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幾場雪了?不知道,疲倦讓她不想思考任何問題,只需等待一道聖旨,聖旨一到她就徹底解放了。

沒有勾心鬥角,沒有道道計謀,沒有陣陣寒冷,沒有個個猜疑。

來到這本來就是個錯誤,現在只不過在等待錯誤糾正的時候。

她坐起了身,掀開被子連床榻前的鞋也沒穿,赤腳踩在了冰冷的地面,一步步走向了視窗,打算再一次把落雪的樣子映入腦海,以至於避免以後忘記落雪的天氣是怎樣的。

然而她還沒有走出三步,一直侍奉她的丫頭捏著裙角,大叫著跑了進來,滿臉的驚恐和害怕。

“皇后娘娘……皇上他……”丫頭顧不得行禮,拉住了她的衣袖語氣裡帶著顫抖。

“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我已經不是皇后!”

對,她已經不是皇后了,在被打入冷宮的時候皇上就已宣佈將她廢除。

現在聽到‘皇后娘娘’這四個字感覺到的是痛心。

丫頭抿了抿唇,若是以前還會跪下行個禮,這一次事關緊急讓她的小腦袋一團亂,她只知道一定要趕快把這件事告訴自己侍奉多年的主子。

可她還未第二次開口,就已經有人在院子門外大喊:“冷公公奉皇上旨意特來宣讀聖旨.”

接著很多腳步響起,直到停到了大廳外,才漸漸安靜,只有剩下三個人的腳步往裡屋走來,不用猜也知道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冷公公。

丫頭聽到腳步聲靠近,抓緊了她的衣袖,眼裡有不捨和恐慌。

感應到丫頭的害怕,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平靜下來,看了看自己身上髒兮兮的衣物以及許久未打理的頭髮,嘆口氣往外廳走去,平靜到似乎這只是平時的打招呼而已。

就算沒有打扮,她渾身上下的氣質也讓人感覺到她還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讓人恍惚她並沒有落魄成現在這個樣子。

生與死,只有一線之隔,只要輕輕地跨出一步,就永遠不會再回到線的另一邊。

看慣生死,她並沒有太大的驚訝,只是在心裡感嘆一聲:啊……這一天終於到來了。

也好,早點結束這一切,不會有太多痛苦。

看見冷公公的身影時她沒有行禮,挺直了腰桿等待聖旨裡的內容。

冷公公只是打量了一眼,也不在意這些禮節。

反正都是將死之人,何必一般見識。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罪妃笑三千因勾結朝廷命宮想謀權篡位……”之後的內容她並沒有刻意去聽,視線一直放在冷公公身後,小公公手裡放在托盤上的三尺白綾。

這讓她稍微有點詫異。

原以為的砍頭,或者鶴頂紅什麼的,沒想到會是白綾。

算了,反正都是死,什麼東西都一樣!待冷公公宣佈完,她沒有去接旨,直接從冷公公身邊走過,把白綾拿在了手裡,看了看最低的房梁,輕輕一扔,白綾掛在了上面。

她看著掛好的白綾,語氣不帶一點感情說:“冷公公麻煩你替我轉告給皇上,不用到午夜三刻,現在我就……”丫頭一直站在一旁聽著,看到自己的主子居然要現在結束自己的生命,雙腿一軟跪了下來,來到冷公公面前,“冷公公求你幫幫忙,讓皇上赦免皇后娘娘的死罪。

皇后娘娘沒有勾結朝廷命官,更加不可能謀權篡位.”

笑三千,也就是曾經的皇后,微皺眉,厲聲道:“起來,這不是該你說話的地方!”

丫頭猛搖頭:“娘娘你不能這樣白白冤死啊!”

冷公公看著主僕二人演雙簧只是冷笑了一聲,不答任何話。

笑三千瞟了一眼冷公公,不想在自己最後的時光留下吵鬧的陰影,拽著丫頭的手臂把她提了起來,一巴掌扇了過去。

啪--聲音在空蕩蕩的室內很是響亮,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丫頭呆了,捂著臉看著自己的主子,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有眼淚在無聲地流下。

明明主子什麼都沒做,為什麼卻要被這麼大的黑鍋!這不公平,完全不公平。

“夠了!現在證據已經確鑿,就算我被冤,聖旨已經出現在了眼前,沒有任何人可以逆著皇上行事.”

笑三千大吼道,看著跟在自己身邊這麼久的丫頭確實被嚇到了,心不忍她再受到傷害。

冰冷的手撫摸上了丫頭瘦瘦的臉,惋惜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活下來,你一定要活下來,替我活下來.”

丫頭現在才回過神,搖搖頭,抱住了笑三千,哭泣道:“娘娘,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去哪我就跟去哪!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笑三千抿緊了唇,用力把她推開,面不改色地看著冷公公:“我想請冷公公幫一個忙,把她帶下去,我不想有人來打擾.”

冷公公笑著點了點頭,手一揮,立馬有兩個人走上來駕著丫頭離去。

丫頭被推到地上,手心在不平的地面上抹出了血口子,血不停地流出來,可是還是不及她心痛。

聽著主子說出這番話,她才知道主子是下定決心隨著皇上的旨意走,可是為什麼不要她跟著一起,明明曾經發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為何現在卻又把她推開!沒有了主子在身邊打氣,她怎麼能承受得住宮裡的制度!“娘娘,你不要趕我走,求你!”

丫頭扭動身體想掙脫束縛,可是自己的力氣完全抵不過兩位侍衛,只有眼睜睜地看著笑三千背過身,走到了不遠處的梳妝桌前坐下,說:“冷公公你還不回去復旨嗎?”

冷公公看著她自己梳理著頭髮,也沒有要對著幹的意思,小小地行了個禮,告退了。

聽到門被帶上的聲音,笑三千握著腐爛梳子的手一抖,一用力,梳子已經成為了幾塊落在了地上。

見梳子已經沒用了,她平靜地把枯葉除去,用髮帶把頭髮綁成一束垂在身後,扯了扯衣袖,反正沒有生的慾望,何必在意外貌呢。

起身,再一次看了一眼窗外的白雪,已經在窗框上堆了薄薄的一層,看起來軟綿綿的。

她笑了,雖然不是風華絕代,卻也有一點冰美人的魅力。

搬來椅子,站了上去,雙手毫不猶豫地把白綾打了一個死死的結,準備往脖子上套的時候,腰間的一塊玉佩忽然落在了地上,碎成兩塊。

玉呈翠綠色,是一隻兔的形狀。

幾年前皇上在江南買給她的禮物,一直掛在腰間不捨得放下,而到今天,似乎感應到兩人的感情會終結,它選擇了離開。

既然玉也碎了,笑三千更加沒有什麼好留戀的,握著白綾套在了脖子上,雙腳一用力,椅子倒在地上發出脆響,並帶起塵土飛揚。

視窗吹進來的風更大了,朵朵雪花飄進來,落在地上化成了一個個小圓點。

掛在床榻上方的風鈴搖擺了一下,發出脆響,彷彿為此刻悲鳴起來,叫囂著不公平!不公平又怎樣?在爾虞我詐的世界上,只有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只要自己曾經愛過,這一生也不怨了,何況這一切還是自己親手造成的,怨不得皇上,也怨不得冷公公。

金鑾大殿之中,文武百官之前,聲聲‘妖后’之下,難道要逆天而行?“選江山,還是選我?”

聽到文武百官的咒罵之聲時,笑三千很鎮定地看向坐在龍椅上面若冰霜的皇上,每一個字鏗鏘有力。

皇上不語,卻被笑三千的冰冷的眸子盯得無所適從,唇線僵硬地開口:“來人,割去笑三千的皇后頭銜,帶下去沒有朕的允許不許她見任何人。

退朝!”

掛在白綾上,笑三千的身體輕輕搖擺,明亮的雙眸一成一條線,看著地上碎成兩半的玉兔,嘴角似有似無有抹笑。

那年山頭,那日水間,那時桃花樹下,你與我定下終身,不羨鴛鴦不羨仙,只許此生相伴相依,白頭到老。

而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