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清澈的水,你不來洗一洗嗎?”

一個身穿鳳凰紋樣衣裳的男子跪在岸邊,掬起一捧江水拍打在臉上。

不遠處,一個精神矍鑠,身體健壯的老者負手而立,遠眺大江的下游,沒有回應男子的招呼,而是默默說道:

“還有多遠?”

鳳凰衣男子站起身來,看了看大江的走勢,說:“不出意外的話,天黑前就能到吧。唉,我們這兩天走得慢了。”

老者眉頭微皺,轉過身來。

“你二里一停,五里一歇,日高時避熱,日落後打尖,如何不慢?”

“老關,老關,別這麼說嘛。”鳳凰衣男子打哈哈道。

被稱作“老關”的老者哼了一聲,轉過身去,說:“你這偷奸耍滑的性格倒有幾分像你那徒兒。”

“嘿嘿,他可是個老實人,比我強一些。走吧。”

兩人沿著大江向下遊走,當太陽爬到頭頂時,一座城池出現在江邊。

“這就是江都!”鳳凰衣男子像小孩子一樣興奮地喊道。老關掃了他一眼,嘆了口氣。

此時的江都還在建設中,連城牆都只澆築了一半。城牆下有無數赤膊工匠在忙碌,燒磚的土窯、和泥的池子遍佈城外,更有運輸材料或成品的車子往來其間,施工現場熱火朝天。

走到城下,兩人正好遇見幾十名工人用滾木將巨大的城門運送到城牆的缺口處。

一名在施工現場巡邏的兵士發現了兩人,喝道:“喂!築城之地不可擅自靠近!快快離去!”

“我等奉工部尚書之命來協助將作少監,有文書在此!”鳳凰衣男子高聲回應道。

兵士一聽是朝廷派來的人,趕緊去找來負責江都城建的最高長官將作少監,一個頭發稀疏,身材矮小的中年人。

他看過工部尚書親筆的文書,趕緊和兩人互施一禮,說:

“下官孫潛,見過兩位!”

兩人也回禮道:“布衣安如道、關鋙,不敢受此禮。”

“哪裡話,你們可是尚書大人請來的高人,快請隨我入城。”

在官場摸排滾打一輩子養成的習慣讓孫潛偷眼觀察兩人身上的衣服。

叫關鋙的老者穿的是樸素的長褂,雖然是不適合跋山涉水的衣服,但一路奔波卻沒有讓它沾上半點汙漬。

而那位安如道——孫潛暗暗心驚,他穿著的黑色衣裳上居然用紅線繡了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

鳳凰可是皇家才能用作裝飾的神獸,這個平頭百姓居然敢穿這要殺頭的衣服?

孫潛收回目光,把雜念驅逐出去。這可是尚書親自請來的人,不可能有僭越之心,而且搞不好有什麼背景,自己一個小小的將作少監就別瞎操心了。

關鋙昂首挺胸,背手緩步,神態淡然,就是扛著建材走過的工匠都忍不住看向他,在心裡道一聲好精神的老頭。

而安如道則像個初次趕集的小孩,左顧右盼,似乎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加上夾在兩人中間穿著官服的孫潛,組成了一個十分顯眼的組合。

“這城能住多少人?”安如道扭頭看著不斷與他擦身而過的各路工人,問道。

“按照計劃,江都能容納六十萬百姓居住,會是大江兩岸最大的城池。”作為將作少監的孫潛挺起胸膛,“不過現在這座城裡只有一萬工匠兵士。”

關鋙想了想,說:“江都扼守大江中下游,地勢險要,應該是軍事重鎮吧?加上屯軍,豈不是有百萬人口之巨?”

“沒有那麼多……不過也差不了多少。”孫潛說道。

安如道漫不經心地問:“這可怪了,既然此地地勢險要,為什麼古來多少亂世都沒有在此建城把守,如今天下太平卻要大建軍鎮?”

“呃……”孫潛一時語塞,“這不是下官該考慮的事,還是慎言,慎言。”

關鋙瞥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可能覺得方才的問題有深意。

“啊,就在前面!”孫潛突然指向路邊建了一半的朱門大宅。

他和把守在門口的兵士打過招呼,就帶著兩人走進院子。

看外觀,這座大宅已經基本建成,和一路上所見只有樑柱沒有磚瓦的民房形成鮮明對比。

安如道撫摸著自己的胡茬,壞笑道:“城門都沒安上,先把宅子建好了,這順序有些不對吧?”

孫潛趕緊說:“先生不知,先建這座大宅其實別有緣由……”

在關鋙嚴厲的目光下,他嚥了咽口水,繼續說道:“其實,這就是請二位來的原因。且聽我說來……”

江都城的工程已經進行到第五個年頭,一切都按計劃進行,沒有一點延誤。但在澆築城門時,卻接連發生怪事。

先是燒磚土窯無故開裂,燒出的磚瓦上出現奇怪的花紋;然後是澆築城門的鋼水一離開火爐就立刻冷卻,變成了一堆廢鐵;再然後,大江一夜漲水,捲走了剛從下游運來堆放在岸邊的大量建材。

之後,怪事變得越發詭異離奇。架設在江上的橋毫無徵兆地斷裂,連帶上面的二十多工人一起墜入滾滾江水中;上百個土窯同時爆炸,死傷百餘人;值夜的兵士報告說沒到子時,城外就會颳大風,飛沙走石鋪天蓋地,而且城牆上還會出現奇怪的人影。

“工部來函,說江都城中可能有邪祟作亂,讓我先建官宅,把邪氣鎮住,所以這座宅子很快就建好了。但是,怪事依然在發生……

“事故頻頻,怪事不斷,現在不僅工人們人心惶惶,連兵士都不敢在晚上離開營帳,這樣下去必然影響工期。所以我上書工部請求幫助,沒想到尚書大人回了我一封親筆信,說半個月後會有兩位高人來助我……”

孫潛說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彷彿回憶這些怪事讓他心驚膽戰。

同時,他的眼神中帶有幾分期盼幾分敬畏,能讓尚書大人去請的人,一定不同凡響。

關鋙聽著聽著面色就凝重了起來,他看向安如道,發現他也不似往常的吊兒郎當,似乎在沉思。

“第一樁怪事發生在什麼時候?”安如道開口問道。

“報上來的第一樁怪事是城門澆築時鐵水凝固,那是四個月前的事了。”

“可是我們進城時,正好看見城門被運到城下,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