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朝廷押運了一筆賑災款,途經此地,卻不知為何,一夜之間官銀竟不翼而飛,連押運的官兵也離奇失蹤,朝廷派人來查,竟一無所獲,最後不了了之。”謝飛花邊回憶著卷宗內容,邊對嚴肅清說道。

“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也有幾分印象。”嚴肅清摸了摸下巴。這案子他應該是在大理寺塵封的卷軸中掃到過。

因案件已過去十一年,又一直無人提及,所以卷軸也被壓在了庫內最底層,積了厚厚一層灰。若不是嚴肅清命人清理過一次“卷宗庫”,他也不會看見這塵封許久的卷宗。不過當時也只是匆匆掃了一眼,並未過多注意,所以一直到今日謝飛花提起,他才想起有關“姚家村”的這起疑案。

嚴肅清皺眉思索著。

謝飛花見嚴肅清不言語,便問了一句:“怎麼了?可是想到什麼?”

“想到了一些零碎,卻拼不完整……”

“說來聽聽。”

嚴肅清點了點頭,也許讓謝飛花一併參詳著,能理出些什麼來。

“你可記得鳳姨那日講的有關‘姚氏滅族’之事?”

謝飛花沉思了片刻,點了點頭:“記得。說是村民在老道的指引下,殺了姚氏全族,為防厲鬼作祟,還將死去族人的頭顱砍下埋葬,並將屍身用大火焚燬。一夜間,姚家大宅化作一片火海。”

“對,正是此事。”

“這有何不妥?”

“如若真如鳳姨所言,那姚氏被滅了滿門,為何此案無官過問,朝中無半點風聲?”

謝飛花聞言,頓覺此事有蹊蹺:“難道只是傳聞,並不是真事兒?”

嚴肅清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若不是真兒事,那你我所見的被燒燬的姚家廢墟,又該做何解釋?”

謝飛花想起守在廢墟上的老者,不禁陷入沉思,“那你是如何想的?”

“一是此事確實不真,姚家廢墟另有隱情;二是……”嚴肅清皺了皺眉,“是有官員故意將此事瞞下,隱而不發……”

“你確定沒有上報嗎?”

嚴肅清皺著眉沉思了許久,才肯定地點了點頭:“至少大理寺未收到上報卷宗。”

“如此大的案子,未上報朝廷,確實可疑。亦或是……”謝飛花不言語了。

嚴肅清接話道:“全民皆罪犯,官自免不了責。”

“不報當是首選。”謝飛花抿了抿唇。

“亦或,官員也是案犯一員,與村民沆瀣一氣……”嚴肅清語氣凝重。

謝飛花習慣性地抬手揉了揉嚴肅清皺起的眉頭:“都只是你我的推測,加之還是十一年前的舊案,想來與此案有關的官員們都已不在原位,你也不必太過憂心。”

嚴肅清握住謝飛花的手,舉到嘴邊親了親:“嗯,不想了。”

“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嚴肅清點了點頭:“嗯,太陽總會升起。”

謝飛花應了一聲,看向窗外亮起的天光,微微眯起了眼。

嚴肅清順著謝飛花的目光看去,他心裡清楚,與謝飛花所談的這番猜測,十有八九是準確的,當年的真相如何暫且不論,但卻還是感覺到,慘遭滅門的姚氏一族,滿腔冤屈似乎即將噴湧而出,這塵封許久的往事,正被一點一點地開啟……

“起?”

謝飛花回過頭,看向正在出神的嚴肅清。嚴肅清回過神來,應了聲“好”,便與謝飛花一道起了身,洗漱完畢後,去了大堂。

謝飛花徑自去了後廚,卻發現客棧掌櫃的身影,正要往回走,就聽後院的門“砰”地一聲被人開啟,謝飛花循聲往後院步去,就見一身影進了後院,用力將院門鎖上,而後踉蹌地走了兩步,便直直倒在了地上。

謝飛花連忙快步上前,定睛一看,倒在地上之人正是客棧的獨眼掌櫃!

只見獨眼掌櫃面色鐵青,嘴角掛著未乾的血跡,搭在地面上的手還不停地抽搐著,謝飛花眉頭緊皺,掌櫃這是中毒了?

在大堂內聽見聲響的嚴肅清也趕了出來,一眼便看見蹲在掌櫃身邊的謝飛花。

嚴肅清警惕地掃視了四周一圈,未發現有第四人在場,這才行至謝飛花身側蹲下:“中毒?”

謝飛花點了點頭,伸手扒開了掌櫃的衣裳,胸前清晰地印著一個紅色的血掌印:“羅剎掌!”

嚴肅清雖在朝中為官,未踏足過江湖,但畢竟是個習武之人,自然對“玉面羅剎”有所耳聞,出神入化的“羅剎掌”令人聞風喪膽。據說至今為止,未曾有人目睹過“玉面羅剎”的真容。

嚴肅清怎麼也沒想到,“姚家村”之事竟還涉及到了“江湖”,這潭水當真深不可測……

嚴肅清一面兀自想著心事,一面伸手幫著謝飛花,將奄奄一息的掌櫃扶進了客棧。

安置好掌櫃,嚴肅清便去敲司辰逸的房門,將睡眼惺忪的魏冰壺從床上叫了起來。以目前的情形來看,掌櫃的很可能撐不到嚴肅清找來大夫的那一刻,客棧內唯一能充當半個大夫之人,也只有身為仵作的魏冰壺了。

魏冰壺聽嚴肅清說明了來意,當即睡意全無,隨意地披了件衣裳,拎起醫箱便往安置了掌櫃的房間跑,嚴肅清出於謹慎,也取了佩劍,這才跟在魏冰壺後進了房間。

被吵醒的司辰逸還未徹底醒來,一臉昏沉地坐在床上發呆,也沒搞明白什麼事兒,抵擋不住周公的誘惑,再次倒了回去,準備與周公繼續下那盤未下完的棋,可眼剛一合上,便回憶起嚴肅清尋魏冰壺的場景,這才意識到客棧掌櫃受傷了,猛地一睜眼,從床上坐了起來:“我去,找仵作看病,難不成是想就地解剖了?!”

司辰逸一躍而起,些都顧不上穿,就朝掌櫃所在的房間奔了過來。

魏冰壺簡單檢查了下掌櫃的傷勢:“傷得很重。”

“有救嗎?”嚴肅清問道。

“死馬當活馬醫唄。”魏冰壺開啟他隨身攜帶的醫箱,“我只是個仵作。”

“操,你不會連還有口氣的都不放過吧!”不等嚴肅清說話,剛一腳踏進房門的司辰逸便先嚷了起來,就見魏冰壺正拿著把刀,準備對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掌櫃下手。

魏冰壺一聽司辰逸的聲音就覺得額上青筋突突地跳:“是啊,所以你最好閉上嘴離我遠點兒,免得哪天我受不了了,趁你睡著時將你開膛破肚。”

司辰逸聞言,下意識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只覺得肚子似乎隱隱泛起了疼痛。

“安靜,他只是在清毒。”

嚴肅清瞪了司辰逸一眼,不讓他打擾魏冰壺救人。

司辰逸這才閉上了嘴,覺得腳上一陣冰涼,低頭一看,才發覺自個兒連鞋都忘了穿,反正此處暫無他能做的事兒,便輕手輕腳地退了出來,回房穿鞋梳洗去了。

魏冰壺對著獨眼掌櫃這半死不活的軀體折騰了半個多時辰,這才直起了腰,抹了一把額前的汗珠:“命暫時算是保住了,只是不知還能撐多久。還是找個專門的大夫來看看,免得真被我治成了屍體。”

“辛苦了。”

嚴肅清看床上獨眼掌櫃的臉色似乎好轉了些,才對魏冰壺說道。

魏冰壺隨意地擺了擺手:“我去洗漱了。煩請大人下次別再給我找這種勞什子的活兒了,我還是對死人比較感興趣。”

嚴肅清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謝飛花抽了抽鼻子:“好熟悉的味道……”

“哦,曼陀羅。”魏冰壺聞言回了一句,“這掌櫃中的毒便是用曼陀羅製成的。”

“鳳姨?!”

謝飛花與嚴肅清異口同聲道。

魏冰壺神色古怪地掃了嚴肅清與謝飛花一眼,而後攤了攤手:“我只負責幫這人延口氣,至於調查是何人下的手,那便是您二位的事兒了。”

說完,朝嚴肅清與謝飛花揮了揮手,拎起他的醫箱,便打著哈欠回房去了。

嚴肅清與謝飛花對視了一眼,二人同時抬腿,極有默契地一道出了房間,將房門掩上後,便去了大堂。

偌大的客棧,寬敞的大堂內,只坐著嚴肅清與謝飛花二人。

“看來下手之人便是鳳姨與丁鈴二人無疑了。”

嚴肅清贊同地點了點頭:“只是不知目的為何。”

“目的?目的就是要那老東西的命!”

謝飛花還未開口,鳳姨的聲音就從客棧的大門外傳了進來,這聲音穿牆而過,不大不小,卻意外清晰,傳音的功夫著實了得。

嚴肅清握緊手邊的劍,迅捷地站了起來,將一併起身的謝飛花護在了身後。

原本關得嚴嚴實實的大門,被一道勁風猛地推開,鳳姨與丁鈴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門外,只是丁鈴的手上還抓著一個看上去不足十歲的女娃娃。

那被丁鈴如拎小雞一般抓在手裡的小姑娘,不甘地來回扭著身子掙扎著,想脫離丁鈴的掌控。

“別費勁了,你跑不了的。”丁鈴冷冷地對小姑娘說道。小姑娘聞言,狠狠地瞪了丁鈴一眼,依然倔強地想要逃走。

丁鈴也不再管她,冷眸掃向面前的嚴肅清與謝飛花二人:“奉勸二位位公子莫要擋路。”

嚴肅清緊了緊手中的劍:“何意?”

“喲,嚴公子莫要明知故問了嘛~”鳳姨媚笑著用帕子掩著嘴,突然眸光一變,眼神犀利地望向嚴肅清,“奴家是否該喚一聲‘嚴大人’?”

話音未落,謝飛花便猛地拽著嚴肅清的胳膊就將他往邊上拽,嚴肅清藉著謝飛花的力,身子一閃,快速移動到了另一邊,正巧躲開了鳳姨從神不知鬼不覺從袖中撒出的粉沫。

嚴肅清心道“好險”,若不是謝飛花反應快,他便要著了鳳姨的道。

謝飛花手心裡也滲出一層薄汗,好快的身手,若不是他目力過人,也來不及拉著嚴肅清躲開。

“小心。”謝飛花在嚴肅清身邊低聲提醒道。

嚴肅清點了點頭,示意謝飛花也要注意。

【小劇場】

司辰逸:“嘖嘖,沒想到你還會治病。”

魏冰壺:“不會。”

司辰逸:“那你還敢救人???”

魏冰壺:“反正死馬當活馬醫,醫不好又不犯罪。”

司辰逸:“膽兒真大!”

魏冰壺:“那是,我還敢解剖呢,司少卿要不要試試我的手藝?”

司辰逸:“…………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