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笑三千醒來的時候染楓月正坐在床邊,靠著床框閉眼休息。

她動了動才發現對方的手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一時臉頰爬上了紅暈,不自然地別過了頭。

感覺到了她的動靜,染楓月也睜開了雙眼,問道:“你醒了?”

笑三千點點頭,坐了起來,不著痕跡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出來,問道:“皇上怎麼在這?”

“剛剛審理了縣衙和落葵閣的老鴇,就過來看看你.”

“哦.”

“身上還疼嗎?”

笑三千搖搖頭,“不疼了.”

“那就好.”

染楓月笑了笑,幫她捻去了貼在臉上的髮絲。

感覺到他的動作,笑三千下意識地躲了躲,腦袋裡的思緒縹緲。

“怎麼了?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笑三千再次搖了搖頭:“我沒事,可能昨晚沒睡好……”“要不要再睡一會?”

“不用了……對了,縣衙和葵媽媽怎麼樣了?”

“所有的事情都招了,已經押進了大牢聽候發落.”

染楓月看著笑三千,輕聲問:“怎麼?”

笑三千對上對方的眼神,語氣裡帶著絲絲仇恨:“我想見見葵媽媽.”

看著笑三千認真的表情,染楓月臉色微微一遍,雖有疑問但也釋懷地點了點頭。

今日的天氣沒有昨日的好,有些陰沉,空氣裡的熱氣令人難受,街道上的人很少,都堆在茶坊或者酒樓戲館,三三兩兩圍在一起說著縣衙罪有應得,皇上明察秋毫之類的話,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比較自然,掛著淡淡地笑容,可想而知縣衙壓榨百姓的程度有多深了。

從客棧往大牢去有一些距離,染楓月說坐馬車去,笑三千委婉拒絕了,特意饒了遠路去了看了一眼落葵閣。

落葵閣大門緊閉,早已沒有了以往的絢麗,此時像被廢棄的大樓一般沒有生氣。

發生這麼大的事,裡面的人肯定得跑,不然還會被牽扯進來,那就真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如今落葵閣被毀,笑三千心裡卻沒有舒暢,反而有些堵,心裡有理不清的思緒。

面對落葵閣一直站了半盞茶笑三千才又提起步子往大牢方向走去。

染楓月跟在身後,不發一言。

大牢的環境自然很差。

剛走到門口笑三千就聞到了裡面飄出來的潮溼味道,令她皺起了眉,胃在翻騰。

走進陰暗的走道,鞋子與石板接觸發出響聲在大牢裡迴盪。

大牢裡關了不少人,看見有人來都喊著冤,還伸出手扯住了笑三千的裙襬。

笑三千嚇了一下,用力把裙襬扯了出來,快步往裡走去。

葵媽媽和縣衙分開關押,都在最裡面。

才關了一個晚上兩人的精神已經沒有了,衣服沒有了過去的光鮮亮麗,髮髻早已蓬亂,似乎還受過虐打,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活死人一般躺在稻草上,看見有人來也只是動了動眼皮。

笑三千走進了牢房裡,站在葵媽媽面前,冷笑道:“葵媽媽,好久不見.”

葵媽媽身體動了動,這才抬起了頭,看見是笑三千臉色驟然大變,抱住了她的腳,大叫:“青絲,青絲,你是來救我的嗎?”

未等染楓月動手,笑三千一腳踢在葵媽媽的肚子上,蹲下身扯著她的頭髮冷著臉說:“我說過,別拿那個名字叫我!”

“好好好,不叫不叫,三千,看著我照顧了你這麼久的份兒上快救我出去……”葵媽媽彷彿看到救命稻草,死死抓著笑三千的衣袖不放。

或許她到死都不知道到底是誰送她進大牢的。

笑三千看見葵媽媽如今的模樣,冷哼一聲,鬆了手,站起來,轉身就往外走,不再看她。

路過縣衙的旁邊時,笑三千隻是淡淡一瞟,就感覺到身上的咬痕在隱隱作痛。

他如今落到這樣的下場也算罪有應得。

本來笑三千還想讓落葵閣更加慘烈,甚至放一把火燒了。

可,燒了又怎樣,能改變過去嗎?能讓她恢復清白之身嗎?看著早已失去光彩的地方,笑三千別過頭,微微嘆口氣不再去想過去的事情。

離開之前,笑三千去了一次山頭,站在那裡看著大半個城池,有百姓的歡聲笑語傳來,墨花城也有了朝氣,就連天空也清明瞭許多。

白雲成朵在空中飄蕩,豔陽時而害羞躲進雲層,時而偷看大地,如嬌羞的少女。

笑三千身上的咬痕已經消失了不少,整個人也輕鬆了許多,穿著紫色衣裳,風吹動衣襬和柔順的髮絲,陽光映在她身上鍍上光芒。

長長地撥出一口氣後,笑三千轉過身看著身後的夢夢和翠兒,從懷裡掏出了一些銀兩放在她們的手裡:“這裡有些銀兩,回去與父母團聚吧,以後找個好夫君.”

夢夢和翠兒對視一樣,又看著那一袋銀子,眼眶逐漸紅了起來,雙雙跪下。

“三千姐,我們不走.”

“我們要一直陪伴在你的身邊!”

“快起來.”

笑三千彎腰去拉她們,卻發現她們其實並不是表面上那麼柔弱,還是有倔脾氣。

“我們從小就被賣到了落葵閣,若不是遇見三千姐,或許我們就沒有今日.”

“時間太久,我們根本就記不起父母的長相,更想不起那份情。

現在三千姐就是我們的親人,你走到哪我們就跟到哪.”

笑三千面露為難之色,她自己也只不過是個寄客,這兩人跟在自己身邊還不是過不上什麼好日子。

兩人見笑三千不鬆口,彎下了腰,帶著哭腔說道:“如若三千姐不答應,我們就長跪不起.”

笑三千抬手扶住額頭,她最怕的就是別人來這招威脅她,卻又不能扔在著不管,只好在冷公公陰沉的臉色中點了點頭。

回京的路上冷公公只要一有機會絕對會毫不忌諱地在她耳邊聒噪,拐著彎讓染楓月別再管笑三千,說她是個麻煩也就是了,還拖兩個累贅。

染楓月聽了就瞪他一眼,提醒他別在說了,卻又不敢強硬,畢竟冷公公也算他半個父親,從小就在身邊。

笑三千見夢夢和翠兒兩人臉一陣紅一陣白,也嘆口氣,縮在最後的那輛馬車裡不再出來,免得再讓自己的難堪。

更年期的人就是這樣!為了笑三千能夠放鬆一下,回京城的途中染楓月偶爾會帶著她下馬車去看看山間美景,采采野花,看著她露出來的笑容,自己也開心了不少。

偶爾笑三千會發現染楓月一直盯著自己看,臉會不由自主地紅起來。

夢夢和翠兒看在眼裡,卻礙於兩人的身份沒敢開玩笑,只得私底下嬉笑。

笑三千聽到了,會給她們一人一個暴慄,嚇得她們花容失色吐吐舌頭。

這樣開心的日子只持續了三天。

就算走得再慢,從墨花城到京城的路也有走完的那天,並且染楓月已經離宮許久,很多事情都沒有得到處理。

在冷公公再三催促下一行人進了京城,把笑三千送去了將軍府。

離將軍府越來越近,笑三千心裡就越來越不舒服。

就算知道公主被搶親,沒有與默寒成親的事,那也是笑三千心裡的一個梗。

而且……自己已經不是以往的自己了,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默寒。

該來的還是會來。

還未到將軍府門口,她撩開車簾就看到那抹挺拔的黑色身影站在門口,安靜地等著馬車的靠近。

夢夢和翠兒發現了笑三千的異樣,都靠了過來問她怎麼了。

笑三千搖搖頭,說自己沒什麼,便垂下眸不再說話。

馬車一停下來,笑三千硬著頭皮下了車,看到默寒溫柔的笑臉,心裡一抽,臉上擠出了笑容,“好久不見.”

默寒臉上的笑容忽然一下消失不見,板著一張臉拉住了笑三千的手就往門內拖,進了大廳他才鬆了手,回過頭上上下下打量起笑三千,確認她沒有一絲傷才鬆口氣,嚴厲地問道:“你怎麼老是這樣讓人擔心!”

笑三千垂下了頭,身體僵硬地站在那,不知道該說什麼。

默寒看著她那個模樣,把接下來所有的話化成了一個擁抱,緊緊的,得而復失的感覺令他自己有些失常。

“能夠平安回來就好!”

他低語,熱氣打在笑三千的耳朵上很癢。

笑三千條件反射地掙脫了默寒,抱著雙臂,語氣顫抖地說:“我很髒……這幾日的趕路很累。

我回房了……”說完掉轉頭捂住耳朵就往自己的房間跑,不管默寒在身後怎麼叫她的名字,也不給於應答。

回到房間後,笑三千鎖上了門,靠著門滑坐在地上,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身體的顫抖根本無法控制。

她的心沒有想象中那樣疼,也沒有想象中那樣開心。

曾經她是多麼希望自己默寒能夠擔心自己,能夠抱住自己,能夠在自己耳邊低語。

但那已是曾經,如今這樣被他觸碰,反而有些牴觸,發自內心的牴觸。

是自己不再純潔,還是因為染瞳的哪個梗?她不知道,她現在很害怕……她害怕自己完全不在害怕什麼。

就如一個人在大霧裡行走,看不清前面的路卻不能停在原地等人來救,只得自己一步步往前,接受未知的恐懼包裹住全身。

她抬起埋著的頭,看著熟悉的房間,心裡突然湧上一種不清不楚的傷心,迫使她眼裡的溼潤化成晶瑩順著臉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