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謝飛花進了“繡坊”,那頭早出的嚴肅清照例來到麵攤前,點了份“牛肉麵”。

嚴肅清剛夾起一筷子面,便聽見後頭那桌食客正在閒談的內容。

“宋太史家大公子的那起案子,你聽說了嗎?”

“聽說了,說是正在做那事兒的時候被花/姐兒給……”

說話人故意降低了音量,但耳力頗好的嚴肅清還是一字不差地全聽進了耳內。

“錯了,錯了!不是被花/姐殺的,而是那宋家公子是個變/態,喜歡用各種刑/具找刺激,這次玩過了火,被鞭子抽沒了命。”

“嘖嘖,這哪是找刺激,明明是找死嘛!”

“是啊,富貴人家的孩子,咋偏偏有這麼個變/態愛好……”

嚴肅清“啪”地放下筷子,面色不善地低喝道:“不知‘死者為大’嗎?人都歿了,還背後嚼什麼舌/根?!”

這前來吃麵的食客自是不知嚴肅清的身份,只當是個聽了幾句閒話多管閒事之人,不禁哂笑一聲:“小兄弟有所不知,這‘官/官相護’,大理寺準備拿這無辜的花姐兒給宋家大公子抵命呢,咱們這些個平頭百姓,嚼他幾句舌/根怎麼了?總比那些當/官兒的草菅人命來得強。”

“休要胡言!這案子還未判,怎就‘官/官相護、草菅人命’了?”嚴肅清氣得一拍桌子,“說,都是打哪兒聽來的訊息?”

嚴肅清心記憶體疑,早忘了不是在大堂之上,堪堪拿出了審犯人的氣勢。

二位食客先是被嚴肅清冷峻的神情嚇得一激靈,而後卻撫掌大笑:“哈哈哈,小兄弟你可真逗兒,這扮的是哪門子的官老爺?別說,這氣勢看著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兒!”

“是呀小兄弟,咱這兒就一面攤,雖然離大理寺衙門不遠,哈哈哈哈哈……”

嚴肅清瞬間語塞,幸虧麵攤老闆有眼力,連忙過來對嚴肅清作了揖:“大人,這二位客官不知大人身份,言語有所冒犯,來請大人莫要怪罪。”

這一聲“大人”,二位食官當即啞了聲,喜色變愁然,“哎呦”一聲,通通滾落了座,跪在嚴肅清面前一個勁地磕頭,其中沒被嚇到話都說不出來的那個,邊磕頭邊唸叨:“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大人,罪該萬死,罪該萬死,還請大人饒了小人的狗命,小人家上有六十老母,下有七歲小兒需要照料……”

嚴肅清聞言,哭笑不得,不過是編排了他幾句,他本就未放在心上,現竟在這二人口中無端成了“奪命閻/王”,真是有冤無處說。

嚴肅清無奈地搖了搖頭,先謝過麵攤老闆,而後又安撫了跪在面前的食客幾句,才使二人抹了頭上的冷汗起了身,小心翼翼地在板凳上坐下,拿餘光偷偷覷著嚴肅清,大氣都不敢出。

嚴肅清收了面上的冷峻的神情,面色稍顯和善:“本官問什麼,你二人如實回答便可。”

二人點頭如搗蒜,忙不迭地應聲答應。

“剛才所言,皆是從何處聽來的?”

“大人,那些胡話,我二人也是從別處聽來的,不是有意造謠,以後不說了,大人莫怪!莫怪!”

嚴肅清有些頭疼:“本官不是要追究你二人責任,如實作答,本官皆不怪罪。”

“好好,我們一定如實說,如實說。”

嚴肅清又將先前的問題問了一遍。

離嚴肅清較近的那位食客,抹了把額上的薄汗:“這話也是小人從鄰居趙二牛那兒聽來的。”

“趙二牛?”

“對對,就是給徐百戶家放牛的趙二牛。”

嚴肅清猛地想起,那具無名男屍發現的地方,便是在“徐百戶”田地旁的茅廁裡,這二者之間難道有聯絡?

二人見嚴肅清蹙眉不語,也禁了聲,不敢說話。一個勁悄悄打量著嚴肅清的神色,坐如針氈。

“那趙二牛與徐百戶關係如何?”

嚴肅清突然發問。

“關係?莫得關係呀……”離嚴肅清稍遠一些的食客開口道。

嚴肅清眉眼一挑:“先前不還說是給徐百戶家放牛的嗎?”

“不不,大人莫要誤會!”較近的那位食客連忙擺手,“趙二牛就是一放牛的,徐百戶是他的僱主。徐百戶是個有身份的人,跟放牛的能有啥關係?趙二牛一年都見不著徐百戶幾回,徐百戶可能連趙二牛叫啥都不知道……”

“那趙二牛又是如何得到這些訊息的?”

“這個小人便不知了……只是小人見趙二牛說得像是真的一樣,便當了真,才說了恁些胡話,大人莫要怪罪,把小人當個屁放了便是!”

“對對,小人就是個屁!”另一名食客連忙附和,完全不介意這比喻有多上不得檯面,一心只希望嚴肅清趕緊將他二人放走。

嚴肅清沉思了片刻,知再問不出什麼有用的資訊,便揮手讓二人離開了。二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逃也似地離開了麵攤,連面錢都忘了結。

嚴肅清扶了扶額,將二人的面錢連同自個兒的一併結了,還向老闆作了揖:“給鍾叔添麻煩了。”

老闆笑著擺了擺手:“無妨無妨,大人無需自責。”

嚴肅清作別了老闆,懷著心事,回了大理寺衙門。

這廂“繡坊”裡的謝飛花,坐在一堆姑娘當中,嚴肅清在麵攤上聽的話,他自是也不落下。謝飛花手裡的針一抖,又在食指上紮了個洞。

謝飛花吮著流血的指頭,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

有繡娘注意到謝飛花這邊的動靜,不禁好心勸道:“謝公子莫要著急,這繡活非是一日兩日便可做好的,您也歇上一歇,奴家瞅您這指頭都快紮成篩子咯~”

謝飛花聞言,不禁莞爾一笑:“沒成想繡個花樣這般難,讓姐姐們見笑了。”

謝飛花脾氣好,在“繡坊”待上半日,便與“繡坊”的姑娘們混熟了。姑娘們見謝飛花性子柔,便也不懼他,聊家常扯閒篇兒,也不避著謝飛花,自是將宋大公子那樁案子的事情也一一說了。

謝飛花笑著問道:“方才姐姐們所說的那樁案子,據我所知,尚未結案,怎的就有這般傳言了呢?”

“這誰知道呢?只是人人都在說,傳著傳著,便都當了真。”

“是呢,皆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誰還在意真假?”

“誰說不是呢,只是可憐了那名花姐兒……”

女人多的地方,一個話題便能牽扯出許多枝節。

謝飛花聽著繡娘們的話,沉默不語。聽繡娘話裡的意思,有關露凝香案子之事,已然傳遍了大街小巷,雖說是傳言,十分中有七八分是真的,尤其是關於案子真相方面,連細節都描述得下真相相差無幾。

謝飛花深知,這案子一直未曾公開審理過,案件細節更是不會對外人所道,為何坊間傳聞會如此逼真,真真令人匪夷所思。也不知嚴肅清是否知曉此事。思及至此,謝飛花便坐不住了,當即辭了“繡坊”掌櫃,約好下次時間,便從“繡坊”急步而出,朝大理寺方向去了。

嚴肅清心內所疑與謝飛花所思一致,一入衙門便差得力之人出去探訪,一撥人去查這案子訊息是於何時被何人放出,一撥人是去查“徐百戶”此人,嚴肅清總覺得這兩件案子皆與“徐百戶”相關,肯定不是巧合這麼簡單。

司辰逸看了一眼眉頭擰成了一團的嚴肅清,又掃了一眼衙門內來去匆匆的衙役們,不禁暗暗嘆了口氣,唉,看來今日又得不了閒了……

司辰逸這口氣剛嘆完,便聽一名錄事前來報說“有一名姓謝的公子”求見嚴大人。

一聽來人“姓謝”,司辰逸的眼睛便冒出了光,從這段時間的相處來看,謝飛花無疑成了嚴肅清身邊最親近之人,他相信,也只有謝飛花能勸住這查起案子來便晨昏顛倒、日夜不分的嚴肅清,如此一來,他便不用陪著嚴肅清在衙門裡守著案子過夜了。

果然,嚴肅清知謝飛花前來尋他,便當即起了身,片刻不停地朝門外大步走去,懷著心思的司辰逸定然是跟了上去,他可不想苦短的良宵,只能對著嚴肅清這張冷冰冰的臉。

謝飛花一回頭,便見到朝他步來的嚴肅清,不禁心內暗暗感嘆了一聲:大理寺辦事的效率果然高,嚴肅清這難請的“大佛”,竟來得如此之快。

嚴肅清在謝飛花面前站定,還不等他開口,司辰逸便搶先同謝飛花打了聲招呼:“謝閣主多日不見,別來無恙啊~”

謝飛花“呵呵”地笑了兩聲,回了司辰逸一禮:“司少卿安好,談不上‘多日’,你我前日剛在城郊碰過面……”

司辰逸一拍腦袋:“哎呀,是呢,瞧我這記性!”

嚴肅清一臉嫌棄的模樣看著司辰逸:“你跟出來做甚?”

“這不聽謝閣主來了嘛,自然是要打個招呼啦。”

嚴肅清挑了挑眉:“招呼打完了?”

“嗯,打完了。”

“行,那你可以滾了。”

司辰逸與謝飛花皆是一愣,司辰逸本想頂嚴肅清幾句,可轉念一想,又收了話頭,只是“嘿嘿”一笑,對嚴肅清道:“滾滾,下官這便滾!”

說完,對著謝飛花行了一禮,腳底抹油便想開溜,可耐不住嚴肅清眼疾手快一把拎住司辰逸的後領:“你要去哪兒?”

司辰逸扭頭,一臉委屈:“不是你讓我滾的嗎?”

嚴肅清自然看出了司辰逸的小心思,眼角微挑:“本官是讓你滾回衙門查案。”

司辰逸瞬間如霜打的茄子,耷拉了腦袋,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聲“是”,便一步三回頭,磨磨蹭蹭地朝衙門內走去,滿心期待嚴肅清能改變主意,可偏偏已經走到看不見嚴肅清與謝飛花二人身影了,嚴肅清皆未改口。

司辰逸咬著牙,在心裡將嚴肅清全須全尾地問候了個遍,才堵氣坐回了桌案後,將卷宗抖得滋啦響,惹得主簿們頻頻回頭,生怕司辰逸將卷宗給扯壞了。

【小劇場】

嚴肅清:“果然女人多的地方,八卦也多,夫人莫要學壞。”

謝飛花:“正經八卦,可以聽聽。”

嚴肅清:“那不正經的呢?”

謝飛花:“呃……把你放在我腿上的手拿開!沒有比你更不正經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