是一點都不累,大喘氣都沒有,有意看了看他們的臉色,面無表情像是抬著不是我爺爺這樣一個大活人,而是兩根竹子那麼簡單一樣。
這讓我更是驚疑!
自己的身體可是很壯實的,又年輕,都累的氣喘如牛,這幾個大叔抬著我爺爺走這山路,居然都像是沒事兒人一樣。
太不合常理了。
今晚月亮很圓,月光對映在林子裡面讓人視力跟白天差的不多。
但畢竟是深夜了,慘白的月光,詭異的小路,加上之前那個中年人的冷冽眼神,總會讓我有種莫名的不安感。
而且這道是越走越偏,原本沒路的地方,引路的那人總能上前撥開雜草或者幾顆小樹苗,就能露出一條小路。
小路彎彎曲曲,帶著古樸的味道,而且由於兩邊樹木遮擋,月光也很黯淡,幽深的蜿蜒向前,讓我很不舒服。
莫名的,我總覺得這條不見天日的道路不應該給人走。
而且關鍵是周圍太安靜了,大半夜一點聲音都沒有。
彷彿沒有生命存在,花鳥蟲鳴全都沒有,兩邊只有樹木和雜草。
靜得詭異,可怕。
我這才意識到,耳邊只有我的腳步聲和爺爺得呼吸聲,這幾個挑夫沒有!
怎麼可能?
抬著老爺子的份量,腳下還那麼輕?
我總算是忍不住,找上老爺子說出了我的疑惑。
“這是深山裡嘛,不稀奇。再說靠山抬滑桿吃飯的,手腳上有些功夫也正常,別多想,安心跟著就好。”
老爺子聞言有些怪異的看著我輕笑說道,完事兒就又閉上雙眼。
看他那副淡定的樣子,讓我安心了不少。
就這樣,又走了半個鐘頭,我和老頭子倆人,總算是到了地方。
這地兒我和爺爺以前都沒來過,四下無鄰,乍一看,就好像是荒地裡起的一座舊式大宅子,青磚綠瓦,藤蔓葳蕤,光是在外頭一瞅,就特別氣派。
不過,主人家是誰,跟我們卻沒關係。
那中年男人帶著我和老頭子,直接去了後院豬圈。
也不知道為什麼,到了這地界,我覺得整個人都有點兒不舒服,就好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從四面八方朝我“擠”過來,眉心一陣冰涼、發脹,直到被老頭子又賞了一腦瓜皮,我打了個冷顫,這才恢復過來。
“趕緊的,打光照亮!”
“哦……”
或許,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兒,外加那兩頭大著肚子的母豬叫聲太悽慘,有些不適應吧。
其餘的雜念,全部都在母豬的哀嚎聲中,隨著風聲開始消逝。
豬肉我經常吃,但給母豬接生,還是頭回見。
“這點兒破手藝能掙幾個錢,我辛辛苦苦供你上學,是指望你讀完學校的書掙大錢,你倒好,回家學這下九流的事兒,沒出息!”
老爺子走向母豬,吹鬍子瞪眼,語氣裡全是對我的不滿。
“哎喲!”
沒成想,他走了兩步,突然眉頭一皺一手扶著腰,滿臉痛苦。
“你自己腰間盤突出都成啥樣了,自己心裡沒點數啊!”
我不滿的上前攙扶,心裡卻很不是滋味。
老頭子,老了啊。
要擱以前,健步如飛,聲若洪鐘的時候,發起火來自己也要怵一怵。
稍稍休息了一下,老爺子也懶得跟我扯,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他低頭開始熟練的操作起來。
大概兩小時過去了,那兩頭大母豬,足足生下來二十多隻小豬仔兒。
不愧是豬,真能生!
站在一邊兒,我打著燈都累得胳膊痠疼,何況是我爺爺?
老頭子忙出一腦門兒的汗,等到末了忙活完,他看著手上沾到的豬血,皺頭眉頭聞了聞,好像有什麼事兒想不明白。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
大晚上跑這麼老遠給豬接生,圖個啥?
一個字兒:錢!
接下來二十多隻小豬仔兒,還全都是活的,一隻沒死,老頭子樂得都合不攏嘴。
在我們這地界,沒有明碼標價那一套,幹這一類的活兒,都是完事兒了,人家看著給。
這規矩,有好有壞。
失手了不用擔責任,成功了,那就看人家的良心……
很明顯,這戶人家的良心,大大的壞了。
本以為能見著幾張紅票子,結果沒承想,那個臉色白刷刷的中年男人,卻笑呵呵的送來一瓶酒,外加一隻巴掌大的黑布口袋。
酒只是普通的散酒,不值幾塊錢。
等我爺爺把手擦乾淨,接過那隻布口袋,才剛一開啟,他整張臉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耷拉了下來。
因為,那隻口袋裡裝著的,居然是滿滿一袋的種子。
連鋼蹦兒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