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頭飾與誤會

集市這條街，有著異樣的繁華。

賣菜的、小吃店、五金店、行動通訊點、手機店，還有個稍大點的超市。縣城，老縣城，這裡聚集著十里八村的三教九流，還有本地的居民，格局別樣的獨特。

葉迪看了看顧春，問道：“先乾點什麼？”

顧春扭頭看向了葉迪，開口說道：“葉哥，你不是要逛一逛嗎？”

“也行，我這不是在想你要是有什麼安排，就先緊著你的事情幹嗎。”葉迪說道。

“嘻嘻，哪有導遊晾著遊客的道理，對吧!”顧春笑嘻嘻地說道，然後伸出纖長的手指指了遠處的衣帽市場，那是緊靠著餐飲街的地方，人流在那裡走動，拿起，放下，講價，或成功或失敗。幾個村民正在那裡拿起竹子編的遮陽帽跟攤販講價，周圍還有商販在收拾自已的商品。

“去那裡逛逛吧。”

“可以。”葉迪點頭。

兩個人一起走了過去，商販們的眼睛砸在了葉迪和顧春的身上，這並非是某種出於色慾的注視，而是他們很瞭解，當一男一女在一起行動的時候，得當的商品推銷手段能夠有效賺取相當大的收益。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於是，攤販們紛紛開始叫賣，攬客。

“新進的頭花看看，便宜得很啊。”

“小哥看看這個！”

顧春像只可愛的小鹿四處張望，眼睛在便宜卻很是精緻的飾品上停留，葉迪沒有看向顧春，他的眼光直直地看著這條街。這裡是縣城相當大的服裝批發街，從這裡看不到盡頭。有些年頭了，路面坑坑窪窪，跟剛才的廢品回收街有的一拼。兩邊都是年代久遠的老樓房，顏色灰暗、樣式落後，樓頂上豎著被風雨侵蝕得面目全非的各類廣告牌子。一個穿著黑色皮夾克的男明星在那裡擺出了奇怪的姿態，看起來中二氣息十足，有種奇特的異常感。

臉部的面板徹底消失，只剩下了一個空洞的缺失在那裡。

缺點什麼。

“葉大哥！”

“啊？”

葉迪猛地回過頭來。

“怎麼了？”

顧春生氣地呶了呶嘴，右手揮舞著一個紅白色布條交織而成的頭捆，三個人造珍珠綴在兩端的下部，如同鐘擺一樣晃來晃去。葉迪的眼光比較尖銳，他一眼就看中了這個頭捆。看起來這個顏色配合顧春的臉型，還有她的五官分佈是非常合適的。

所以他開口說道。

“你戴上試試？”

“小姑娘真有眼光，試試吧。”店主熱情洋溢地把壓在層層衣物之下的鏡子遞了出來，顧春接過鏡子，背過身去，用眼角的斜光打量了一下葉迪，葉迪正一副期待的樣子盯著她的頭髮。

很好！

顧春在心裡雀躍了一下，臉上卻不動聲色。她把頭捆戴在自已的頭上，簡單用手指梳理了頭髮，保證髮型沒有亂的前提下開始調整自已的打扮。

“葉大哥，怎麼樣啊？”

“挺俊的。”葉迪笑呵呵地說道，他難得說了那麼一次方言，看起來他的心情也很不錯，畢竟美貌可以賞心悅目，尤其是這麼可愛的小姑娘，更能舒緩心情。

顧春扭過身子，水汪汪的大眼睛緊緊盯著葉迪的臉，開唇道：“葉大哥你不是忽悠我吧？你可別對我說瞎話啊！”

“哈。”葉迪輕笑了一聲，接著也盯著顧春的眼睛：“我可是誠實小王子，說你俊，那你就不可能不俊。”

“嘿嘿。”顧春吐了一下粉嫩的小舌頭，輕輕地說：“那你喜歡我戴這個嗎？”

“喜歡啊。”葉迪不假思索地說道。他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旁衣服攤上的湯珍正在看著他們兩人，並且表情還開始變得有些輕微的……

無法形容。

“娘個親啊，這是什麼玩意啊？小春下手這麼快？”

湯珍本來是剛在餐飲街吃完飯，準備拿著東西去售賣的，但是臨時起意，想要給顧冬買一件衣服，於是她就擺脫同村人把東西捎走，自已來衣物市場買顧冬的衣物，卻萬萬沒想到自已在這裡遇到了正在逛街的兩人。

湯珍的耳朵並不聾，相反，很尖。平時村子裡誰家有個家長裡短的事情，她都能聽到。今天她的耳朵也是一如既往的靈敏，但是由於環境的嘈雜，她聽到的對話是……

“那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

湯珍拿著衣服付完錢，頭也不回的走向了農貿市場——一旦在這裡被看到了，說不定之前兩人培養出來的氣氛都會因為尷尬而消失殆盡，不如趕緊走人，方便兩人過二人世界。

仔細說起來，湯珍其實很支援顧春和葉迪談戀愛。要知道葉迪是個城裡人，也就意味著他有城市戶口，在城裡也有自已的一份工作。也就是說，小春說不定去了也能有一份合適的工作。現在的大碴子村又窮又完蛋，一旦小春跟葉迪真成了，去了城裡，那麼她湯珍說不定也能享受到沒日沒夜搓麻將的快感呢。

要知道平時娛樂室裡的那幾個人，就是因為自已的孩子在城裡打工，平時有閒錢寄回來，才能在那裡享清福，打麻將的。

顧春把錢付了，眼睛開心地眯在了一起，葉迪看著她蹦來蹦去的，不由得嘴角一歪。

他不是蠢貨，他知道顧春對他有點意思。

至於怎麼辦？

走一步看一步吧。

逛了好一會，葉迪終於確定了這裡的發展狀況不是很樂觀。

上次他和馬宏宇只是簡單的在縣城喝了碗羊湯，甚至都沒出汽車站，他對於這個地方的瞭解根本不深，對於具體情況更不是很瞭解。

說起來，他也不太關心這個，他始終記得自已來到這裡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調查命運線的異變，而不是像是政府官員一樣考察這個考察那個。但是問題在於，這裡的發展情況讓他都有些為之動容。

明明是個集市，明明是個可以被稱之為商圈的地方，這裡的石板路之下竟然是骯髒的排水溝，葉迪在逛街的時候，排水溝的氣味時時衝上來，給他一拳，然後再縮排不知道哪裡，等待下一次出動。

環境尚且如此，更不要提這裡的商品，有很多都是高仿的貨色，還有掛著工廠處理招牌的山寨貨。周圍的門面也是殘破不堪，彷彿剛從上個世紀的垃圾站裡搶救回來的貨色一樣——尤其是那個缺失面部的廣告牌，讓葉迪感覺汗毛直立。

顧春明顯感覺到葉迪的不自在，善解人意的她露出了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說道：“葉哥，我們去吃飯吧。”

葉迪看了看顧春頭上的髮飾，又看了看她的笑顏，點頭道：“行，你有推薦的地方嗎？”

“哼哼，當然啦！”顧春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然後走出兩步，彷彿是要衝去哪裡一樣——但是沒有，而且她不僅停了下來，還稍微猶豫了一下，接著……

她拉起了葉迪的手。

“走吧！葉哥！”

葉迪看了看拉著自已的小手，笑出了聲：“導遊啊，快帶路吧！”

“好的！遊客跟我來！”

顧春跑了起來。

葉迪也是。

出了衣物市場，就是餐飲街。

往街裡面走，街上的各種小攤延伸到路的中間，使得本來就不寬敞的路顯得更加擁擠。葉迪看到一輛蒙著赤色塑膠布的輪子車，上面放著各式各樣的調味料，還有一些一次性的餐具，那是賣牛肉粉的遊動商販。

桌子上的那些調味料被透明的塑膠殼包著，和周圍的攤位比起來看著衛生了許多，葉迪一眼便相中了這家，他扭頭開口問顧春：“那家牛肉粉你吃過嗎？”

“哪家？”顧春聞聲望去。

葉迪指了指。

“哦！那家啊！”顧春突然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她圍著葉迪轉了個圈，然後躲在他的身後看著他：“葉哥，你想吃那家嗎？”

“有點吧。”葉迪疑惑地看著顧春，接著說道：“你這是？”

“嘿嘿。”顧春露出了兩顆小虎牙：“我能讓你免費吃到牛肉粉哦！你信不信？”

“誠實小公主的話，我怎麼可能懷疑！”葉迪開口說道。

“哼哼，那好，既然你相信我，我就帶你去吃！”

“哈哈，太君請前面帶路！”

葉迪伸手彎腰做了個“請”的姿勢。

顧春右手一擦鼻子，大搖大擺地帶著葉迪走到了牛肉粉攤子旁，然後……

“萬國叔！”顧春清脆的喊道。

“嗯？”攤主正在收拾鍋爐下面的煤氣罐子，聽到顧春的喊聲，竟然應了一句：“小春嗎？你來了啊。”

葉迪看著一個巨人緩緩從車子底下站起，比他高出兩個頭的身高十分有壓迫感。

顧春點了點頭，然後把葉迪拉過來，讓自已站的溜直，伸出手，說道：“老叔，你看，這是我們學校新來的老師！”

萬國叔打量了一下葉迪，葉迪也打量了一下萬國叔。

只見這人牛一樣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葉迪，眼中有著無盡的平靜——很難描述這種狀態，一般來說只有在牛的身上才能理解這種感覺，是那種沒有任何感情波動的瞪視，葉迪一時之間也不太敢確認這個人的想法。

但是……

葉迪能看到，這個人的命運線……

好長啊……

在風中，一根粗壯的命運線正在飄動。

它從萬國叔的胸口跑了出來。

這是一根普通的命運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