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偉明三局打完，紀子洲推門進來了。
張琳跟在後面，進門就對嚴偉明道，“你看，我不抬出你的名頭，我們這位大領導，都不肯來。”
紀子洲道，“抱歉領導，剛剛在陪林區長，接待一個企業。”
嚴偉明看看坐在對面的沈國良，哦了一聲，倒是沒有接話，故意把他晾在那裡，吩咐沈國良出牌。
一局打完之後，沈國良先站起來道，“紀書記，嚴書記這麼久沒看到你，一直惦念著你呢。”
紀子洲看了一眼沈國良，笑道，“是我不好，這陣子一肩挑，實在太忙了，早就想去跟領導彙報工作了，那天帶著潘昇都到您辦公室門口了，被包區長叫去了，我只能讓潘昇跟您打聲招呼。”
潘昇的確兩天前來過，也說起過這事兒。
嚴偉明點了點頭道，“坐吧，你一肩挑是不容易，小琳跟我說了。”
張琳走過來，伸手按下他的肩膀，將他按在椅子上，一雙手，在他的肩頭捏了捏道，“領導，不光你忙，我也快忙死了，顧潔那女人更年期，有沒有辦法把她弄走？”
嚴偉明看了過來，紀子洲點頭道，“已經在安排了，跟駱部長說過了，很快就要安排了。”
嚴偉明出了張牌後說，“能在這陣子安排，倒是不錯。後續的人你得挑好，包括辦事處主任，你得弄個稱心的。”
張琳抬了抬下巴道，“沈國良不就蠻好麼？”
沈國良抬頭，衝張琳笑了笑。
嚴偉明道，“小沈是不錯的，子洲啊，有時候上面領導也會聽取單位一把手的意見，你要提啊。”
紀子洲說了聲是。
一旁陪著的劉老闆站起來，對紀子洲道，“領導，我打牌水平不好，您代我打兩把，輸贏都算我的。”
紀子洲點了點頭，坐下了，陪著打牌。
摸完了牌，沈國良接了個電話，嚴偉明對紀子洲道，“這次換屆，駱梓青要上了。”
紀子洲挑了挑眉。
嚴偉明道，“趙巖估計心裡挺嘔的。”
紀子洲聽後道，“駱梓青好像提正處年限沒有趙巖長。”
嚴偉明點了支菸後道，“而且他也沒有主政經歷，趙巖這個年紀，更成熟，背景也硬，又當過行政部門一把手，街鎮一把手，履歷很漂亮啊。”
紀子洲問，“是孫書記挺他吧？”
嚴偉明噴了口煙，眯著眼點了點頭道，“為了他，孫儒林跟每個常委都談話了，還跟所有區委委員吹風了，這次不是全體幹部大會，只有區委委員去投票了。”
紀子洲聽著，沒有接話。
張琳道，“駱梓青最近好紅啊，我聽人說，現在用幹部，都是他說了算，胡清平直接就報上去，書記班子從不打回票。”
嚴偉明道，“也不能這麼說，他也就是個操作的，不過是安排得比較合老孫心意罷了，再說了，你以為是他定的人啊？名單老孫早就跟他說過了。關鍵是他聽話，懂嗎？我看啊，這次開了包，胡清平接喬緯宇，駱梓青接胡清平。”
張琳問，“不會放到外區去做副區長之類的嗎？”
嚴偉明道，“駱梓青吃虧就吃虧在沒有主政基層的經歷，以後就是他的短板，不過也不是一定的，關鍵看上面領導怎麼想了。但是這一屆，他吃的是年齡飯，領導肯定也會考慮，不會那麼快放他去搞行政工作的，否則真做不下來，丟的是市委的臉面。還是放在本區，放在孫儒林手下，孫儒林能用順手，他也能有個過渡。”
張琳問，“老孫怎麼跟你們談的？”
嚴偉明倒也不避諱道，“老孫來跟我說，這次小名單是市裡戴了帽子的，讓我講政治，你說我能說什麼？我們常委拿的是紅票，誰敢反對？趙巖雖然嘔，也不敢做小動作，不然豈不是都知道是他乾的？背景再硬怎麼樣呢？有本事去北京，沒本事，待在區裡，就得接受遊戲規則。不過我估計，老孫跟上面交換過條件的。”
紀子洲默不吭聲地聽著。
嚴偉明見他不說話，拋了根菸給他道，“小紀啊，我也到頭了，你啊，還是要想辦法動一動。不然，一眼就看到頭了。現在表面上領導對你都是好，但關鍵時候，只有一個人能決定你的命運，那個人說你好，你才是好，說你還差點，你就是差點，其他的，都幫不上忙。鬱亮的位置不是騰出來了嗎？”
張琳道，“你幹嘛，把他弄走了，我怎麼辦？”
嚴偉明拍了拍她的手道，“他走了，我還不能安排你了？要是小沈過去，你不還是有人罩著嗎？”
張琳道，“他過去也是做主任，書記管人事。”
嚴偉明安撫道，“走一步看一步嘛，小紀要是上去了，你不是多一個人照應？”
張琳的目光落在紀子洲身上，紀子洲抬眼看了看她，繼續看著手裡的牌。
張琳道，“那讓他去市裡，以後不是升得更快？”
嚴偉明說，“市裡雖然位置多，但去市裡也是被捂死的，市裡的處長嘛，子洲心裡知道的，跟我們一個科長有什麼區別？在區裡踏上局級，再去市裡，才有出頭之日。年齡飯能吃要抓緊吃，這一屆你肯定吃不到了，下一屆，你還能卡個40歲之前，這事兒你要去想。”
紀子洲看著嚴偉明，點了點頭。
沈國良這時候打完電話回來了，對著嚴偉明連聲說抱歉。
幾個人又開始打起牌來。
打到凌晨12點多，嚴偉明說散了，臨走的時候，對紀子洲和沈國良道，“下次我幫你們約駱梓青，國良啊，你要跟小紀好好學啊。”
沈國良連連說是。
紀子洲仍是照舊，讓陪著的老闆安排了車，他陪著送了嚴偉明和張琳回去。
送了他們兩個上樓，紀子洲站在嚴偉明家小區門口，看了眼樓上。
吁了口氣，站在路燈下，看對面一雙不知是哪個高中的情侶，在樹木陰影裡，吻得難分難捨。
他低頭看了看腳下，卻是七零八落的菸頭，以及不知道多久前，一塊已經乾透了的，醉鬼酒後留下的嘔吐物。
自嘲地笑了笑，開啟手機，打了車回家。
這天，人才辦的謝心依，打電話通知蘇漫下午回辦事處測評。
剛巧駱梓青發來訊息，說今晚能早點下班。
前幾天市組來考察干部，這幾天忙完了後續工作，就等著市裡反饋結果。
胡清平就讓部裡的同志們早點回去，這陣子實在也太辛苦了些。
蘇漫說下午回辦事處，結束之後就回家，等他下班。
回了辦事處，就去叢珊辦公室找她玩。
誰知叢珊忙得起飛，兩個人都說不上一句話，就被叫走了。
測評是下午4點半開始的，紀子洲陪著幹部科的同志來了，對方看到部長女朋友，還笑著同她打了招呼。
紀子洲的目光，在蘇漫身上落了一瞬，便收回了。
他端坐檯上，主持著這個簡短的會議。
顧潔今天迴避了，沒在。
蘇漫想著當初剛到辦事處，被顧潔處處刁難，沒想到最後，顧潔仍然能夠提拔為二級調研員。
所以有時候，職場晉升，群眾基礎真的只佔很小一部分。
公務員職級改革之後，層級一下拉開了許多。
方才同駱梓青發訊息的時候，蘇漫說起自己下午要回辦事處給顧潔打勾。
駱梓青知道她與顧潔之間的不愉快，回覆她：顧潔背後有人支援，否則這次要解決也是挺難的，她很早就是正處後備了。
蘇漫猜測，在背後支援的人，大概就是紀子洲吧。
把顧潔抬到虛職的位置上，才能安排肯幫他幹活的人過去。
看著臺上的紀子洲，其實這個人做領導，真的很優秀。
他用人一向有章法，做事情也從來謀慮再三，從政真是再適合不過了。
她的目光平靜地看著臺上的他。
紀子洲感受到來自臺下的一束目光，卻只是看著會場最後一排的橫幅，說著標準流程中，該說的話。
測評10分鐘就結束了，姜妍等人看到蘇漫，還特地同她聊了會兒。
看蘇漫面色紅潤，氣色極佳，倒也都放心了。
從辦事處出來，蘇漫提著包，開著小ni，回家打包父親大人的愛心晚餐，等著駱梓青回家吃。
駱梓青到家的時候是6點，早就收到了他發回來的訊息，蘇漫已經全部都準備好了。
駱梓青剛洗了手坐下，等著晚飯，忽然接了監督科科長打來的電話，他聽了一會兒後道，“我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吃完了晚飯，正準備兩個人出去逛逛，駱梓青又接到了好幾個電話，似乎是為了同一件事情。
知道駱梓青忙，蘇漫倒能體會什麼叫悔教夫婿覓封侯了，她道，“或者我們不出門了吧？”
駱梓青掛了電話，笑道，“沒什麼事，走吧，飯後走一走，活到九十九。”
蘇漫被他牽著，他為她遞了鞋過來，高大的身影半蹲在她面前，這一刻，蘇漫感覺自己被捧在了手心裡。
她低聲叫道，“青哥。”
駱梓青仰頭看他問，“怎麼了？”
蘇漫微笑，搖了搖頭道，“只是想叫叫你。”
叫他一聲，就已心生歡喜。
附近沒有什麼可逛的，蘇漫說想去逛夜市，於是駱梓青開車，帶她去田子坊，等著出來還能去日月光吃點什麼。
開車過去，路上還堵了很久的車。
駱梓青又接到了統戰部卓部長打來的電話。
看到這個名字，蘇漫沒什麼可表示的。
她是在卓部長手上被髮去街道的，對她，卓部長並不太喜歡。
但若說她就此記恨上了，倒也不至於。
只是合不來而已。
現在許峰在卓部長手上，估計也夠卓部長受的了。
駱梓青按了接聽，車上的音響裡傳出了卓部長有些疲憊的聲音。
卓部長道，“小駱，魯林毅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駱梓青應了一聲。
聽到魯林毅三個字，蘇漫倒是留心了。
卓部長又道，“剛剛我跟清平同志也透過電話了，他說具體是你分管這事。後續的程式，我讓黎敏跟你對接。”
駱梓青說了聲好的。
卓部長還想說什麼，最後只是嘆了口氣道，“辛苦了。”
駱梓青說了句應該的，還道，“這是幹部個人的問題，跟您無關。”
卓部長勉強“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聽到魯林毅的名字，蘇漫問，“怎麼了？”
駱梓青揉了揉她的腦袋道，“被抓了。”
蘇漫很吃驚問，“為什麼？”
駱梓青道，“嫖娼被抓了。”
蘇漫張了張嘴，倒也覺得，好像早就會知道的結果似的。
她問，“然後呢？”
駱梓青道，“人是當場被抓的，帶走以後就招供了，現在拘留著。據說查了手機，還有些問題，先要準備走免職程式，還要處分，調查，一套流程都得走。”
想著當年魯林毅跟著卓部長和黎敏的時候，多麼的諂媚得意，誰知道，他最後會在陰溝裡翻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