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碩郡,濟世堂。

濟世堂為三老攜手創辦的民間醫館,只對窮苦百姓開放。此刻門前已圍滿人群,如河床裡的黑石,其中不乏曾受過醫治的鄉親,他們憤怒著,高呼著,滿腔熱血全都撒向門前一位身材瘦弱的老者。

劫後餘生的穗老來不及悲傷,他站在人群前,老淚縱橫,佈滿皺紋的喉結上下舞動著,吶喊道:“父老鄉親們!幽幽蒼天!為何如此不公!二位兄長自年少時經商,至今已五十年有餘, 可以說,咱們累碩城食的每一口飯,都刻上了兄長們的名字。”

“二老雖富可敵國,但卻心繫民間疾苦。濟世堂自創辦以來,已救濟百姓不下千名,且分文未取,這蓋世的功業已無法用金錢衡量。”

“可就是這樣濟世救民的活仙人,居然慘死在大家面前!一生為善的錢老居然落得如此下場!死前他心心戀戀的不是那如高山的錢幣,而是能填飽饑民的一碗肉粥,大哥他命太苦了!難過好人真的註定不幸嗎?”說到這,穗老已控制不住如雨滴般的淚水,弓起腰來。

人群們也再也無法控制心中的感情,也隨之痛哭起來。一瞬間,悲傷擠滿了這裡的每一處角落。

更將人們的怒火徹底點燃的尚穗老隨後的言語。

“鄉親,如果我們不為正義伸張冤屈,那不公將充斥人世間;如果我們不為善良挺身而出,那我們自己也終將死於非命,錢老的遺願由我們繼承!兩位刺客已經找到,可他們背後的主使依然逍遙快活!我們能答應嗎?!”

“不能!絕不能!”人群中一位高大的男子怒聲道。

“為二老報仇!還累碩太平!”穗老脖子側的青筋暴起,他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為二老報仇!還累碩太平!”人群隨之吶喊著,聲浪此起彼伏,如滔天的巨浪。

而留息與依夢就置身人群裡,被這聲浪所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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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老的眼眸中掠過一絲驚喜,他留意到人群中顯眼的二人,激動地從臺上跑了下來,揮手道:“是恩人!”

嘈雜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去,無數的目光都投向一臉神傷的留息二人。

穗老邁著顫抖的步伐,來到了留息面前,半跪於地,捧起雙手喜悅道:“想不到此生還能與恩人再相見,不是你們,我此刻也去黃泉同我哥哥們會面了。”

眾人也反應過來,眼前的二人正是當時替穗老擋下致命一擊那男子的同伴,紛紛雙膝跪地,頭顱不停向地面磕去。

留息哪裡見過這等場面,趕忙拉起穗老,汗顏道:“您太客氣了,我們也只是碰巧路過。”

穗老不減眼眶裡的熱淚,恭敬道:“貴客就該有貴客的待遇。”

而身後的濟世堂也即將對留息開放,年輕的少年還不知踏入的,將是怎樣的刀山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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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世堂內,一文學堂。

誰也不曾想象,或者說誰不敢想象,在醫館的包裝之下竟隱藏著一間私人學堂。

與醫館隔開一條種滿桑樹的綠道,伴隨著朗朗讀書聲,留息漫步其中。他攜帶著眼中的渴望,環視著孩子們翻動書頁的小手,滿心羨慕。

“我和兩位哥哥雖不曾讀過書,但我們都堅信,知識才是最珍貴的財富。”穗老在留息身旁介紹道,忽的,他在一學童前駐足:“天耀的禮法規定,非貴族不可識字,所以這一文學堂只能開在醫館裡面,這三年來好在平,能讓此方的孩子們多認些字,學些理。”

留息品味著濃厚的讀書氛圍,感慨道:“要是我年少時能遇見這樣的學堂,也不至於大字不識一個,被人取笑了。”

“讀書最好的年華就是年少和現在,留息兄還有大好年華,不像我,一個眨眼就已是不惑之年,還剩多少清醒的時光呢?”穗老微皺起眉頭,手背於後,唏噓道。

“可您已經足夠偉大了,擁有數不盡的財富,還為百姓做了如此多的善事。”

穗老沒有回答,只是凝視著路旁的青葉,正欲談話之際,一位身材壯碩的男子奔了過來,速度太快,以至於來不及停下便地撲倒在二人面前,神色異常緊張。

穗老拂袖轉身,只向男子行一個眼神,正色道:“在下有些急事需要處理,二位恩人可以自行在院內閒逛一番,待會咱們大堂再見。”說罷,穗老跟隨男子火速走向內院。

留息與依夢也沒有多問,相視一眼後,準備在這學堂漫步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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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堂雖不算寬敞,但房間內卻坐滿了孩童。此時正是上課時間,夫子在臺上大聲講解著文章,孩子們個個挺拔如松,不敢有半點分神。

“要是咱們小時候有這樣的書院就好了。”留息偷偷觀察著孩子們洋溢的笑容,依夢同他一樣,也從未識字。

“現在也不遲。”依夢微笑道。

留意隨之輕笑,很快被嚴肅所代替:“你覺得穗老如何,有不對勁的地方嗎?”

依夢細思片刻,回道:“目前沒有,穗老讓我看不透他。留意,你當真如此信任尚康嗎?也許他的描述另有目的也說不定。”

“說不上來,對於尚康,我的確有股天然的信任感。”留息坦誠道。

“穗老待我們如此有禮,待會定有所求,我們可不能答應。”依夢提醒道。對於穗老,她雖還未感到熟悉的不安感,但本能提醒著她不能放鬆警惕。

“那我們。”留息的話語被一雙肉嘟嘟的小手所打斷。

小拇指處傳來一陣柔軟,如睡在一床棉花上。留息低頭望去,只見一雙紅豆似的眼睛掛鑲嵌在酒窩上,傳來陣陣奶香味。

向來謹慎的留息見到這模樣的小人,立馬後退了一步,可不被她可愛的外表所迷惑,也許有壞心思。

小女孩眨巴著眼睛,像餓久了的小貓看見魚片,奶聲道:“哥哥你好帥呀。”

小姑娘怎麼會有壞心思嘛!留息笑開了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