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肅清皺了皺眉,頂著寒意,暗暗運氣,硬生生又將骰蠱裡的骰子翻成了“五個一”,又發了力,將顧小樓骰蠱裡的骰子轉成了“四個一與一個二”。
顧小樓狹長的鳳眼微睜,瞟了嚴肅清一眼,嚴肅清只覺手上寒意更甚,竟順著手臂開始朝身體蔓延。嚴肅清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暗自發力,與顧小樓的寒氣硬頂著。
顧小樓的骰蠱已然變面了“五個一”,因嚴肅清用內力與其相抗,顧小樓一直無法將嚴肅清的點數翻面,導致嚴肅清的點數與他的一樣,皆是“五個一”。正因為如此,二人誰也無法先將手從骰盅上移開。
司辰逸在一旁看著,不知二人私下已鬥得難捨難分,只看見嚴肅清眉頭深鎖,心內“咯噔”一下,又看向對面的顧小樓,見其額上似乎冒出了細密的汗珠,手也一直放在骰蠱之上,便已知二人在私下鬥法,誰也不願退讓。
雖然二人內力深厚,但也抵不住長時間的硬碰硬。
司辰逸不敢輕易打擾二人,怕一時不慎,反倒弄巧成拙,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嚴肅清只覺寒氣沿著周身蔓延,強忍著要打顫的衝動,只能強打精神,用內力驅散顧小樓強行入/侵的寒氣。
顧小樓也未曾想到一個朝/廷命官,竟能有如此深厚的內力。暖意順著他的指尖上爬,後背上竟也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顧小樓深知,再這麼同嚴肅清耗下去,定會受損。但嚴肅清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所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若無人先退一步,便會是這番結果。只是誰傷一千,誰傷八百,還不好說。
又過了一刻鐘,二人依然還是苦苦堅持,誰也不肯先退一步。
現場無人敢出聲,先前在場眾人還只是微微覺得嚴肅清與顧小樓之間似乎有什麼不同,但那感覺也只是微乎其微的,可過了這麼久,二人臉色都起了變化,明眼人都看出二人內/鬥地厲害,更無人敢發出一聲,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司辰逸坐在嚴肅清身邊,更是能看出嚴肅清的變化,不禁心內著急,嚴肅清的臉色蒼白,唇色也漸漸變青,有一股寒氣,似乎從嚴肅清周身朝他這處蔓延開來,司辰逸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司辰逸看了眼顧小樓身上披的狐裘,立馬反應過來,這股寒氣應是顧小樓散發出來的。嚴肅清怕是抵不住了,司辰逸明顯看見嚴肅清放在骰盅的手,已然微微有些顫抖。當然,顧小樓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汗珠順著他的額角滑落,他微微眨了下眼,讓眼皮上的汗珠,不至於落入眼內。
司辰逸急得在一旁直搓手,也不知該如何制止二人。
就在此時,雅間的門被人猛地推開,不等場內人反應,便有一道身影快速地閃到顧小樓身邊一掌推開了顧小樓,使顧小樓放在骰盅上的手,一個挪了開。另一頭的嚴肅清因這一變故,被手上瞬間撤下去的寒意震了一下,手立馬從骰盅上彈開,只覺心頭湧上一股氣,忍不住噴出了一口血。
被一掌推開的顧小樓,也捂著胸口,一滴血順著他的唇角滑落。
顧小樓回頭,瞪了來人一眼,沒說話。
來人卻未看見顧小樓的眼神,而是跑向了嚴肅清。
“怎麼了?還好嗎?我去找大夫。”
嚴肅清一把抓住來人的袖子:“不用,不妨事。”
嚴肅清把胸口上堵著的那口血吐出來後,便覺得好些了。身上的寒意都散了開去,周身的血液恢復暢通,慢慢便緩了過來。
謝飛花見嚴肅清的臉上漸漸有了血氣,這才鬆了口氣。
來人便是謝飛花。他原在“繡坊”內繡著那方帕子,卻聽影慼慼同他說嚴肅清與司辰逸進了“長樂坊”,這才匆忙趕來。
謝飛花了解嚴肅清的為人,他去“長樂坊”自是不會為了去賭/博,而是別有用意。但不管他有何目的,“長樂坊”從來不歡迎非客之人入內。顧小樓是個什麼樣的人,謝飛花自是非常清楚。嚴肅清入了“長樂坊”,若是惹了顧小樓,後果不堪設想。於是放下未繡完的帕子,便直奔“長樂坊”而來。
結果便趕上了嚴肅清與顧小樓拼內力的這一幕。謝飛花知顧小樓的內力,嚴肅清的功夫雖然不弱,但二人硬碰硬,自是誰都不會佔到便宜,反而會雙雙受損。所以謝飛花不得已,才出手阻止了二人的內/鬥。雖然用內力硬將二人推開,二人也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但絕對比拼到最後二人要受的損傷小。這也算是當下最好的選擇。
“謝閣主,你來的太是時候了!”司辰逸朝謝飛花連連拱手,“本少卿已不知該如何是好,嚴兄,你也太拼命了吧!”
鬆了口氣的謝飛花,忍不住瞪了嚴肅清一眼:“也不知愛惜自己,內力是這麼拼的嗎?”
嚴肅清見謝飛花眼底還存有一絲擔憂,不禁揚了揚嘴角:“下次不會了。”
“還有下次?”謝飛花眉頭一挑。
“沒,沒有了。”嚴肅清連忙應道。
謝飛花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顧小樓盯著謝飛花進雅間內與嚴肅清之間的一舉一動,眼皮不禁跳了兩下,面上表情也變得越發不友善。
顧小樓擦去嘴角血跡,閉上眼,稍做了片刻調息,用內力驅散了身上的汗水,這才睜開眼,重新整了整衣袍。
顧小樓狹長的鳳眼看著嚴肅清:“人,你帶走。”
嚴肅清看向顧小樓,點了點頭,朝顧小樓作了一揖:“多謝顧掌櫃。”
顧小樓又瞟了一眼謝飛花,謝飛花對上顧小樓的眼神,只覺一股寒意撲面而來,不禁打了一寒顫,背後寒毛倒豎。
顧小樓眼神也未在謝飛花身上停留,只是一瞟而過,一名小廝朝顧小樓遞上了一張紙,顧小樓接過,看也不看,便朝嚴肅清扔了過來。
輕飄飄的一張紙,在顧小樓手裡似乎變沉了,直接朝嚴肅清直直飛了過來,嚴肅清一抬手,用兩指夾住了顧小樓朝他扔來的紙。
嚴肅清看了眼紙上的內容,不禁愣了片刻。
這張紙竟是張福升的“賣/身契”。 嚴肅清本只是想將張福升帶回“大理寺”審問,卻未想到顧小樓出手如此大方,竟將張福升的“賣身契”都送與了他。但顧小樓的這一舉動,也很好地說明了張福升的所作所為與“長樂坊”無關,那麼李逢春的案子,便同“長樂坊”再無瓜葛。
“即刻起,此人便不再是‘長樂坊’之人,嚴大人隨意處置吧。顧某乏了,便不奉陪了,幾位自便。”
顧小樓說完,也不等嚴肅清回話,打了個呵欠,便帶著一眾人離開了雅間,只留下綁成粽子的張福升。
司辰逸驚訝地張大了嘴,這顧小樓當真與傳聞中的一樣,做事全憑心情,連人都可以說不要便不要了,簡直不按常理出牌。
張福升更沒想到,嚴肅清與顧小樓作賭,竟然會贏。這便罷了,顧小樓更是護都不護他,將他棄如草芥,“賣/身契“說送人便送人了,完全沒有一絲留戀。
張福升為“長樂坊”賣命不下十年,十年竟換來了這麼一個結果,顧小樓當真是個鐵石心腸、冷血無情之人。
顧小樓是走了,謝飛花的心裡卻犯起了嘀咕,這下好了,當真是把顧小樓給得罪了……
嚴肅清注意到謝飛花神情變化,心內一動,卻不言語,只是調息完畢後自行起了身,來到張福升身邊:“同本官走一趟吧。”
張福升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慘淡一笑:“命該如此。”嚴肅清不知張福升話裡之意,只是皺了皺眉,張福升又恢復了痞色,斜眼瞧著嚴肅清:“小人的‘賣、身契’在大人手中,便是大人的人了。可否麻煩大人給小人松個綁?”
嚴肅清看了張福升一眼,便伸手為他送了綁。張福升轉了轉手腕:“綁久了,都麻了。”而後朝嚴肅清行了一禮:“多謝大人。”嚴肅清免了他的禮,便率先步出了雅間,司辰逸先跟了上去,謝飛花沉思了片刻,也咬著牙跟了上去,顧小樓那頭,稍後再同他道歉吧。張福升跟在最後頭,悠悠然地隨著三人一道出了“長樂坊”。
司辰逸扯了扯嚴肅清的袖子,嚴肅清下意識地蹙了蹙眉,只聽司辰逸小聲對他道:“你也不怕人跑了?”
“他不會。”嚴肅清態度堅決地回道。
司辰逸見嚴肅清如此自信,又回頭看了眼晃悠悠跟在最後的張福升並未作妖,便也不再多言
步出“長樂坊”的監視範圍,藏在在暗處等候的衙役一併現了身,嚴肅清將張福升交與衙役,吩咐了幾句,司辰逸便同衙役們先行回“大理寺”去了,嚴肅清與謝飛花則決定步行回去,人既然抓到了,便也不在乎這一時半刻了。加之,審問犯人是司辰逸擅長之事,想來他回到“大理寺”時,司辰逸已審出不少資訊了。
嚴肅清與謝飛花並肩而行。“你與顧小樓相識?”嚴肅清突然問道。
謝飛花聞言,驚得連連擺手:“不認識!本閣主怎會認識他?!”
謝飛花驚慌失措的神情已然出賣了他。嚴肅清無言,只是點了點頭,並不拆穿謝飛花。嚴肅清心內瞭然,謝飛花一入“長樂坊”,便能直接找到他的所在,其中關節不言自明。只是謝飛花不願與他說,他便也不再追問了。
“今日多謝。”嚴肅清轉了話頭,“若不是你及時出現,本官可能性命堪憂。”
謝飛花聞言,側過頭看向嚴肅清:“未曾料到,嚴大人竟是如此莽撞之人。”
嚴肅清一怔,只見謝飛花好看的桃花眼中似乎有一絲絲的怒氣。嚴肅清暗道一聲“不好”,自己似乎一句話又惹惱了謝飛花……
【小劇場】
司辰逸:“嘖嘖,看不出來,嚴大人竟是個‘妻管嚴’。”
顧小樓:“呵呵。”
謝飛花:“……我真不是故意推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