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姑娘讓我跟您說……”

“鳳佩你先幫我保管著,我會回來的……”

羅婭看著爾綿綽綽守著這句話過了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所有人都認為舒窈死了,只有爾綿綽綽執拗的守著那一對鸞鳳和鳴佩,等著那一個人回來。

而再一次見到舒窈,是三年之後。

在汗王的生辰筵席上。

當時城中來了一支很有名的樂伶班子,汗王愛樂,寵臣投其所好,將這支民間班子送進了王宮。

熱鬧的筵席上,輕歌妙舞間,那一襲倩影坐在舞臺的角落裡,吹奏著那一支笙。

清越柔和的樂聲,明明是喜樂,羅婭卻覺得莫名的悲傷。

坐在上座的爾綿綽綽,目光落在那襲身影上,眼眶忍不住的泛紅,只有垂眸飲酒,才能掩住眼中的水光。

僻靜的偏殿中,幽幽的燭光昏暗,緊閉的門扉,隔住了外面的歡歌笑語。

殿中相對而立的兩個人,久久無言。

爾綿綽綽痴痴的看著眼前的人,她穿著一身北狄的服飾,天藍色的長裙,白色無領對襟坎肩,織錦鑲邊,銀飾搖曳,一頭烏黑的長髮輕盤,綠松石額飾點綴在眉間,清秀動人的容顏依舊。

落在爾綿綽綽眼裡,總覺得……她瘦了。

爾綿綽綽穿著那一身王后吉服,正紅的錦衣,用金線繡的鳳凰,雍容華貴。那象徵著王后尊貴的金冠,更是閃耀奪目。

舒窈看著那隻金繡鳳凰失神了好久,久到好半晌才找到自己聲音似的,“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守著門後的羅婭很想替爾綿綽綽說不好!她過得一點都不好!

三年前,爾綿綽綽跟斛律閼氏做了個交易。

她嫁入王廷,而斛律閼氏再不得傷害舒窈分毫。

她逼著斛律閼氏向長生天起誓,若再追尋舒窈行蹤,傷舒窈半點……爾綿綽綽將不得好死!

而在這王廷的三年裡,爾綿綽綽活的渾渾噩噩。身為王后,卻萬事不管,不爭不搶,任由汗王將掌宮大權交予當初一起嫁進王廷的阿日善手裡。明明是國母,卻活生生的讓自己成為王廷的邊緣人物。

爾綿綽綽就守著那對鸞鳳和鳴佩,每一天,每一夜……

“很好!”羅婭聽到爾綿綽綽如是說道,“怎麼會不好呢?我可是北狄王后,尊貴至極。”

“那就好……就好……”舒窈的聲音沙啞的厲害,眼眶發紅,明明快哭出來了,卻還強撐著笑。

爾綿綽綽袖子裡的雙手握的死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卻像感覺不到疼一樣。她強迫自己去笑,笑出開心的樣子。“你回來做什麼?”

“我的鳳佩……在你這裡。”舒窈心底痛意蔓延,艱難的說出了這幾個字。

“那玩意兒嗎?”爾綿綽綽將心疼生生剔出心底,看似隨意的說了一句,“扔了!”

“扔,扔了?”舒窈的聲音在顫抖。“為什麼?”

“沒有用的東西,留著做什麼?”

沒用的東西!

舒窈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爾綿綽綽撕開了一個口子,鮮血淋漓。

“那……民女告退了。”

舒窈慌忙轉身,想藏住自己哭出來的樣子,卻聽見身後,爾綿綽綽冷到殘忍的聲音。

“舒窈,我會派人送你回中原,這一輩子,你不要再出現在草原,吾不想再看到你。”

舒窈擦去自己的眼淚,哭笑著說了一聲“好”,然後帶著心裡的傷離開。

她沒有回頭,沒有看見身後的爾綿綽綽死死咬著自己的唇,淚流滿面。

直到舒窈走遠,爾綿綽綽像是耗光了全身的力氣,一下坐在地上,哭得瑟瑟發抖,卻還是咬著自己的手,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她怕……

怕舒窈會聽到她哭……

月上中天,王后以身體不適為由,提前離開了筵席。

王后宮中,爾綿綽綽呆呆坐在床榻上,雙目空洞失神。

羅婭為她包紮著手上的傷,雪白的紗布透出血的紅,那個血肉模糊的牙印讓羅婭心驚。“族姬,您為何不告訴舒窈姑娘,您這些年過得不好,您一直在等她。”

“為何要告訴她?”爾綿綽綽苦笑,眼中滿目瘡痍。“我和她之間是再無可能,說了,不過徒增她的煩惱。”

“我希望她一生平遂,最好是……忘了吾……重新開始。”

“我希望她離開草原,找一個愛她疼她的人,重新開始,一輩子平平安安,長命百歲,兒孫滿堂……”

爾綿綽綽每說一句,都覺得自己想是被凌遲了一遍。

心痛的快要死掉一樣,可是……

她不得不放手!

三年前她就知道,在強大的勢力面前,她如同螳臂當車。

她護不住她的!

“不好了!族姬,不好了!”勒雅慌慌張張的跑進來。

“勒雅!你不是小孩子了,慌慌張張成何體統!”羅婭沉下臉訓道。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勒雅轉向爾綿綽綽,“族姬,阿日善閼氏派人來說,汗王喝醉了酒,闖進了啟音樓。”

“啟音樓?”

“今日送入宮的那些伶人,被安排暫住在啟音樓,包括舒窈姑娘,汗王……他進了舒窈姑娘的房……”

勒雅話還沒說完,就見爾綿綽綽急匆匆的往外面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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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姬!族姬!您不能去!”羅婭試圖阻止爾綿綽綽,“那是汗王!他已經不是當初的王太子了!他是北狄之主,您不能去啊!”

“羅婭,你不知道!”

爾綿綽綽瘋了一樣往前面跑。

她只想快一點!再快一點!

阿窈受過傷害,那是她一輩子的噩夢。

她怕男人的觸碰!

很怕很怕!

啟音樓前,爾綿聽到了裡面的聲響,心急如焚想要進去,卻被一人攔住了去路。

是阿日善。

“讓開!”爾綿綽綽雙目猩紅,狠狠地斥道。

“姐姐要進去嗎?”阿日善笑了,傾國傾城的臉上滿是諷刺。

“你讓開!”爾綿綽綽伸手要推開她。

“她會死!”阿日善嗤笑著道了一句。

“姐姐若敢進這啟音樓,汗王是不會把你怎麼樣……可舒窈會死!”

那天晚上,爾綿綽綽被阿日善攔在房外,或者說……被高高在上的權勢攔在了外面!

她護不住她!

三年前如此!三年後亦如此!

那一夜……

僅僅一牆之隔,舒窈在房中哭了一夜,爾綿綽綽在房外哭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