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回暖降溫再回暖中如期而至。五一小長假，奶奶接走溫晏，打算帶去外地旅遊。
扎西的生日要到了，恰好趕在小長假，盛雪趁這個機會帶她回趟家鄉，一個五線的北方小城。
至上了高速公路，扎西的表情都不同了，似乎終於出了困囿之地，一雙眼睛不知疲憊的看。
小城是全國知名的煤炭產地，低山淺丘陵地貌，森林覆蓋率很高，突然感覺天高雲淡，連呼吸都暢快了許多。來到東北後，扎西還是第一次這樣期待去一個地方。
房子在老城區，是盛雪上高中時買的，房齡已有20多年，兩室一廳90平方，簡單打掃一下就可以住。
如果一定要在東北生活，那扎西會選這裡，因為這裡的一切都是扎西喜歡的。
家裡的東西都有些年頭，老式裝修，老派佈置。客廳裡掛著幾張全家福，有一家三口的，還有盛雪結婚時有溫渡的全家福，那時盛雪更年輕，穿著漢族的大紅喜服，頭髮高高盤起，化著新娘妝，臉蛋紅撲撲，是初為人婦的嬌羞。
真好看！
扎西仰著頭，看得出神，盛雪結婚那年他14歲，正是與和少蘭訂婚那年。想到這兒扎西竟暗自笑了下，想像著那年的自已穿著漢族的喜服，來接阿姐， 不用車、不用馬，就一路揹回去。回去就換上藏袍，戴上家裡最漂亮的首飾，給阿爸、阿媽行禮……。
扎西神遊天外，盛雪卻有點尷尬。
搬了把凳子去摘照片，一邊伸手摘一邊找藉口解釋“相片都落灰了，我拿下來擦擦。”擦完再順便收起來，怕扎西看了心裡不舒服。
她這邊剛伸手，那邊扎西的抹布已經遞了上來。
“拿下來多費事，直接擦就行。”說完，兩臂併攏，把盛雪托起來，正好舉到擦灰的位置。
他的臉埋在盛雪的腰腹處，含混的聲音傳出來“挺好看的，掛著唄，阿姐，你那時真好看，我有一次做夢，夢見那天我也來了，隔著玻璃就是進不來，我著急的大喊，你也不理我，後來就醒了…”
扎西講的還挺開心，盛雪卻覺得心塞。
“心裡不難過嗎？”盛雪手中的抹布還掛在相框上，雙手已經撫上扎西的手發，聲音又低又柔。
扎西抬起頭，晃了晃。因為是向上看，眼白自然向上，顯得眼睛更乾淨了。
盛雪嘴角一彎，在他臉上揉了一把。
扎西似乎喜歡這般姿態，舉著盛雪屋裡屋外的跑，嚇得盛雪只得緊緊摟著他脖子，怕自已摔下來。
整個下午扎西待得可老實了，也不搶著幫盛雪幹活，就扒在阿姐的床上，幾本影集看得叫一個專心，看完後生出種縮地成寸的感慨，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不太過癮，又去翻桌上那些退色過時的東西，研究一會問一會。
到後來，他仰在床上，頭枕著手臂，環視整個屋子。這麼多年過去了，這裡依然是個女孩子的屋子，粉色窗簾，碎花床單，粉色的書桌，書架上露出藍色的機器獵貼紙，漫畫書，帶羽毛的筆。
而如今他躺到了這張床上。
阿姐問他‘難受嗎？’
他說不難受，這是真的。先前覺得有點遺憾，忽又感到慶幸，要是那天他沒有進山採藥，會怎麼樣呢？有點不敢想……
他喜歡阿姐十五、六歲的樣子，扎著長長的馬尾，身上清瘦，臉上卻肉呼呼的，笑得燦爛。
阿姐結婚、懷孕、帶孩子上幼兒園、遊樂場，甚至是與溫渡一起生活的片段，他都愛看，那是阿姐曾經的生活，一天天一年年，變成如今的樣子。
直到他們相遇的那一天……
雖然來的有點晚……他卻終於擠進了阿姐的生活，
家裡不住人，凍箱已空置一年，盛雪收拾了一下午，終於把要用的鍋碗瓢盆歸置好，準備一會去買點食材。
小城市區劃緊湊，小區附近都有大超市很便利，兩人下樓買了兩大袋東西上來。走到家門口時，對面鄰居恰好開門出來。
其實也不是恰好，一梯兩戶只有她們兩家人。從盛雪母親去世，這家已經一年沒人回來過。聽見有動靜對門出來瞅瞅，以為人不在房子要轉賣了。
“張嬸！”
“小雪！”
兩人都是一驚。
盛雪上前，拉上張嬸的手。
“張嬸，去年就沒看見你，以為你搬家了呢？”
“沒有，上孩子那兒住了半年，還是捨不得老家就回來了。”
盛雪長得像媽媽，張嬸有點感傷，眼睛瞅向對門，想到了那些年。
“咱倆家20多年的老鄰居了，哎…人都老了…見你一面也不容易呀。”
張嬸說完才注意到盛雪身邊的人她不認識呀！不但不認識，乍一看還以為是外國人。
盛雪略一頓，馬上介紹道“這是我男朋友。”
張嬸一臉驚駭。盛雪是她看著長大的，人品性情瞭如指掌。這孩子不是不三不四那種人，她說男朋友，那一定是認真談的那種。這麼說從前的女婿溫渡一定是離了，果然人有了錢就會變，這麼好的老婆都不要了。
父母沒了，又離了婚，盛雪這孩子命也夠苦的，張嬸心裡很同情，要拉她來自已家吃飯。盛雪晃了手裡的袋子。
“嬸，我們買了不少東西。”說完無限珍視的望向扎西“扎西是藏族人，有點吃不慣咱們的飯。”
“噢…是少數民族呀，那可得好好照顧，你要缺啥少啥就來家裡拿。”張嬸一邊點頭，一邊仔細打量扎西，她還是第一次見藏族人，稀奇的不得了，覺得小雪挺有本事的。
扎西任她看，還禮貌的笑了下，露出一對雪白的虎牙。
張嬸看得直眼，情不自禁道“這孩子，長得可真好，他們那面的人都長得這麼帶勁兒嗎？”
“啊……那面的人差不多，也都還挺好看的。”
盛雪也笑，心裡挺美，又有點不好意思。剛剛扎西那一笑太好看了，有點害羞，漆黑的眼睛像夜空裡的星星，明亮、乾淨，幽深。
這是盛雪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鄭重的介紹自已。‘這是我男朋友’是男朋友，她還說過我是他男人呢！扎西腹誹了半天，高高興興的進了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