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天狼與大乾兩國間的暗潮湧動,這邊石三生等人一路朝著長樂城行進,“唉,這一路顛的我腿都青了。”柳令儀面色有些發白,這一路真是顛簸的很,馬車走在路上,免不了坑坑窪窪,車軸都快斷了,為了安全,後面這兩天柳令儀不得不騎馬了,小趙婉兒被沙火凰帶著,現在的隊伍裡一共六人,石三生,林潼,柳令儀,趙婉兒,沙火凰,孫鐵匠,其餘蠻人都已經回他們的寨子了,原本那些蠻人是想跟著沙火凰的,奈何來訊息說有其他散匪頻繁試探寨子,疑似要襲寨,於是沙火凰便讓所有人都回去守寨,畢竟這些人對上一般的武者還行,但一個築基修士,就可能讓他們全軍覆沒,大乾國的閹黨,不缺修士,他們留下來也不起什麼大的作用,反倒是目標龐大,引人耳目,至於孫鐵匠留下,則是因為他一手高超的打鐵技術和木工活,還有一膀子力氣,修車搭帳篷什麼的都是好手,必要時候還能送個信。

石三生正在和孫鐵匠聊天,一路上孫鐵匠和石三生說了些蠻人的習俗,像什麼飛蜈部落的男子在成年時吞服蜈蚣、蠍子等五毒來證明自己的勇敢,暴猿部落的成年禮則是獨自捕殺一頭猛獸,骨殿的人身上掛著大大小小各種骨頭,但只有一小部分人身上帶的骨頭有特殊功能,大部分骨殿一族帶著的骨頭都只起裝飾作用,至於沙火凰這夥人大部分都是大乾人和蠻族人的混血,沒什麼特別的信仰,兩國人又都對他們很是排斥,只有白石城一帶的特殊人文地理環境,形成了很好的包容性,讓這些討生活的半蠻子聚在了一起,不是很懂禮數,但都是誠以待人,不過也有例外,這一路走來,石三生偶然發現沙火凰經常有些小動作,例如落下些木炭在草叢裡或者將吃剩的油脂丟在路邊,這也讓石三生對她生出些許警惕,不管她是對名單感興趣還是對其他什麼東西感興趣,總之防人之心不可無,邢宗衍說他在宋家莊時看見過沙火凰,這裡面說不定真有什麼隱秘。

六人一路上風餐露宿,臨近傍晚,孫鐵匠正收拾了雜草,開始打地釘的時候,出去打獵的林潼忽然跑回來喊道“前邊河對岸有燈光,好像有個村子,咱們不如過去瞧瞧。”他手裡還拎著一隻兔子,要說這兔子,剛入冬時最肥,如今雪化的時候,瘦了很多,可也是不錯的野味,奈何六人這幾日吃的最多的就是野兔,這會看見兔子,實在提不起興趣,石三生倒是有些食糧收在戒指裡,不過為了防止後面有什麼意外,大家還是首選打獵,打不到就吃石三生帶的吃食,牽著馬來到河邊,河面的冰很脆,化開了些許,林潼沿著河,用鐵棍向下試探,最後在一處看起來河水有些急的地方停下,“這裡河水寬三米,深處差不多一米,大部分都是半米左右,是這片最淺的,馬過的去。”隨即孫鐵匠砸了河面上的冰,幾人翻身上馬,這個季節的河水有一種入骨的冷,馬在河邊上打著響鼻,不願下水,幾人使勁夾馬肚子,才過了河,當然下了水,馬快了不少,躍上岸時冷的直哆嗦。

村子距離這條河很近,相距差不多三十來米,河這邊靠近村子的地方,修著個簡單的引水渠,看樣子村民取水便是在這,幾人牽著馬匹,到了村口,發現這會里面竟然一個人都沒有,“怎麼回事?這個點不是應該做飯嗎?這些人家都亮著燈,卻沒有一個煙筒冒煙。”沙火凰盯著清冷的石板路說道,此時馬匹忽然開始向後拉扯,似乎嗅到了什麼可怕的氣味,石三生眉頭緊皺,他的神識剛剛還感知到有兩個一米二三的孩童在村口,張望,這會卻是什麼也感知不到了“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有看見人嗎?”石三生語氣凝重。

“什麼也沒有,別說人了,連狗都沒有。”柳令儀說道,是的這裡沒有狗叫,這真是太反常了,像這種山村,通常狗比人都多,看家護院要養狗,打獵要養狗,到底是人養狗還是狗養人,根本分不清,可這裡看不到人,也聽不到狗叫。“有人嗎!”孫鐵匠嗓門很大,這一聲喊出,村後的山裡都響起了迴音,“這裡怪怪的,咱們還是走吧。”柳令儀有些擔憂,“別喊了,快過來!”她剛說完,村頭一間亮著燈的房子,窗戶忽然拉開,一個鬍子拉碴的男人有些惶恐的向幾人叫道,此刻石三生的感知中,這個人就好像突然間冒出來的,不禁讓他有些警惕,但孫鐵匠和林潼已經朝著那男人所在房屋走了過去,石三生想了想,最後嘆了口氣,跟在幾人後面也進了村,到了男人家中,互相介紹了下,這個山村叫草頭村,而男人叫劉柏,原本也不是這村子的人,老家在平城一帶,石三生不知道平城在哪,聽林潼的意思,這平城與白石城和長樂城剛好組成一個倒三角,劉柏本來是個赤腳醫生,善治誤服毒果毒草所引起的中毒,大乾國很多百姓吃不上飯,餓急了眼,什麼都吃,因為吃東西中毒的人不在少數,找劉柏看病的人多了,一來二去他在平城也有了些名氣,大概一年半前,這個山村裡鬧了病,不少村民面板髮綠,身體僵硬,吃不下飯,村民四處求醫,最後找到了劉柏,劉柏因為這村子距離平城有些遠,再加上這病聽著傳染性很強,一開始並不願意出診,奈何村裡生病的人越來越多,挨不住村長苦苦哀求,劉柏就跟著他們到了草頭村,結果一進草頭村,就再也沒出去過。

劉柏來到草頭村時,這裡已經有一百多戶人家出現症狀,都是面板髮綠,身體僵硬,而草頭村滿打滿算也就二百左右戶人家,一進村子,清冷之意撲面而來。經過村長介紹,這怪病不只是感染人,連家裡的雞鴨鵝狗,也都沒跑了,很多農戶家裡,全家老小加上牲畜家禽,一個也沒落下,這會都有氣無力的僵在家裡,整個村子靜悄悄。劉柏前後走了六七家,也沒看出這到底是個什麼病,之後他又看了村裡的水源以及村民日常吃的糧食,都沒有發現異常,一連兩天的走訪,讓劉柏心裡發毛,那些病人越來越不像人了。到了第三天早上,他找到之前帶著他來村裡的村長,直言自己無能為力,建議他們找個有真本事的道士看看,不排除有邪物作祟的可能,村長見他言辭懇切,大老遠出一趟診也沒有什麼報酬,也就沒再留他,在村裡湊了些煮熟的雞蛋和其他糧食,千恩萬謝的給劉柏送行,也就是在劉柏剛要出村的時候,一戶人家忽然傳出砰一聲響,緊接著一陣綠色的煙塵飄了出來。不待眾人過去,就見那家院裡一個年輕些的男子,拖著半邊僵硬發綠的身體從門裡探出,撲通一下,一個不穩,踉蹌著摔倒在地“俺,俺爹,他開花了!”聲音很是驚恐,劉柏等人對視一眼,都感到事情不妙,跟著年輕人進了這家院子。一進院,就見那屋門前有一把躺椅,躺椅上一個人形在那臥著,劉柏心中大駭,若沒猜錯,這人形物便是年輕人的父親,說是人形物,便是因為他僅僅是個人形,你若是單看他,那分明是個由詭異雜草相互纏繞形成的,根本看不出任何人類該有的地方,雜草上。

按照這年輕人所說,他爹本來是在屋裡的,躺了四天,除了經常口渴喝了不少的水外,一粒米都沒有入腹,剛才忽然感覺不舒服,想要曬曬太陽,他爹的症狀比他重的多,身上幾乎沒有正常的面板,渾身上下都是綠色的硬皮,年輕人廢了好大力氣,才將父親挪到了躺椅上,看著從嘴裡衝出來的白色熱氣“爹,俺這就生火,天冷,別把你凍著了。”一邊說話,一邊費力的朝著牆邊放著的火盆走過去,他一條左腿也是綠色的,走路回不了彎,若是用力彎腿,面板便會裂開,流出很多血,很疼,露出裡面顏色有些不大對的肌肉,斷裂處的面板看起來像老樹皮,你要是問他他怎麼知道彎腿後的代價,那是因為年輕人的父親,最先的了這怪病,他脾氣不大好,喝了酒後非要彎腿,結果便是直接受了重傷,在之後他發現,斷裂的面板處,恢復的要比正常人快上不少,沒用什麼藥,當晚便結痂了,那痂像是老樹的樹脂,很厚。

年輕人拿了火盆,又去柴房撿了木頭,捏了捏屋裡的草,發現不知何時起了潮氣,就想著去外面扯幾縷雜草,他剛走到門口,便聽見身後傳來奇怪的噗嗤聲,不知是什麼東西漏了氣,接著砰一聲響,回頭看時,哪裡還有他父親的身影,只有躺椅上一個由雜草團成的人形,這一聲便是劉柏等人聽見的聲音,空氣中瀰漫著淡綠色的灰塵,“啊!”村長接連打了兩個噴嚏,揮著袖子將灰塵驅散,“這是咋個回事?”村長聲音顫抖,這麼詭異的事情,他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碰上,看著兩旁不敢上前的村民,村長抄起一根鎬把,“咳咳!”清了清嗓子,給自己壯膽,慢慢靠近躺椅上的人形,到了近前,見那人形沒有反應,村長一隻手顛了顛鎬把,輕輕戳了下雜草團。

這一下正好戳在雜草團的大腿上,噗一下便戳了進去,“啊啊!”一聲慘叫從雜草團中傳出,嚇得村長“媽呀!”一聲,丟了鎬把整個人往後跳了十多米遠,直接來到眾人前面,“咋個還會叫?”這邊村長驚魂未定,那年輕人緊張的喊道“爹,是你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和恐懼,他一時間有些聽不準,那聲音有些像他爹,又有些不像他爹,也就這會,那鎬把支撐不住,噹啷一下掉在地上,雜草糰子從大腿那開始呼呼的往外冒綠色的煙塵,草糰子開始肉眼可見的變黃變癟,幾個呼吸就塌成了一堆乾草,風一吹那乾草散了一地,綠色的煙塵飄的到處都是。

“咳咳!”一群人被嗆的捂著口鼻,從院子裡跑了出來。劉柏的心撲通撲通的跳,這哪裡是怪病,哪個病能把人變成雜草?這分明就是有邪物作祟。劉柏顧不上眾人,慌慌張張跑到了這些天落腳的地方,收拾著東西想要出村,剛一開門,就見外面空氣入眼,全是綠色,時不時聽見不知是哪個院子裡傳出來的噗噗聲。就在他跑出去不久,村長等人忽然咳嗽的厲害,接著附近幾個院子都傳出噗噗聲,一時間恐懼的呼喊聲在村子裡蔓延,各家接連有人跑出來,把變成雜草團的親人留在院內。這些人變成雜草糰子後,很快就開始向外噴散綠色的煙塵,不小心吸入煙塵的人,都開始劇烈咳嗽。

劉柏跑的早,他落腳的地方又靠近村口,住的人少,空氣看上去還算正常,劉柏出村沒行幾步,感覺腿有些不聽使喚,拌在了一些乾枯的草包上,趔趄了下,終究是沒站穩,跌倒在地,手掌也被樹木的支叉劃出了血。劉柏顫抖的伸出手,拉起褲腿,可見腿部的面板上,若隱若現的綠色,心涼了半截,再往上拉褲子,到了膝蓋處,那裡已經隱約可以看出一種介於樹皮和草梗之間的紋路,膝蓋很硬,劉柏心下慼慼然,腦海中電光火石的轉過住在平城的一家老小,平日關係不錯的鄰里街坊,又看到村子裡蔓延的綠色,一聲嘆息後,步伐蹣跚的向著剛離開的小屋走去。進了屋,村長也在,此時他面色惶恐,一側脖頸泛著綠色“劉大夫,我好像也病了。”聲音裡流露出一股期望,想要聽見劉柏的否認,劉柏放下行李,癱坐在椅子上,拉起褲腿,村長看見那刺眼的綠色,彷彿失去了所有力氣,靠著門邊滑下去,坐在了地上,眼神渙散,半晌,起身朝外走去,喃喃道“完了,全完了,呵呵呵。”說罷,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