殯葬相關行業可以細分出很多個分類,這次在廣州舉行的交流展,主要是壽衣這一塊。
主題是如何在不顛覆傳統壽衣的基礎上進行合理的創新。
座談會之後,便是為期一天半的壽衣展示。
會議流程都是一早就定好的,比如誰是主講人,會議後由哪幾個代表發言等,就跟陳姍妮說的那樣,她們家店鋪太小,出個人場就行。
會議上大部分人都在摸魚,周悅倒是認認真真記了兩大頁筆記。
估計是她認真得太過格格不入,會議結束後就有一男一女特意過來看她的筆記。
女人三十來歲,姓餘。
餘小姐看了幾行,有些驚訝:“我以為你是亂寫,沒想到你是真的在記啊?”
男的四十來歲,姓陸,他則是著重誇了她的字,說她字如其人,如沐春風。
說這話的時候,陸老闆一直盯著她,且臉上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微笑,讓周悅有些不太舒服。
周悅沒表現出來,謙虛道:“我記性不好,又太想學習了,才用這種笨方法記下來。”
餘小姐建議她下次準備錄音筆,陸老闆則開啟自己的微信二維碼。
陸老闆說:“我家祖上五代都是做這一行了,家學淵源,我算得上是老資歷了,你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我,我知道的都會教你。”
周悅加了陸老闆,同時也加了餘小姐,看周圍還有人沒走,她也去加了微信。
遇到個跟她年紀差不多的唐小姐,她還跟對方多聊了幾句。
等到她加完微信再回頭,餘小姐與陸老闆已經走了。
周悅鬆了口氣。
唐小姐一臉瞭然地拍拍她肩:“還有一天半,再忍忍。”
“好。”
下午三點至六點,是服裝展示時間,各參會人員一點半左右進場。
周悅到了主辦方安排的展位後才發現她的展位跟陸老闆的展位挨著,好在另一邊就是唐小姐的展位。
陸老闆正指揮員工按照他的意思擺放東西,呼呼喝喝的,一看到周悅,他就立即換上笑臉。
“剛才我就想我隔壁會是誰,原來是周小姐你,看來我們真是有緣。”
周悅客套地笑了一下,就獨自忙活去了。
這次交流展,周悅帶了十幾套衣服過來,除了店裡賣得比較好的常規款,她還帶了她去年設計的幾款以及幾天前到的新樣式。
周悅去年設計的幾套新樣式偏向年輕群體,客人的接受度還行,她在直播間展示過,也拍了宣傳圖冊。
她把服裝都掛上去後,便把宣傳圖冊都放桌上。
在周悅忙活的時候,陸老闆就不停找話題撩她說話,這會見她空下來,乾脆搬了椅子過來,直接將周悅擠到了最裡頭,一邊說話一邊往周悅那邊靠。
周悅想找唐小姐救場,偏偏唐小姐不知去了哪裡。
眼看著陸老闆的手就要攬過來了,周悅唰地站起來。
“麻煩陸老闆幫我看一會場子,我去下洗手間。”
“你慢慢去,不急,我就在這等你。”
十來分鐘後,周悅回來了。
她穿了一套自己設計的壽衣。
與傳統的大紫大紅的款式不同,周悅身上這套壽衣偏素,但是溫婉大氣,質地十分柔軟,很顯氣色。
要不是內行人,都看不出這是壽衣。
陸老闆眼睛一亮,剛要誇呢,就認出她穿的是壽衣,臉色當場就不太好了。
他馬上站了起來:“周小姐,你怎麼把這東西穿身上了?”
周悅微笑:“忘記跟陸老闆講了,我是一名壽衣模特,我來展會的工作,就是壽衣展示。”
陸老闆愣了好一會才把椅子挪出來:“周小姐倒是百無禁忌。”
周悅笑了笑:“陸老闆是這一行的資深人士,應該知道那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做這一行的人,忌諱的點其實比普通人更多,比如陸老闆,周悅她這是活人穿死人衣服,是非常不吉利的。
陸老闆黑著臉走了,隔壁的唐小姐湊過來提醒她:“陸老闆不止是賣壽衣,他還是整個華南地區最大的供貨商,你別把人得罪狠了——你這衣服還挺好看,穿著這身衣服去投胎,下輩子應該就是大美人了。”
展館很大,壽衣交流展只佔了十分之一不到的場地,因此顯得十分空蕩。
周悅在那坐了一個多小時了,除了本地的同行店家過來看款交流,一個行外人也沒有,就算有人誤入,也很快就會離開。
離閉館只有一個小時了,進場的人越來越少,周悅就打算去把衣服換了。
剛走出展位,身後便傳來一道驚喜的男聲:“周悅?是周悅嗎?”
周悅認出對方時也有些意外:“馬文明?”
“是我是我!”馬文明很高興,“我們得有好多年沒見了吧?哇,你現在變得好漂亮,跟小時候一點都不一樣了。哇你這衣服在哪買的,好顯身材好顯氣色!”
周悅還沒回答,邊上便傳來陸老闆冷幽幽的聲音:“漂亮吧?這可是周小姐自己設計的壽衣。”
馬文明愣了愣:“什麼衣?”
“壽衣,穿著去投胎的那件。”
馬文明往後退了一大步,說話都結巴了:“周悅,你,你怎麼把壽衣穿身上啦?這多不吉利啊,快去換了,一會、一會我請你吃晚飯。”
陸老闆大聲說:“這有什麼吉利不吉利的,周小姐她是壽衣模特,天天都要穿壽衣的。你也是年輕人,可不興搞職業歧視那一套啊。”
馬文明又往後退了一步:“怎麼會呢?職業不分貴賤,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那個,周悅,我正在辦事呢,一會給你電話。”
當然了,周悅並沒有等到馬文明的電話與晚餐,反而等到了馬文明發在班級群的訊息。
馬文明艾特了所有人:【周悅在群裡嗎?】
白芳芳:【我翻了一下,沒看到她的名字,應該是沒有。】
馬文明發了一個紅包,當下炸出來十幾人,大家紛紛問他怎麼突然想起周悅來。
馬文明:【我今天在廣州一個展會上看到周悅了,你們知道周悅現在做什麼工作嗎?是模特!】
【能讓我們班長這麼震驚,這周悅不是車模就是內衣模特了,班長肯定飽眼福了。】黃定堅連發了十二個色眯眯的表情。
馬文明:【周悅是壽衣模特。】
黃定堅立即把那十二個表情撤回,換成驚恐萬狀的表情。
驚恐萬狀的小表情刷了七十條,只有白芳芳還在發問:【是我理解的那種壽衣嗎?】
馬文明:【對,你們都不知道,我那麼高興地奔上去,結果旁邊的人告訴我那是壽衣!嚇得我差點當場被送走!】
【要我說,她就是去做雞都好過穿這死人衫!】
周悅不是故意窺屏,實在是剛好看到艾特。
見群裡畫風漸漸走向惡意,她不得不出聲:【馬文明沒弄錯,我確實是壽衣模特。如果大家有需要,可以直接來殯葬一條街找我,當然,我希望大家永遠都不用找。】
這是她加入初中群之後發的第一條群訊息,也是最後一條。
然而等退群的爽感過去,湧上來的便是深深的疑惑。
從同一條巷子鄰居的謾罵,到餘家俊一家的不理解,再到今天初中同學們的惡意揣測……
她的工作,就那麼見不得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