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肅清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塵。這要是被司辰逸看見了,非得驚掉自己的下巴不可。那一向不染纖塵的嚴肅清,竟然會不顧衣裳染塵,單膝跪地為他人看腳,簡直是天下奇聞!

嚴肅清低首,看著謝飛花,坐在椅上的謝飛花仰首,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著嚴肅清,二人靜默了片刻,嚴肅清無奈地嘆了口氣,終是敗下陣來。

嚴肅清彎下身,打橫抱起謝飛花,謝飛花身形瘦削,嚴肅清抱著他就像抱了只小貓。懷裡的謝飛花也很聽話,不吵不鬧,還把腦袋輕輕靠在嚴肅清的胸膛上,乖巧得很。

謝飛花身上有淡淡的玉蘭香,也是這股若有若無的香味,使愛乾淨的嚴肅清並沒有特別排斥謝飛花。得了便宜的謝飛花,小腦袋輕輕蹭了蹭嚴肅清,幾縷髮絲拂過肅清的脖頸,有些癢,嚴肅清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進了屋,嚴肅清看見自己床榻後方接了張大一圈的金絲楠木雕花大床,瞬間沉下了臉,眉頭皺得更緊了。他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謝飛花,毫不猶豫地往大床上一扔,將謝飛花扔回了他的新床上。

被扔掉的謝飛花忍不住輕哼一聲,還好床上鋪了厚厚的被褥,身驕體貴的謝飛花並未傷到分毫。嚴肅清本想掉頭就走,但一眼瞅見躺在床上的謝飛花,腳上還穿著靴子,渾身就如有螞蟻在爬般極為不舒服。

嚴肅清憤憤地抬起謝飛花的腳,就要幫其脫靴。沾了床的謝飛花,此時卻不聽話了,扭著身子要擺脫嚴肅清。

“別動!”

“我不!”謝飛花更用力地扭起了身子,嚴肅清不禁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你弄疼本閣主了!”謝飛花怒了,支起上半身坐了起來,瞪著嚴肅清,“我告訴你,本閣主可厲害了,普天之下就沒本閣主不知道的事兒!”

嚴肅清脫下一隻靴子,隨口應和:“是,你厲害。”

“本閣主才不會告訴你,村東頭牛二媳婦的姘/頭是她大表哥!”

嚴肅清手裡的動作頓了一頓,這都什麼破事兒?“探秘閣”還管這些?

“還有,前戶部尚書魏鵬飛貪墨一案,是他小兒子匿名揭發的!”謝飛花打了個酒嗝,繼續道,“魏鵬飛到死都不知,他小兒子魏國毅早已投到他死對頭林晉羽門下,那證據,嗝——還是,還是找我們‘探密閣’買的,花了整整五千兩紋銀呢!”

嚴肅清徹底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看向謝飛花,只見謝飛花單手支著身子,一手在空中不停比劃,桃花眼裡蒙著淡淡的水汽,兩頰略顯緋紅,趁得眼下的淚痣更顯妖嬈,滿臉醉意。

當初戶部尚書魏鵬飛貪墨之事曝光,純屬因為大理寺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除了揭露魏鵬飛貪墨一事外,還附了一本賬本,詳細記載了魏鵬飛在任時的銀錢往來,大理寺藉此坐實了戶部尚書魏鵬飛貪墨之罪,將其依法處斬。而那封匿名信卻一直未曾查到是出自何人之手,沒想到竟是出自魏鵬飛的小兒子魏國毅。

魏鵬飛倒臺後,林晉羽榮升戶部尚書一職,而魏鵬飛的小兒子魏國毅也銷聲匿跡,至今杳無音訊。現在看來,應是被滅了口。

嚴肅清脫下謝飛花的另一隻靴子,不易察覺地揚了揚嘴角,看來謝飛花不飲酒的主要原因並不是“一杯倒”,而是……

“是何人委託‘探秘閣’調查大理寺卿嚴肅清的?”

嚴肅清趁著謝飛花酒醉,冷冷地開口問道。

“嚴肅清……”

謝飛花嘟喃地念了聲“嚴肅清”的名字,而後低下頭,沉默了片刻,長長的青絲垂下,遮住了他面上的神情。

嚴肅清也不催促,按捺住心內的澎湃,靜待謝飛花開口。

終於,謝飛花有了動靜,嚴肅清的心“咯噔”一下。

只見謝飛花長長呼了口氣,仰起頭,桃花眼盯著嚴肅清,突然大聲嚷道:“嚴肅清,他就是個混/賬王/八/蛋!”

嚴肅清聞言,不禁愣在了當場。

“他就是個小氣鬼!總是欺負我,你看,我的腳!”邊說邊還抬起那隻腫得像豬蹄的右腳踝指給嚴肅清看。

“動不動就生氣,就像水塘裡的蛤/蟆,”謝飛花跪在床上,學著蛤/蟆的樣子鼓起了腮幫子,還用手戳著自己鼓囔囔的腮幫子,戳一下就學著蛤/蟆“呱——呱——”地叫兩聲。

嚴肅清看著謝飛花學蛤/蟆的樣子,咬著牙道:“謝飛花,你夠了!”

“噓——別讓人聽見了!”謝飛花突然撲上來,一手勾住嚴肅清的脖子,一手伸出食指堵住了嚴肅清的嘴,兩人距離近得臉都快貼到一起了。嚴肅清只感覺謝飛花撥出的熱氣打在了自己的臉上,一片灼熱。

不等嚴肅清推開謝飛花,謝飛花就神秘兮兮地貼到嚴肅清耳邊,小聲道:“悄悄告訴你,我還有一個名字,叫‘謝春花’……”

嚴肅清徹底地愣了神,竟不記得要推開謝飛花。

謝飛花衝著嚴肅清“嘿嘿”一笑,重新躺回床上,自顧自地說道:“我家老頭兒一心想要個閨女,結果我娘生了我這麼個小子。老頭兒為了圓他閨女夢,打小就給我取了字,叫‘春花’。他原想用‘春花’給我當大名的,我娘以死相逼,才讓老頭兒妥了協。不然,我就得頂個女娃娃名兒行走江湖,豈不讓人笑掉大牙嗎?!”謝飛花突然提高了聲量,還衝空氣揮了幾下拳頭,以示不滿。

“所以你小字‘春花’?”嚴肅清顯然聽進了謝飛花的話。

“噓——別唸這麼大聲!我可不喜歡這個字了!”謝飛花躺在床上,瞪了眼立於床邊的嚴肅清,示意他閉嘴。

嚴肅清不在意地撇了撇嘴,不再多言。畢竟謝飛花的心情,他還是理解的……

“把衣服脫了。”

嚴肅清皺著眉指了指謝飛花身上的衣裳。

“哦。”謝飛花倒是不作妖了,乖乖坐了起來,伸開了雙手。

嚴肅清看著謝飛花,謝飛花保持著這個姿勢回看著嚴肅清。

“你是,想讓我幫你脫?”

嚴肅清率先打破了沉默。

謝飛花一臉坦然地點了點頭:“伺候本閣主更衣是你的職責!放心,本閣主很大方,會賞你的!”

嚴肅清瞬間無語,這謝飛花即便喝醉了,還不忘把自己當大爺。

嚴肅清懶得和個醉鬼爭辯,屈尊彎下腰幫謝飛花更衣。

“小心點兒,這是小氣鬼嚴肅清的衣裳,弄壞了,他又要生氣了,呱呱——”

嚴肅清氣結,這蛤/蟆梗是過不去了嗎?而且,他哪來這麼大氣性?!

嚴肅清邊生悶氣邊幫謝飛花脫去衣裳:“你倒是穿著舒服,取之前沒問過主人是否願意借與你嗎?”

“哼,本閣主會還的!”脫下衣裳的謝飛花倒在床上,擺了個大字形。

嚴肅清收拾著脫下的衣裳,冷呵一聲,“怎麼還?”

“本閣主有錢,可以用銀子養他……”

話音剛落,嚴肅清便聽見床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得,醉灑的謝大閣主就是個只動嘴的主兒,沒付銀子就睡死過去了。

嚴肅清扶了扶額,彎腰拉過被子,給謝飛花蓋上……

翌日,沉睡中的謝飛花被一陣嘈雜聲給吵醒了。他揉了揉因宿醉有些疼的腦袋,在床上坐了片刻,開始回想昨日醉酒後的事情,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謝飛花放棄了掙扎,披了件了衣裳,就往院裡走,想看看屋外到底在吵些什麼。

謝飛花行至院中,只見嚴肅清端坐在院中的太師椅中,周邊站著幾名府裡的護衛,謝飛花好奇地伸了伸了脖子,隱約看見嚴肅清面前似乎跪著個人。

謝飛花快步走上前,心裡暗想,不知是哪個倒黴的樑上君子竟摸到了大理寺卿的宅邸,真是不長眼。

謝飛花剛行至嚴肅清旁邊,一抬眼看見地上跪著的,被捆成粽子的少年,驚呼道:“影慼慼!!!”

被喚作“影慼慼”的少年哀怨地看了謝飛花一眼,謝飛花瞬間心涼了半截。影慼慼被嚴肅清綁了,那昨晚把他送回臥室的人是誰?難道昨晚又忍不住多嘴了?……

嚴肅清抬眼,默默地看著謝飛花臉上風雲變幻的表情,頗有意思。

看來這名少年與謝飛花關係匪淺。

“閣主……”

影慼慼低喚了謝飛花一聲。

謝飛花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影慼慼面前,為他鬆了綁。嚴肅清並沒有阻攔謝飛花的動作,只是在一旁默不作聲地看著。

被鬆了綁的少年,眼神依舊哀怨,謝飛花看著影慼慼的眼神,就知自己昨夜肯定“闖禍”了。他強裝鎮定地拍了拍影慼慼的肩:“無妨,去吧。”

影慼慼點了點頭,縱身一躍,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裡。

嚴肅清也不派人追,只是默默地盯著謝飛花的背影。

謝飛花感覺到身後來自嚴肅清的視線,身子僵了僵,這才堪堪轉過身,清了清嗓子,對嚴肅清解釋道:“他是我的近衛——影慼慼,不是壞人。”

嚴肅清不接話,只是盯著謝飛花看。

謝飛花被嚴肅清看得心裡有些發毛,於是小臉一抬,用下巴對著嚴肅清:“是你偷換了本閣主的酒?本閣主都同你說過了,本閣主不能飲酒,你偏不信。慼慼就是為了不讓本閣主飲酒,才現的身,你還綁了他,天理何在?”

呵,這倒還成了他嚴肅清的不是了。

嚴肅清冷笑一聲:“謝閣主,你不去當狀師,真是可惜了。”

小劇場:

街上。

嚴肅清:“這糖葫蘆看著不錯。”

謝飛花:“買!”

嚴肅清:“這幅字畫看著不錯。”

謝飛花:“買!”

嚴肅清:“這方硯看著不錯。”

謝飛花:“買!”

嚴肅清:“夫人真豪爽。”

謝飛花:“我有錢,你儘管花!”

嚴肅清:“是什麼都願買給我嗎?”

謝飛花一拍胸/脯:“自然!”

嚴肅清偏頭,笑看著謝飛花:“身邊這名男子我瞅著甚好,夫人買給我嗎?”

謝飛花一怔,連忙捂住發紅的臉:“買什麼買?白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