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子洲跟陸警官過招半天,蘇漫看不懂。

鍾隊道,“老陸,小紀那是讓你。”

陸教導拿過了男孩子遞來的毛巾,擦了汗道,“我知道。”又問紀子洲,“你小子現在天天還練呢?”

紀子洲脫了T恤,擦了汗,換上襯衫道,“當然,不然怎麼敢跟你比劃?”

原來紀子洲還有這一面,外露的,霸道的,陽剛的一面。

以往,在蘇漫的印象中,他一直是冷峻的、斯文的、內斂的。

男孩子很殷勤,一會兒給蘇漫遞毛巾擦汗,一會兒給她遞水喝,鍾隊看出來了,對紀子洲道,“看來蕭哥兒是看上你這小姑娘了。”

紀子洲的目光看向蘇漫,蘇漫在喝水,礦泉水卡在了喉嚨裡,咳嗽連連。

蕭哥兒連忙主動幫她拍著背道,“小美人別激動別激動,我不吃人。”

另一個男孩子卻補刀道,“就愛吃美人。”

眾人鬨笑之中,蘇漫見紀子洲的目光一直盯著自己看,連忙低著頭,又咳嗽了兩聲,耳朵都紅了。

紀子洲問,“小蘇,看來蕭哥兒很想跟你共進晚餐,晚上一起去嗎?”

蘇漫其實知道紀子洲讓自己把車停家裡樓下,晚上就是有活動的,也提前跟父親發過訊息了,於是當眾點了點頭。

旁人一陣起鬨,彷彿求婚成功的排面。

蕭哥兒撓頭,有點羞澀,蘇漫目光瞥見紀子洲,見他也在看著自己,眸光深邃。

跟著特警支隊的人一起吃飯,席間倒是熱鬧。

紀子洲和鍾隊坐在當中,眾人輪番灌酒,然而紀子洲千杯不倒,還幫蘇漫擋了不少。

由於蘇漫是女孩子,大家倒也不好意思灌她,但紀子洲既然幫蘇漫擋了,眾人也沒有客氣,對著紀子洲一擁而上,一通猛灌。

紀子洲倒也不推脫,很有領導風範,來者不拒。

可是也不知道他酒量到底多好,反正最後也就他和陸教官還好好的,其他人都倒下了。

蘇漫喝到最後也不清醒了,紀子洲叫了服務生過來,輪番把人送了回去。

藉著一點醉意,他看著蘇漫雙頰緋紅,眼睛裡帶著點點閃爍光芒,扶著她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蘇漫哼哼唧唧的,也聽不清在說什麼,她的手機跳出了語音請求,對方名叫無處不青山。

一個不容紀子洲忽視的名字,也是看到過很多次,蘇漫笑著與之聊天的人。

他把蘇漫的手機放回了她的包裡,幫她提了小小的提包,然後讓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半扶著她上車。

代駕已經在車邊等著了,蘇漫上了他的車,倒頭就睡。

她身上帶著少女的奶香和柑橘的清新香氣,很乾淨很好聞。

不捨得就這樣放開她,然而張琳的電話卻追了過來,問他,“老嚴說你今天晚上有事沒去,你幹嘛去了?”

紀子洲皺了皺眉道,“不需要跟你報備吧?”

張琳一愣,繼而道,“你倒也不怕我在老嚴面前說點什麼嗎?”

紀子洲按捺下了不耐煩,反問她,“你會嗎?”

張琳聽不出他語氣中的喜怒,乾脆直截了當問他,“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這時候蘇漫動了一下,發出了一聲嚶嚀,簡直讓他心顫。

張琳警覺,問他,“你在外面玩?”

紀子洲道,“你想多了,陪市局領導在外面。你不是想去無錫嗎?週末讓老嚴安排,我再叫個人,陪你們去?”

張琳聽到這裡,才緩和了口氣道,“你確定有空?確定我就叫老嚴陪我去。”

紀子洲道,“確定,我週末沒事,我來安排,好嗎?”

張琳笑著說好,又扯了很久,終於是放過了他。

紀子洲面無表情地收了電話,代駕坐在駕駛座上,等著他發指令。

他同代駕報了地址,送蘇漫回家。

後排只有他和蘇漫兩個人。

他坐在車裡,貪戀著這般難得的相處,任是銅牆鐵壁的人,總也有自己的脆弱和依戀。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冷淡的人,但每每面對蘇漫,卻冷淡不起來。

這個女孩讓他越來越在意,他渴望她的純真,也想保護她的純真。

他閉著眼,卻不知未來會怎麼樣。

有時候,一個錯誤的選擇,會導致此後,被這個選擇拖向更深的漩渦之中,付出相當慘痛的代價。

手機螢幕又亮了,是賀沁,叫他元旦三天跟著去淮安。

紀子洲回覆:值班。

賀沁道:換班也要去,董爺爺90大壽。

紀子洲拿著手機看了半天,那位董爺爺是賀家至交,賀沁不想沒面子,所以要叫自己出場當個陪襯,應應景。

他低頭看向懷裡的蘇漫,不由仰起頭,閉上眼睛想,人生,不由自主的選擇何其多,又怎麼分得清對與錯?

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蘇漫睡著睡著倒在了他的腿上,他睜開眼,低頭看向這個睡得毫無防備的女孩子,不自禁的,在她的額頭落下了輕輕的一個吻。

微微開啟車窗,路上沒什麼人了,他讓司機把車停在了蘇漫家小區門口的道路停車位上。

他扶起了蘇漫,輕輕推了推她。

蘇漫迷迷糊糊的醒了,看到身邊扶著的是紀子洲,還有些茫然。

紀子洲道,“今晚要是來個壞人,你估計皮都不剩了。”

蘇漫覺得頭暈,把身體靠在他懷裡道,“不是還有你嗎?”

紀子洲問她,“我是誰?”

蘇漫看了他一眼,繼續靠在他懷裡,嘿嘿一笑道,“是領導呀。”

這口氣實在是太可愛了,他帶著點笑意道,“你還知道。”

蘇漫繼續傻笑。

紀子洲道,“以後別跟金德一頂,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也共事不了多久,忍一忍就過去了,知道了嗎?”

蘇漫估計也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乖巧地點了點頭。

知道她喝多了,說這些沒用,卻也忍不住多說兩句嘮叨的話。

紀子洲只覺得她這般的模樣,讓他冷硬的心都變得柔軟了。

早就知道了她家的門牌,之前特地看了她的任免審批表,上面的個人資訊清清楚楚。

攙著她在她家小區樓下走,夜已經深了,寂靜無人。

蘇漫就這麼乖巧地任由他半摟著,紀子洲走得慢,蘇漫乾脆就靠著他,偶爾哼哼唧唧兩下,彷彿是在撒嬌。

短短几百米,走了整整20多分鐘,紀子洲站在她家那一棟的樓下,又摟了她一會兒。

涼風拂面,喚醒理智。

紀子洲終於按了蘇漫家的門鈴。

上了樓,蘇士則看到蘇漫喝多了,十分擔心。

紀子洲對蘇士則道,“抱歉,秘書長,帶她出去吃飯,也是第一次看她喝酒,人比較多比較鬧,讓您擔心了。”

蘇士則看了看紀子洲,再看蘇漫倒是沒有衣衫不整,同樣抱歉道,“紀書記,讓您費心了。”

紀子洲卻道,“是我不好,沒有照顧好,秘書長見諒。”

如此,蘇士則倒是不好再說什麼了,紀子洲扶著蘇漫,讓她靠到了蘇士則身上,然後幫著帶上了門。

下了樓,他仰頭望著城市深沉的夜幕,今夜無月,只有幾點星光,重新叫了代駕送自己回家。

站在客廳裡,開啟燈,只有簡單的陳設,沒有半點的暖意。

他給自己泡了一杯茶,坐在沙發上,對著面前的書發呆。

想起剛才蘇漫靠在他懷裡撒嬌的樣子,紀子洲伸出手掌握了握,彷彿還有蘇漫香軟的氣息。

他忽然笑了,合上書,回房休息了。

蘇漫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隱約記得昨晚是紀子洲送她回家的,她問自家老爸,得知自己應該沒有吐,也沒做什麼丟臉的事情,略微放心了一些。

紀子洲發訊息問她有沒有不舒服。

蘇漫收到訊息的時候,已經騎著單車到辦事處了。

雖然天氣很冷了,但是早上騎腳踏車出了身汗,前一晚的酒也就醒得差不多了。

蘇漫在跟駱梓青語聊,她道,“我那個領導昨天太誇張了,帶我去特警隊學防身術,我學不會。”

駱梓青問,“之前我給你推薦的工作室呢?”

蘇漫道,“那啥,其實我是個運動渣。”

駱梓青笑,那笑聲真是太蘇了,蘇漫道,“不準笑了,我聽著好難受。”

醉酒之後的蘇漫情緒不是很穩定,似乎有點任性,然而駱梓青卻是好脾氣道,“知道了,那我哭啊。”

蘇漫道,“快哭,不哭看不起你。”

兩個人笑鬧著說話,駱梓青問她學習成果,蘇漫表示,“喝了酒都忘光了,真怕周扒皮領導今天來抽查功課。”

駱梓青聽著,內心倒是很明白,紀子洲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做,他對蘇漫肯定是不尋常的,而蘇漫對他呢?

和蘇漫每次聊天都繞不開這個人,蘇漫總說她在努力放下,但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駱梓青在心裡嘆氣,表面上,仍是溫和地扮演著知心哥哥的角色,哪怕很不甘心,但緣分就是這樣,錯誤的時間,對的人,然後,錯過。

蘇漫同駱梓青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她口中的周扒皮正在停車,看到蘇漫戴著耳機從外面進來,於是下了車,問她,“感覺怎麼樣?”

蘇漫還在說笑,看到他有些尷尬,撓頭道,“還好。”

紀子洲淡淡點了點頭,看著她的耳機和她還沒來得及收斂起的笑容,徑自上樓去了。

蘇漫點開手機,才看到紀子洲發來的訊息。

莫非是因為自己沒及時回覆,所以紀子洲才看上去有些生氣?

蘇漫思考再三,字斟句酌地回覆道:領導,我沒事啦,昨天謝謝您的照顧。

紀子洲沒回。

蘇漫忐忑了一上午,按照紀子洲回覆訊息的習慣,不回覆就是沒事,於是她暫時把心放回了肚子裡。

不過,次一週,十二月中旬的時候,紀子洲又不知哪根筋抽了,找了天中午帶著蘇漫再度去了特警支隊,說是再學後面幾招。

天曉得,前面幾招她早就還給邱警官了。

去特警支隊的路上,紀子洲問她,“你覺得金科怎麼樣?”

蘇漫看了看他,猶豫了一下道,“還……還可以吧。”

紀子洲沒有說話,蘇漫不知他為何會有此一問,但他不說話,她也不敢說話。

這位領導的脾氣,有時真讓人琢磨不定。

紀子洲過了一會兒道,“以後說話不能太隨意。”

蘇漫滿頭霧水,啊了一聲問,“是我說了什麼嗎?”

紀子洲看了看她,沒有接話,仍是保持著惜字如金的風格。

其實他也知道她受委屈了,但是當前就是這樣的形勢,她沒有任性的資本。

現在不是她的順風,只能讓她多忍耐,除非是無慾無求,否則,這條路總是艱難。

中午學了防身術回來,蘇漫就被金德一叫去了,金德一在辦公室裡板著臉看著蘇漫問,“小蘇,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意見?”

蘇漫想著剛才紀子洲對她的提醒,卻也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小心翼翼地問,“科長,具體是我做了什麼事情,讓您產生了這種誤會?”

金德一拍著桌子道,“什麼誤會?讓你簽字你不籤,怎麼了?你既然不肯擔這個責任,那就不要乾了!”

蘇漫這才知道金德一說的是一個物品採購的事情。

之前金德一說科室裡要採購辦公用品,還有一些防爆器械,也是因為之前77地塊倒翻水的來訪事件,她受傷了,所以金德一堅持要買。

蘇漫其實並不是對此有意見,只是採購全過程是傅亞萍和金德一操辦的,讓她做簽收也不是不可以,但她當時核對的時候發現一些易耗品數量對不上,提出了疑問,也拒絕簽字,供貨方自然是有點不開心的,卻也沒有說什麼,然後就走了。

沒想到供貨商直接告狀告到了金德一這裡。

蘇漫解釋道,“這上面數量不對,所以我——”

金德一大吼道,“你什麼你?讓你簽字,沒讓你問這些有的沒的!”

蘇漫被這樣訓斥,實在是委屈透了,她咬著嘴唇道,“反正我不會簽字的。”

金德一一拍桌子道,“既然這樣你別幹了,現在就滾!”

蘇漫直接捏著本子手機,回到辦公室,對呂仲道,“我去下面調解室走訪,有事情給我打電話。”

蘇漫沒想到,自己這賭氣一走,更是讓金德一有了理由和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