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時候,駱梓青陪著大伯和父親,在家聚餐。
他看著蘇漫發來一輪明月,問她,“今晚吃什麼?”
蘇漫默默拍了一張泡麵和饅頭的照片。
每逢佳節倍思親。
駱梓青心疼得不行了,裴雯莉問,“漫漫今天晚上吃什麼啊?”
駱梓青把照片給了母親看。
裴雯莉心疼道,“哎喲,那怎麼能行?梓青啊,你多給漫漫寄點東西去呀,小姑娘一個人在鄉村,沒人管怎麼行的啦。”
駱凝抱著女兒丹丹,對著駱梓青嘿嘿笑道,“哥,我早說啥來著?讓你拿下拿下,你不聽,你看現在給耽誤的。”
駱梓青說,“哪兒耽誤了?漫漫那是去支援祖國建設了,這怎麼能算耽誤呢。”
駱凝說,“是是是,你們一個援藏,一個下鄉,你倆倒是一起去呢?還搞個錯峰,這前後加起來要五年了吧?人生有幾個五年啊。”
駱梓青道,“未來還有幾十年呢,不差這五年。”
蘇漫正捧著手機和駱梓青影片,駱梓青身後,翹首張望的裴雯莉和駱凝不時入鏡。
蘇漫大大方方地,同未來婆婆和小姑打招呼。
正熱鬧的時候,楊洛依突然開車來了,在門外對蘇漫朗聲道,“蘇師傅,我來給你送月餅和好吃的啦。”
蘇漫開窗探頭一看,高興地揮手,對駱梓青道,“青哥,我家徒弟來給我送月餅啦,先掛啦。”
雖然她一個人在金家村,可是小日子倒也的確過得挺好。
駱梓青於是放下了心來,給領導朋友們發了一圈祝福簡訊,收穫了一堆祝賀的回電。
駱奇安和駱奇疆二人酌酒,駱奇安對駱梓青道,“孫儒林對你,是真的不錯。”
駱奇疆道,“不要辜負組織培養。”
駱梓青微笑稱是。
作為組織部長,逢年過節,想要給他送禮的人自然不少。
然而他一概不收,如果是關係不錯的朋友,那就禮尚往來。
問心無愧,晚上才能睡得安穩。
抱著月光入懷,他對著手機那頭的蘇漫道,“國慶節,我陪秘書長和周阿姨去看你。”
蘇漫驚喜道,“真的嗎?”
駱梓青說,“是啊,前天去給未來岳父岳母大人送過中秋節禮了,他們本就打算去看你,我開車,正好可以幫你帶點東西過去。”
蘇漫開心極了,居然抱著手機哭了起來道,“青哥,我想你啊。”
此時,距離她進村,不過短短的月餘。
十一國慶,父親母親由駱梓青陪著,來看望她。
駱梓青和蘇士則輪換著開車,開了10個多小時,終於到達了嶺中的這一個小鄉村。
想不到,這裡居然是個世外桃源,母親周雅韻坐在車裡,路過村委會的時候正是傍晚。
村委會前面那塊空地,有高大的香樟樹遮蔭,被群山環繞,面向田園和一片池塘。
景色美不勝收。
母親說,這裡特別適合唱戲,背景就是山與水。
蘇漫接了父母和駱梓青,她的小宿舍雖然兩層樓,但也住不下他們這麼多人。
她又拜託了楊洛依,在縣裡幫她父母和駱梓青訂了酒店。
楊洛依給蘇漫的父母訂了個大套房,駱梓青早就帶來了禮物,送給村委會眾人,尤其是給楊洛依的,駱梓青問過蘇漫,蘇漫說楊洛依喜歡閃亮亮的東西。所以,駱梓青給她帶了一條玫瑰金鑲鑽的手鍊,讓蘇漫以她的名義去送。
周雅韻和蘇士則幫著她打掃了一圈,駱梓青幫她整理房間,幾個人忙上忙下的,看著蘇漫在這裡住得還不錯,也是放心了。
蘇漫平日裡,都是去金巧蘭家裡搭夥的,父母和男朋友來了,自然不去了,就同秦懷民說了一聲。
秦懷民靦腆,看著蘇漫的男朋友,訥訥說,“好的,我跟我姨說一聲。”
駱梓青抬眼一看,忽然呵呵了一聲。
蘇漫莫名其妙。
駱梓青嘆了口氣,瞥了一眼某人中指的戒指,擼起袖子,架起梯子,幫她修門口的燈去了。
由於駱梓青後面兩天就要趕去北京,參加節後的組織工作會議,所以,其實相聚也是十分短暫的。
再加上週雅韻和蘇士則也都在,蘇漫倒是不好意思跟駱梓青太過親暱。
誰知,母親大人甚是體諒,也甚是善解人意。
晚上,駱梓青送他們回到縣裡的酒店,周雅韻卻說,“啊呀,漫漫肯定想你回去陪她的,你晚上陪她去說說話吧,我和你叔叔住這裡,明天我們自己在縣裡轉轉,等你們起來了,再來接我們。”
駱梓青不由看向蘇士則,蘇士則挽著夫人的手,提著行李道,“早點去吧,明天早上休息好了再來。”
駱梓青回到村裡的時候,蘇漫還在跟人說話,看到他開車回來了,眉目一展,先笑了起來。
村民小組長問,“小蘇書記,這是你男朋友嗎?”
蘇漫點頭道,“是呀。”
小組長說,“這小夥子俊得很。”
蘇漫道,“當然啦,我眼光好。”
駱梓青在空地上停了車,小組長連說不打擾了,還對著駱梓青笑了笑,點了點頭。
駱梓青也同他抬手示意,走了過來。
門口的燈修好了,雖然是慘白的光,撒在他身上,卻像是月光。
這個男人披著僕僕風塵,向她走來。
兩個人緊緊擁抱在一起,蘇漫埋頭在他懷裡說,“青哥,我想你。”
駱梓青用力地抱著她,一刻都不想放手。
蘇漫忽然嘆了口氣。
駱梓青問,“怎麼了?”
蘇漫氣惱道,“你們剛走,大姨媽就來了,太不不知趣了,晚點來呢?”
駱梓青大笑,擁著她進去了。
靈魂早已深入,何必在意一時一刻。
駱梓青說,“等你過年回來。”
蘇漫掰了掰手指頭,只覺得還要好久。
洗了澡,駱梓青幫蘇漫弄了個臉盆,放了熱水,給她泡腳。
兩個人靠坐在床上,蘇漫說著來這裡之後發生的趣事。
駱梓青則說了會兒自己的生活。
兩個人嘀嘀咕咕,絮絮叨叨地講話,卻彷彿怎麼也說不完。
蓋著一床薄薄的被子,又聊到很晚才睡。
第二天,駱梓青卻一大早就起床,去接了蘇士則夫婦過來。
蘇士則五點就起來,在縣裡逛了一圈了,在菜場買了不少菜,駱梓青一來,他就裝了車,和周雅韻一起,回到了金家村。
家人在一起,也不需要特別做什麼。
一日三餐,粗茶淡飯。
閒著說說話,或者附近去轉轉,就是一天的光景。
可惜,十一期間,很多外出打工的都回村了,蘇漫又要帶著楊洛依,由金巧蘭陪著,逐門逐戶去認識,閒聊,倒是沒有更多的時間陪伴家人。
臨別時分,自是依依不捨。
駱梓青不捨開車離開,蘇漫揮揮手,讓他早點開回去,免得路途太累。
蘇漫看著他的車開出了村子,一轉身,眼淚就掉了下來。
從分別的這一刻開始,思念又氾濫成災。
蘇漫看著被打掃一新的院子,和一樓堆著的,家裡帶來的東西,惦念著下一次再相聚的時刻。
駱梓青開車多一些,偶爾換蘇士則開一段,前後十多個小時。
送了蘇士則夫婦到小區樓下的時候,蘇士則對駱梓青道,“梓青以後也常來家裡坐坐,漫漫不在,家裡也冷清。但也不必特地來,你工作也忙,來之前打個電話就行了。”
駱梓青說,“謝謝秘書長和周老師。”
幫他們提了行李上樓,周雅韻忽然讓他稍等,又提了些早就備好的東西給駱梓青道,“我跟雯莉多年好朋友了,你幫我帶給她,節假日還佔用你的時間,真不好意思。”
駱梓青接了禮物,說了謝謝,才走。
蘇漫在經歷了最初一個月密集的走訪,熟悉了村裡的情況後才知道,村裡住著的不少外來客,其實都是有身份的人。
雖然看著土鞋布衫,樣貌平平,卻各個都有輝煌的過去。
來這裡的租客大多實現了財務自由,身價千萬的不少,上億的也有,有些兼著一些公司的顧問或者董事的頭銜。
因為金家村下有地熱,流出的溫泉水富含多種礦物質,據說能夠治療癌症。
如此珍貴的資源,村裡人不懂得挖掘,卻被外來有錢人當做了寶貝,因此,在這裡隱居、康養的人其實都是些高階人士。
而本地的村民卻是被淘汰下來的人,學歷、能力樣樣不行,眼界也狹窄,外出打工沒有競爭力,也沒什麼人生目標和動力,最後只能回到村裡,無所事事。
蘇漫在調研的過程中,就一直想著,自己這一年究竟要做點什麼,工作目標到底是什麼。
這個村的上一任書記金光明因為貪汙被查,當時發展黨員都變成了一門生意,誰給村支書好處誰就能在村裡成為黨員,一些想要去參軍的,就花錢突擊入黨,要當民兵的,也要給錢,風氣十分的不好。
蘇漫在摸清底數之後,打算乾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鎮裡下撥的,為數不多的黨員經費,把村委會外面,長著一棵古樹的平地,重新修整一番,今後作為村裡婚喪宴請,村民調解議事,黨員活動的場所。
蘇漫本想自掏腰包的,但楊洛依卻阻止了她。
沒兩天,楊洛依高高興興道,“我跟我爸說了,我爸讓我們做一個黨建示範村的建設方案,把這個內容放進去,撥點經費,他說要做就做得像樣點。”
蘇漫對著楊洛依豎起了大拇指道,“不愧是我徒弟,青出於藍,青出於藍。”
楊洛依道,“你別說我都是靠我爸就行了,我雖然靠他,但這錢用在老百姓身上,又不是用在我自己身上,我問心無愧。”
蘇漫聽著她的話,言語間,自然是想念起她的青哥來了。
就像駱梓青說的,他的家世當然好,然而,這樣的家世,是榮光,也是負累。
光芒太盛,輕描淡寫的兩三句家世好,彷彿就可以否定一個人的所有。
蘇漫抱了抱楊洛依說,“我覺得你最棒了,我可太喜歡你了。”
楊洛依捧起了她的臉,照著嘴就親了下去。
蘇漫震驚,給駱梓青發語音道,“完了完了青哥,我不乾淨了,我被人親了。”
駱梓青在部里加班,下週要迎接市組的檢查,幾個科的同事,以及接替他分管幹部的楊部長都在。
一不小心外放了,大家都震驚了。
部長自己也震驚了。
幸好蘇漫馬上發來了第二段:“是我徒弟,楊洛依。”
駱梓青淡定解釋道,“是個小女孩。”
眾人這才一齊笑了,綜幹科的小李說,“小蘇主任在那邊過得挺好呀,部長可以放心了。”
駱梓青也滿臉笑容。
這時候,小張哥幫忙送來了宵夜,駱梓青感謝了一番,請加班的眾人吃點心。
他給蘇漫回覆:剛剛公放了,還好你解釋及時。
蘇漫捧著手機,哈哈大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方案很快報了上去,經費很快批了下來,批了40萬,這在當地可不是個小數目了。
蘇漫吸取金光明的教訓,這筆專項款,要專款專用,接受全體居民的監督。
誰知金丙輝卻從中作梗,說他這裡有工程隊,便宜,而且以前一直給村裡做危房改造修繕的,熟悉情況。
蘇漫瞅著他那個小算盤打得噼啪作響的樣子,就道,“上一次村民議事會,不是商量著要把靠山有地熱那一帶三組的房子修一修,以後開民宿麼?三組那幾家不是合計著,想搞個小額信用貸款麼?到時候讓你那個工程隊去承包,可是好幾筆大工程啊。”
蘇漫這些時候已經有了初步的想法,她要帶著村民們搞錢,並且,讓隱士們參與出謀劃策,深度參與,減少一些外鄉人的疏離感。
金丙輝卻是想多吃多佔,他說,“那正好這次黨建示範村改建工程,也一起做嘛,成本還能打低一點。”
蘇漫道,“黨建專項經費是劃到鎮裡的,上次我去的時候,鎮黨委廖副書記已經跟我說過這事兒了,我們誰都做不了主。”
廖書記管黨建,也管著人事,決定著下一屆居村換屆,金丙輝能不能保留村委會主任的位置。
金丙輝這麼一聽,倒是不再說了。
其實蘇漫也就嚇嚇金丙輝,這筆錢是楊洛依父親特批的,跟廖書記有什麼關係?
蘇漫得了這筆專項撥款,和楊洛依一合計,決定,公開招募設計師團隊。
蘇漫當天就做了公眾號圖文,轉發在了自己的朋友圈。
不少人都看到了,村裡隱居的孫先生是一位隱士,平時談吐頗為不俗,蘇漫去他的別墅走訪的時候,兩個人就相談甚歡。
孫先生看到之後就來同蘇漫說,“小蘇書記,我這裡有一個優秀的設計師朋友,他在國外拿了不少獎項,正好要來看我,幫我設計鄉間別墅酒店,到時候,我請你來同他聊聊。”
蘇漫高興地說好。
同一時候,曾經的相親物件盛睿發來訊息道,“小美人,這個case的情況發來,我幫你參謀參謀。”
蘇漫高興回覆,“再好不過。”
沒過了幾天,孫先生口中的設計師就帶著團隊來了。
兩廂見面,好嘛,可不是正是盛睿盛先生嗎?
盛睿見蘇漫一愣,笑道,“你說這是不是有緣?孫先生說,他們村裡來了個小蘇書記,要弄個專案,他有意向參與投資一部分,問我有沒有興趣,當是半公益專案。我一看你也在朋友圈發了,就知道是你這位小蘇書記,所以我就來找你要情況了。”
便在這一日裡,西伯利亞的冷空氣,凌厲地掠過遠處的山巒與近前的田野。
風雨欲來時的故人重逢,倒也別有一番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