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完了睡過頭了!!!”
瑪嘉銳特一睜眼便透過窗簾看到窗外大亮的天光,慌慌張張地掀開被子下床梳洗。
但手忙腳亂間,她看見了牆上的掛鐘,現在是上午九點。又忘了,這裡的時令和外面不一樣。雖然上午九點起床對於她平時的作息時間確實晚了,但她的約見卻在下午兩點。
還有大把時間呢!
她努力在衣櫃裡找出一套稍微體面一些的衣服,然後又趴回了床上。
她沒有裙子。以前試穿過媽媽留下的裙子,但穿著這種玩意根本沒法到處亂竄嘛!
誰規定的女孩子一定要穿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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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1:45,她準時出現在了伯利爾宮門前,看門人正用不善的眼神看著面前這個穿著粗布長褲的毛頭小子。
瑪嘉銳特有些拘謹地遞過手中的燙金邀請函,再次見到了那種熟悉的不屑一顧的神情,彷彿像她這樣的人甚至不配得到他們正眼看待。
——直到他看見了最下面多明尼克三世的親筆簽名。
瑪嘉銳特敢對主神發誓,她這輩子都沒見到過這麼劇烈的態度轉變,前一秒還恨不得對她翻白眼的看門人下一秒就點頭哈腰起來。
不過還沒等她適應,看門人先生就已經把她引給了一個年輕女僕,女僕的舉止優雅得體,臉上掛著似乎亙古不變的35度微笑。
一路上,女僕小姐除了最開始禮儀性的寒暄以外,基本什麼話都沒說,瑪嘉銳特也不敢主動挑起話題,走到會客室的這十來分鐘顯得格外尷尬,幸好這只是一時,瑪嘉銳特想。
空曠的走廊裡迴盪著兩段不同的回聲,女僕小姐終於在一個房間前停了下來。房門是開著的,她能看到裡面花裡胡哨的織金地毯、紅色天鵝絨的高背椅和有著鎏金浮雕的牆壁。
濃厚的金錢氣息撲面而來。
女僕小姐對她鞠了一躬退到門邊,明擺著是要讓她自已進去。
好吧。
瑪嘉銳特深吸了一口彷彿散發著金路易味道的空氣,緩慢地走了進去。
一個深色頭髮的中年男人坐在裡面的沙發上,手上翻著本書。瑪嘉銳特還沒走到他面前的桌子附近,他便突然抬起頭,臉上帶著點和藹的笑意。
“你就是瑪嘉銳特·普賽爾?”
“是的,陛下。”
瑪嘉銳特以右手覆左胸彎了彎腰,對多明尼克三世行了個禮。
她沒有故意壓低聲音,對方肯定知道她的真實性別。
“坐。”多明尼克三世沒什麼架子地指了指旁邊的高背椅示意她。
趁著走過去坐下的機會,瑪嘉銳特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位國王。
和她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樣。她本來以為他會在哪個更金碧輝煌的房間裡坐著更金碧輝煌的椅子穿著身更金碧輝煌的禮服,而不是在這樣……還是很奢侈的房間裡,頂著張說得上是平凡的臉穿著件普通的鳩斯特科爾長外套。不過轉念一想,她還沒有重要到要讓他特意打扮一番才接見。
同時,多明尼克三世也在打量著她,只不過他更不加掩飾。對他來說這沒有掩飾的必要。
瑪嘉銳特·普賽爾不但不是他之前想象的鄉野村姑模樣,反而似乎還有些淺淡的書卷氣,有些像他去若爾熱大學巡視時見到的那些大學生。
如果不是聽見了她的聲音,他幾乎擔心自已認錯人,面前的是個小夥子。
這些都只發生在瑪嘉銳特坐下的一兩秒時間裡。
短暫的沉默之後,多明尼克三世首先打破了僵局。
“我很震驚,能夠透過嚴苛的勇者選拔的人,居然是個姑娘。孩子,你多大了?”
瑪嘉銳特低垂著眼:“十九歲。我是在迷霧森林邊上長大的。”
這已經足夠說明一切關於她實力的問題。迷霧森林兇名在外,裡面不但有各種危險的植物和猛獸,還有許多匪夷所思的事物。這不是個被允許的話題。
多明尼克三世的手指敲著泛黃書頁,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你來自哪裡?竟然是迷霧森林邊上……你們那裡的所有人都和你一樣嗎?”他問得很含蓄,但瑪嘉銳特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你們那裡的男人呢?
“我來自椴花村,一個很小的地方,您應該沒有聽說過。另外我應該可以算是整個村裡實力最強的。”她沒有正面回答多明尼克三世的另外一個問題。實話實說?那怎麼可能。
多明尼克三世禮貌地答:“確實沒有。我的記性不夠好,記不得這麼多地名,全魯梅爾我記得的地名估計還不到三分之一。普賽爾小姐,你有落腳的地方了嗎?”
……總不能跟他說自已昨天晚上是在教堂墓地過的夜吧。
“暫時沒有固定的。”瑪嘉銳特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希望把這個問題糊弄過去。在大多數人的認知裡,沒事晃去墓地的人,要麼是盜墓賊,要麼就是邪惡的巫師。
在這種時刻,必須保持十二分的警惕,不論對方提出的問題有多普通。
“這樣……那我沒有白準備。我讓人在‘鳶尾花’旅館為你預留了一間房間。那裡的物品已經齊全,你隨時可以搬進去。”
瑪嘉銳特不由得挑了挑眉。什麼叫意外驚喜!不用再躲躲藏藏了!好耶!
多明尼克三世似乎看出了她的詫異,對她溫和地彎起嘴角:“我不會虧待一位勇者的,即使目前只是準勇者。現在我每個月會給你四百利弗爾,這是一位準勇者應有的待遇。等你正式受封成為真正的勇者後,你得到的只會比這些更多。”
“感謝您的慷慨。”瑪嘉銳特的自控能力不錯,沒有被這筆橫財砸昏頭。但要說完全不在意肯定是假的,誰不喜歡這些泛著金屬光澤的可愛小傢伙呢?
突然,多明尼克三世毫無預兆地向門外喊了一聲:“朱莉!”
領她來的那位微笑的女僕小姐應聲而入。
“有什麼事嗎,陛下?”
“你願意擔任普賽爾小姐的女管家嗎?我知道你還很年輕,但我相信你的能力。這也是一個不錯的歷練機會。”
“我的榮幸。”朱莉提起裙襬,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屈膝禮。
雙方交談沒有任何障礙,交談過程中沒有發生任何不愉快,痛苦的只有瑪嘉銳特。
“怎麼辦……她一看就是那種不好相處的人……”
但總不能提出異議吧,連臉上表現一點不滿都不行,誰知道會不會又碰到什麼莫名其妙的罪名。
接觸外界一年多,瑪嘉銳特最大的感受就是——亂七八糟的法律條文怎麼這麼多!芝麻綠豆點大的小事都要判刑!
官方說法是為了遏制人們的“原罪”進一步滋長,犯罪者可以選擇蹲號子或者流放到南大陸,與此同時南大陸正面臨大面積開發勞動力不足的問題……真是讓人浮想聯翩。
這邊瑪嘉銳特兩眼發直神遊天外,那邊主僕二人已經談好所有細節,朱莉再次提了提裙轉身走了出去,黑色的女僕制服裙襬和白色的襯裙在她身後飄揚。
“不用擔心,朱莉是一名很有經驗的女僕,她的祖母曾經是王宮的女管家。”朱莉出門後,多明尼克三世才說道。
瑪嘉銳特一直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見朱莉走出去後,她才深吸一口氣,對多明尼克三世問道:
“陛下,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說。”他似乎並不怎麼在意。
“這個問題可能會有點唐突……請問我可以一直穿男裝嗎?”
多明尼克三世愣了一下,沒有直接回答她,只是稍稍皺起眉頭。
似乎是怕他沒聽清,瑪嘉銳特又重複了一遍她的問題。
“你的意思是……你要用男性的身份活動?”
“不,陛下,您會錯意了。我是一名女性,對內對外都是。我的意思是,我在保留女性身份的前提下,繼續身穿男裝。”
“——什麼?!”
多明尼克三世幾乎要拍起桌子來。
“這有些太出格了——我說普賽爾小姐,你真的沒想過對外用男性的身份活動嗎?”
他已經做好了接受一位穿著裙子的女勇者的思想準備,但沒想到,他要接受的居然是個穿著褲子的女勇者。
“尊敬的陛下,我承認用男性的身份行事會比女性方便很多,但這改變不了我是女性的事實,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承認它呢?
“況且女性的裙裝實在是不方便行動,遇到戰鬥的話,我想我很難保證裙子不會成為我的累贅,從而影響我獲勝。裙子只會成為我的阻礙。
“綜合之下,我最滿意的方法只有這個。在保留女性身份的情況下穿著男裝。”
瑪嘉銳特用上了前十九年的口才,好不容易才將理由全部講述清楚,差一點點就會開始不由自主地掰手指。她不擅長說服,更不擅長演講。讓她做一次演講不如讓她寫十篇演講稿。
多明尼克低下頭,用手扶著額頭,對她擺了擺另一隻手:“算了,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歷代勇者做過的出格的事也不少,你的要求並不是最過分的那一個。但至少在你正式受封前的這段時間,不要告訴外人你的真實身份,可以嗎?”
瑪嘉銳特有些驚喜,她本來已經做好了被義正辭嚴地拒絕的準備,但沒想到勝利居然來得這麼容易。
“沒有問題,陛下。”她知道這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要求她在受封前用男性身份估計也是因為不想鬧出什麼亂子來。畢竟這個社會與自已以前的認知可以說是截然不同。
“幾天後我會把您的新的身份證明送過去,還有別的什麼事嗎?”多明尼克三世看起來已經恢復了正常,作為一名國王,必須要有足夠強大的心理素質。
“沒有了,陛下。”
瑪嘉銳特從高背椅上站起來準備行禮,但她剛直起身,多明尼克三世就突然叫住她:
“對了,普賽爾小姐,還有一件事。等你離開我這裡後,先去觀星臺再回鳶尾花。你的老師是住在觀星臺的占星師弗洛恩特·埃爾諾先生。”
“好的,陛下。”
這關總算是過了。
她再次微微彎腰行禮,轉身離開了這個散發著銅臭味的房間,朱莉在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
“請問您的物品放在哪裡?我需要幫助您將它們搬到‘鳶尾花’去。”臨近宮殿門口,朱莉突然發問。
“寄存在‘蘋果與柑橘’旅店裡,在風琴街。”
還好旅店裡即使不入住也可以寄存,但是要五個生丁。她把手提箱放在了進城後找到的第一家旅店,就是為了防範這種情況。
然而在她們的身後,距離已經相當遠的會客廳中,多明尼克三世想起了什麼,差一點跳起來,“那裡只准備了裙裝!”
出宮門後,朱莉帶著她繞到後面的馬廄,將她帶到了其中一輛已經套好的馬車上,自已又轉身上了另一輛馬車。
“車伕知道觀星臺在哪裡,您不用擔心。等您的會面結束之後,他會將您送到‘鳶尾花’。”上車之前,朱莉特地告訴她,也許是為了打消她的顧慮。
好周到……
她不由得再次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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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嘉銳特覺得自已快被顛散架了。她沒怎麼坐過馬車,並且每次坐的經歷都不怎麼美好。
真不知道那些大貴族們是怎麼忍受這玩意的。
現在矗立在她面前的是一棟巨大的建築物,它不像別的那樣有一個高高的尖頂或者乾脆是個平面,而是一個穹頂。
穹頂也並不罕見,但主要原因在於——這是一個玻璃穹頂。不是大理石,也不是木頭,是玻璃。
雖然玻璃在這個年代已經不是什麼稀有的東西,但這麼大面積的玻璃用量,還是能透過表面看到建造者雄厚的財力。
這就是觀星臺了嗎?不知道弗洛恩特·埃爾諾先生是個什麼樣的人,希望能稍微好相處一點。她應付多明尼克三世已經夠累了。
向那個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年紀的車伕點頭致意後 ,瑪嘉銳特走過開啟的橡木大門進了大廳。大廳還和先前多明尼克三世見過的一樣,滿地都是演算過的羊皮紙。
廳堂很明亮,但卻在一個常人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完全不像想象中玻璃房子會有的炎熱和明亮程度,不知道用過什麼方法處理。
“這是什麼……行星執行公式嗎?還有這個是59.5 km\/s?”瑪嘉銳特隨便瞄了一眼,看得有些頭暈。
“瑪嘉銳特·普賽爾?”
她聽見了一個喑啞低沉的聲音,差點嚇了一跳,連忙抬頭往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一個黑色的人影立在天文望遠鏡前,臉被完全掩蓋在黑色兜帽的陰影裡。
“您好……您是埃爾諾先生嗎?”怎麼看起來這麼不像好人。
瑪嘉銳特在心裡暗暗吐槽。民間傳說裡提到的邪惡巫師十個裡有十一個都打扮成這副鬼樣。
埃爾諾沒正面回答,只是轉身離開了那架望遠鏡,“跟我來。”
瑪嘉銳特連忙跟上,進了一個四面都是書架的房間,空氣裡飄散著一股年久日深積累出來的黴味。埃爾諾給她指了一張書桌前的椅子坐下,自已依然站著。
這是在做什麼?
瑪嘉銳特有些不明白。
突然,埃爾諾的手捏住寬大的兜帽,將它一把掀了下來。
兜帽下是一張因為終年不見日光而白得像珍珠質的臉,黑色頭髮長度及耳,鬢角已經夾雜上了斑白,五官深邃。眼角有些淺淺的皺紋,但眼神堅定而銳利。
瑪嘉銳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最出乎她意料的不是這些,而是——這是一張屬於女性的臉。只有女性才有那樣柔和的下頜線。別人也許認不出來,但瑪嘉銳特在人生的前十六年一直都是這樣的髮型,身邊的人也同樣。她不可能認不出來。
“您……”她有些說不出話。
“怎麼了?”埃爾諾的語氣仍然是淡淡的,沒有多少起伏。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弗洛倫斯·埃爾諾,您今後的導師。”
弗洛倫斯是弗洛恩特的陰性詞,意為“綻放”。所以,弗洛恩特只是個化名?
如果說在剛看到埃爾諾的真容時,她還懷疑有沒有可能只是她的骨相偏柔和,但當知道“弗洛倫斯”這個名字後,她便確信,面前的真的是個女人。另外,她用的名詞也是陰性詞。
“那您的聲音……”瑪嘉銳特更不明白了。女性的聲音一般會偏尖,但弗洛倫斯女士的聲音相當沙啞低沉。
“怎麼變成這樣的嗎?因為年輕時遇到的一些事情。”儘管瑪嘉銳特並沒有說完,但她還是一下子就明白了瑪嘉銳特的疑惑。
“好了,現在我要問你一個問題。普賽爾小姐,請您接下來誠實地回答我。”
瑪嘉銳特做了一個手勢,表示自已已經準備好。
“您認為,宇宙的中心在哪裡?”
她在問什麼?自已真的沒有聽錯嗎?
這是一個很危險的問題,一個相當瀆神的問題。近百年來,“日心說”逐漸在一群離經叛道的人中流行起來。這個所謂的學說直接挑戰了主神的《聖典》,而勇者的使命卻由主神賦予。
瑪嘉銳特愣神片刻,隨即答道:“地球。主神創造了世界,又以祂自身的形象創造了人類。地球是祂為人類創造的家園。一切天體都圍繞地球轉動。”
這是個幾近完美的回答,但弗洛倫斯女士搖了搖頭。
“我本以為你會更大膽些的。”
她並不滿意這個教科書式的回答。
瑪嘉銳特有些驚奇,但稍微想一下,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她不是個普通人,她是這十年來魯梅爾的首席占星師。日心說固然離經叛道,但在這個女性手工藝者、女性助產士都會被打成“蕩婦”的地方,她卻成為了最負盛名的占星師。
——好吧,雖然外界並不知道她是個女人。
瑪嘉銳特決定賭一把。
“宇宙沒有中心。”
“嗯?”
“可觀測宇宙從來都只是以地球為出發點,而我們並不知道宇宙的邊界在哪裡。”
“可觀測宇宙?”弗洛倫斯女士突然扯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儘管這笑容幾乎微不可察。
糟糕!忘記這裡的人還沒有開始大規模探索宇宙了!儘管1581年布魯諾已經提出“宇宙是無限的”這一假說,但“可觀測宇宙”還是過於超前。
瑪嘉銳特很早就發現,她從小被教導的知識和魯梅爾通行的知識不太一樣,自已知道的那些更系統更深入,同時似乎也比魯梅爾的更貼近真實情況,比如“心臟的血液迴圈”與所謂的“生命靈氣”。
現在該怎麼糊弄過去!
“別擔心,我知道這個。很久以前,我接觸過這方面的東西。還有其他方面的更多東西。”
“啊?”
瑪嘉銳特已經開始懷疑她是不是自已的前輩了,但在自已的印象裡沒有和她差不多年齡的“弗洛倫斯”,並且她的臉型與口音也不太像椴花村的中魯梅爾人,更貼近於南方的格拉尼奧人。
“這是一個引子。不過我更好奇,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宇宙沒有中心……”
“我以前的老師教導我時,從來都把神學和自然科學分開,不會混雜。”
“他是個好老師。”
“埃爾諾……女士,是‘她’。”瑪嘉銳特忍不住糾正她。索菲亞媽媽雖然也是幹練的短髮,但她從來不能容忍別人把她認成男人。
“‘她’?”弗洛倫斯慢慢發著這個短音,似乎想起了什麼。
“埃爾諾女士?”瑪嘉銳特看她許久沒有反應,不由得出聲提醒。
弗洛倫斯女士這才看向她,“沒什麼,只是想起了一點事情。你可以不用那麼拘謹,直接叫我弗洛倫斯就好。‘埃爾諾’同樣不是真姓。
“不過在外面還是叫我的假名,嗯,‘外面’指的是書房以外。”她的態度在“可觀測宇宙”之後似乎放緩和了很多,像是碰見了同類,看起來不再那麼冰冷。
“好的,弗洛倫斯女士。”瑪嘉銳特有些雀躍,起碼弗洛倫斯女士這樣代表著自已沒做錯什麼或沒說錯什麼。“呃,您也可以直接叫我瑪嘉銳特,或者梅格,以前她們都這麼叫我。‘普賽爾小姐’太正式了,我有些聽不習慣。”
“好吧,瑪嘉銳特。我更加好奇的是,您是以什麼樣的理由認為宇宙沒有中心的?您知道,天上的每一顆星星都代表著一個人,星軌則是他們的命運。”
“弗洛倫斯女士,如果宇宙無邊無際,那它則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中心。如果宇宙有邊際,那我們又該如何知道我們究竟是在中心還是在邊緣?您知道,細胞核也並不總在細胞的中心。
“而且,即使天上的星星代表著人,我們又怎麼知道,每顆星星都代表著地球上的人?要是在地球之外,還有類似的行星……抱歉,這只是我不成熟的猜想。我並沒有系統地學習過占星術,還請您見諒。”
“您不需要請求我的原諒。這是您自已想出來的嗎?”
“是的,弗洛倫斯女士。空閒的時候我會發呆,這經常會帶來一些很瘋狂的設想。我剛剛說的只是其中之一。”
“答應我,在你有足夠的自保能力之前,不要宣揚這些,行嗎?”弗洛倫斯的語氣突然變得極其嚴肅。
“儘量不要和我以外的人說這些,也許除了你以前的那位老師。你剛才所說的這些,如果傳出去了,可能會毀滅整個世界。”她在嚴肅的語氣之下,突如其來地開了一個小玩笑。
“這就是我今天要教給您的。您儘可以拋棄一切權威一切陳規、作出最大膽的假設,但切記謹言慎行。”
“對了,我需要考察一下您的大致認知。對於伊特諾,您瞭解多少?”
為什麼要問這個?
瑪嘉銳特有點懵。不過以前她也經常面對突擊提問,這種小問題不在話下。
“這方面的資料很少,我曾經找過,但找不到。我對它最深的印象只有《聖典》裡的傳說。”
她指的是創世傳說的後半部分。
“祂以自已為原型,從廣袤的大地上抓起一抔肥沃的泥土,在同一時間捏造出了兩個人,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他們的名字是亞當與莉莉斯。
“神命他們在豐饒之地希爾蘭德生活繁衍,然而莉莉斯厭倦這般千篇一律的生活,她逃離了希爾蘭德,越過了洛其山脈,在山的西邊建立了伊特諾,她的女兒們和她一同離開,投靠了統治那裡的邪神,而邪神賜予了她們受詛咒的造物,從此她們與魔鬼混雜,她們自身也成為了惡魔。
“神並不在意她的逃離與背叛,祂從亞當身上取下一根肋骨,製造出夏娃,他們便是如今希爾蘭德人真正的始祖。”
停頓了一下,弗洛倫斯給她補充,“伊特諾沒有國家,只有一個個行政區,一個‘統一的伊特諾’。”
她轉了一下手中的羽毛筆。
“為什麼要問我這個?”瑪嘉銳特有些好奇,畢竟可以問的有那麼多,但她選了一個最偏的。
畢竟絕大多數希爾蘭德人對伊特諾的瞭解程度可以和三歲小孩對力學原理的瞭解程度相媲美。
“您知道勇者的來歷嗎?公元前一世紀,伊特諾與希爾蘭德爆發戰爭,而那時領導希爾蘭德人的就是最初的勇者。勇者是對抗異端的領袖。”
“我要繼續工作了。您明天下午三點到這裡,以後每天都是。”弗洛倫斯女士說著,從書桌邊拿出一個紅木手提箱遞給瑪嘉銳特,“這是見面禮,裡面的東西我現在已經用不著了,但我想你可能會需要它。”
“這是什麼?”瑪嘉銳特把它接過來掂了掂,箱子有點重。
“現在還不是時候,回去再開啟它。好了,出去吧。”
瑪嘉銳特點點頭,跟著弗洛倫斯離開了這間有點逼仄的書房,一路走到了大門,車伕還在外面等著她。
與弗洛倫斯女士告別後,瑪嘉銳特重新登上馬車。“真是不好意思,讓您在這裡等了這麼久。”
“您不必在意,小姐。這是我的職責。”看起來有些瘦弱的車伕揮起馬鞭,車子沿著來時的路轆轆駛著。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馬車似乎比來時平穩很多。
“小姐,鳶尾花到了。”
“謝謝您。”等車停穩後,瑪嘉銳特連忙拎著箱子跳下馬車往旅店小跑,跑到半路又回頭對車伕道謝。
車伕對她招手示意。在她的身影消失在旅店門口後,車伕低聲喃喃自語:“身體素質不錯,道德高於一般水準,品性端正。加入學會應該沒有問題,剩下的就看‘學者’了……可惡我好不容易才請到的假!要不是有五個金路易的酬勞誰要去單獨面對那個老頭子!”
車伕低聲抱怨著,驅車遠離了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