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懷瑾的馬車沒有回宮而是連夜去了誡山上的慈恩寺,夜已墨深四下無人。
馬車突然停下,從樹林裡的暗影裡緩緩走出一人。
此人身材高大身穿黑色斗篷。
整張臉都深深埋在鬥帽之內只看得到帽子的黑洞完全看不清臉。
“金鈺的糧食已經運抵匡北,看來想借軍糧擊垮紀家軍已是不可行的了。
金鈺方面上面已經派人在接洽,不日另一批軍資就會悄悄抵達天狼戰營。
此戰藏猛若是贏,大國師必定傳位於藏猛,藏猛為人暴虐又極其善變,恐怕你們大祈區區五座小城滿足不了他的胃口。
而我們主公卻恰恰相反,我們主公深謀遠慮一諾千金,想的皆是和三殿下如何共治天下,齊享太平。
所以火藥之事還需三殿下加緊操辦,錯過了這一時機再想借刀殺人恐怕難上加難。”
車窗捲簾倒映出溫懷瑾的剪影,只見影子微微點了點頭,縫隙中遞了一張紙條出來。
“南疆事發有變只弄到少許,你家主公先用著,我這邊再想辦法。
時間緊迫想要運出大祈還需金鈺的商隊配合才行。
也不知是湊巧還是刻意為之,
最近那牧小王爺對自家商隊盤查的緊,
是不是金鈺方面有人走漏了訊息先生還需仔細查查才是。”
黑衣人搖搖頭,
“若真是有人走漏訊息恐怕就不是盤查那麼簡單了。
那質子再明白不過金鈺是靠著依附大祈才苟活於今。
我們查過了,起因在於駱駝的商隊運了一批金鈺女子入苑都,
此事本是溫懷烈和梁安暗箱操作的人口生意,
沒成想被那梁安說漏嘴讓牧小王爺知曉了去,這才驚動了牧小王爺。
他好歹也是金鈺的皇族,再混賬也做不到坐觀自家百姓像牲口一樣的被賣來賣去而無動於衷。
他僅是心有不甘才盯著此事,於我們而言雖然略增了些麻煩卻也不失一次嫁禍溫懷烈的好機會。”
溫懷瑾點了點頭,
“父皇身體欠安,立儲之事迫在眉睫。
勞煩先生早些安排,溫懷烈與那藏猛一樣必須活不過這個冬天。”
黑衣人抱拳,
“還請三殿下放心,流民已在路上,大巫師事先配好的疫散也很快抵達苑都。
屆時不怕他溫懷烈不出手,出手即是死局。在下提前恭賀三殿下如願以償。”
黑衣人向樹林的更深處揮了揮手,
一個身披墨色斗篷的女子搖曳著臀胯由暗及明的走了出來。
“參見三殿下!”
女子聲音如魅如絲,單從聲音和身段上看就知道是個國色天香的模樣。
“這是…?”溫懷瑾略有些戒備,
天狼人好巫毒,即便與之合作,溫懷瑾也不敢留過任何一個天狼人在身邊。
黑衣男子似猜出了溫懷瑾的顧忌連忙解釋道,
“殿下先別急,還請殿下先看下此女的長相再做打算。”
那女子動作輕柔的摘下了斗篷上的連帽,溫懷瑾一指將車窗的捲簾挑起一個縫隙。
單單一眼便驚得溫懷瑾倒吸一口冷氣,他一把將捲簾撇開一臉驚訝的看著那女子上上下下打量個沒完。
“這…這…”
溫懷瑾有些瞠目結舌,他看了看身旁的親信馮招又看看了黑衣男子,他笑了,笑得有些不知所措更有種如獲至寶的快意。
“三殿下喚她雲娘即可。
雲娘善於易容,只被她瞧上一眼,便可擬上個八分。
只要不近身即便是熟悉之人也很難第一時間察覺。”
溫懷瑾的目光一直沒有從雲孃的身上離開過。
紀安寧的長相放眼苑都也是數得上名次的存在。
尋常世家調教出的女子最是眼絕於頂,捧高踩低,
表面上恪守禮教規矩甚多,實則要麼刁蠻任性要麼懦弱逆來順受。
溫懷瑾自恃清高骨子裡太過自卑而導致他很看不上那些高門大戶家的女子。
而紀安寧卻有著和她們不一樣的灑脫和鬆弛,再加上救過他兩次,若說一點沒心動也是太過自欺欺人的。
他常常和他的心腹馮招調侃道,
“苑都中的那些世家貴女們好看是好看,可惜只是好看卻不會讓人有世俗的慾望。
他們就好似那些沒有香味的花,開再豔也是索然無味。
而紀家姑娘卻不同,她長於天地,隨性自由,不被教條所縛,確是一株耐人尋味的仙草。”
雲娘將紀安寧扮得有七分像。
除了紀安寧骨子裡那不屈和倔強以外,其他地方惟妙惟肖。
無論身形和身高雲娘都和紀安寧所差無幾,乍一看還真以為是紀安寧本人。
“你不要笑,嚴肅些,再讓我瞧瞧。”
溫懷瑾抬手,仰起雲孃的下巴仔仔細細的看。
他越看越有一絲涼意因為他清楚的知道這只是個仿品,紀安寧的笑中總有一絲苦澀,而云孃的笑全是野心和慾望。
【已經夠像了我還在期待什麼?】
溫懷瑾忍不住問自己。
他連忙收回手,也收回了那極其微妙的困頓。
“上車吧,如此人才日後自有用處。
雲娘受委屈了以後跟著我免不了要受苦。”
雲娘先是一愣,她想回敬一個笑臉卻察覺到溫懷瑾不喜她言笑而立刻收住了笑容。
她學著紀安寧的模樣微微蹙眉略帶些惶恐的點了點頭。
溫懷瑾頓了那麼幾秒壓下心中那一絲悸動雲淡風輕的將馬車門開啟將手伸向雲娘。
“來,上車!”
“好,謝謝殿下。”
馬車吱呀吱呀的繼續向林間深處駛去,接連幾天他都以為皇帝祈福為名在慈恩寺長跪誦經,一片孝心可感天地,朝中不少朝臣紛紛向皇帝啟奏要嘉獎溫懷瑾。
溫景譚感念溫懷瑾兩次捨身相救,又念著溫懷瑾最近各個方面著實都有所長進。
太子謀反的事在他心中是根永不磨滅的刺,他對溫懷烈即器重又戒備,而溫懷瑾剛好是那個可以制衡和平衡勢力的人,他稍稍將重心移向溫懷瑾一點,整個朝中的格局便會大不相同。
溫懷瑾被授予了親王的爵位,珠環少於溫懷烈兩顆地位略低於溫懷烈。
溫懷烈大怒,將房間裡的東西砸得稀爛。
滿屋子的僕人跟著倒黴被鞭子抽得屁滾尿流,一整個晚上他都在找女人發洩,後門悄悄抬出去的屍體就有五個。
“會咬人的狗果然不叫,我平時倒是小看了他。
我拼死拼活才鬥倒太子,他一個被狗屎砸到大的雜種一聲不響的就快要和我平起平坐了。”
兵部,刑部,新任戶部,三大尚書集集匯聚在溫懷烈府上。
溫懷烈手握禁軍又有朝中重臣擁護看似毫無懸念,可他心裡總是不踏實,溫懷瑾和紀家走得太近讓他終日惶惶不安。
“不行,紀家保持中立也就罷了,溫懷瑾若是得到紀家這把保護傘,日後即便我即位當了皇帝也如枕邊插刀。”
三位尚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上說著讓溫懷烈不必介意的話,實則內心各懷心思立馬開始權衡起各方的勢力。
戶部新任尚書孫懷是在曲家被抄之後臨時被抓上來的。
他膽子小,又隨風倒,最擅長察言觀色和洞察局勢。
他隱約嗅到了一絲不同以往的味道,對於溫懷瑾他再也不敢輕慢,早早就為自己埋了條後路。
“烈王也不必太過憂慮,紀國公豈是那麼容易任人擺佈的人。
即便三皇子有心想攀附,也要看紀國公樂不樂意才是。
即便他們家唯一的女兒是個收養來的,如今卻也得了皇帝親封郡主的頭銜,背後又有母家支援,和寧郡主的身份尋常公主都是比不得的。
說句僭越的話,和寧郡主執掌後宮都不為過,紀國公怎可屈尊降貴將她配與一個連母家都沒有的冷宮庶子。”
孫懷噼裡啪啦說了一堆,本以為拍了一手好馬屁沒成想溫懷烈眉頭一皺,水杯直接砸在了他腳下。
“說起庶子,本王也是庶子。
我母妃母家也全都死光了,於我而言也是孤家寡人一個。
怎麼,孫尚書是高高位待得久了竟還學會瞧不起人了,你可別忘了我疏通了多少關係,花了多少銀兩才將你提拔到這個位置上,你連手下區區一個侍郎都管不了有什麼臉在這跟我大言不慚。”
孫懷嚇得瑟瑟發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兵部蘇尚書和刑部聞尚書紛紛半轉過身去不願理睬此等溜鬚無骨之人。
“卑職,卑職這張臭嘴慣不會說話。
卑職的意思是溫懷許已死,烈王自然身份位同太子。
在卑職心中烈王一直都是儲君的不二之人,皇帝就您這麼一個得力的皇子正統之位也必定是烈王所有。”
孫懷嚇得滿頭大汗,匍匐在地面上直到溫懷烈踢了他一下肩膀他才怯怯的起身。
“都回去吧,回去好好想想,大祈有我一個姓溫的就夠了,即位之時我不想看到別人覬覦我的位置虎視眈眈。”
三位尚書告退,孫懷提袖連忙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蘇尚書慢走,聞尚書慢走,有空小弟請兩位老哥喝酒,喝茶也行,小弟魯莽還請兩位老哥多多賜教啊。”
“哼!”
蘇尚書和聞尚書看都沒看他一眼,大甩外昶,頭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