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加斯帕德城堡?”

瑪嘉銳特念著這個她先前從沒聽說過的地名,疑惑地看著弗洛倫斯女士。

“這是你這次的任務地點。那邊出了點問題。

“明天下午三點開始行動,同時一起執行這個任務的還有兩個人,兩點半時會有馬車到你的住處去接應你。”

居然還有兩個人?不知道是什麼樣的。

加斯帕德城堡位處若爾熱近郊,據說已經有好幾百年的歷史,自七十多年前最後一任加斯帕德伯爵死後就一直被荒廢,而破舊古堡總是免不了風言風語。

最開始是一個樵夫到城堡附近的森林裡砍柴,卻碰見了所謂的“鬼影”。他向家人鄰居添油加醋地描繪了一通,家人和鄰居又向外到處傳謠,於是若爾熱又誕生了一個新的——實際上一點都不新奇的——鬼故事。

而這個鬼故事真正引起官方重視是前兩天的一件事情,它甚至已經可以被稱之為恐怖案件。

兩個年輕人闖進了城堡,決意一探古堡裡埋藏的秘密,但三天後只有一個人重新回到了人們的視線裡。

回來的那個幸運兒磕磕絆絆地向人們講述他與他的同伴遇到的怪異事情,可是他此時已經喪失了組織完整語言的能力。在他回來的第二個日出之後,人們發現他徹底瘋了。

“白色的……有奇怪的味道……等等……不!別過來!!”

他反覆念著這些詞語,但沒有人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也許是一堆壞掉的雞蛋也說不定。

而他的同伴徹底銷聲匿跡。

這是一週前的事情。

“唔,明天下午三點……那就是不用上課啦!”

瑪嘉銳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裡是加斯帕德城堡的平面圖。

“小姐,您又有任務嗎?”

坐在一旁的朱莉問。

“嗯。要去加斯帕德城堡。”

“加斯帕德城堡?那個傳說鬧鬼的城堡?雖然每個古堡都會有這樣那樣的傳說,但加斯帕德家族的名聲確實不好。”

“怎麼回事?”

瑪嘉銳特有些好奇。

“加斯帕德城堡建成於十世紀,本來確實輝煌過,但是在十三世紀開始日漸式微。十五世紀開始他們家族好像又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復興起來,但不久之後,加斯帕德家族就從‘遲早要消失的舊貴族家族’變成了‘受詛咒的家族’。”

“詛咒?”

“沒有人知道,至少我不確定有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透過何種方式復興家族。但是自那開始,加斯帕德家族的一部分人都出現了一種新的特徵。他們行動困難、語言能力似乎也出現了退化,而且情緒都不太穩定。這個一般被稱作‘加斯帕德的詛咒’。”

難道是遺傳病?

“他們有什麼特殊的外貌特徵嗎?”

“應該沒有。”

“奇怪的發家史,缺陷特徵……他們總不會是用行動能力來換榮華富貴了吧?而且……‘一部分人’是指什麼?”

“大部分直系以及一小部分旁系。我猜也許和血統有關?”

“不排除這個可能。”

事實上,這些事情卷宗裡都提到過,但朱莉會說得更加詳盡,而對於一個案子的調查來說,當然是瞭解得越詳盡越好,她可沒有根據一個人的年齡就判斷出這人的性格的本事。

等到獨處的時候,她不再關注加斯帕德家族的陳年舊事,轉而思考起更加實際的問題。

“鬧鬼……不會又是遊浮靈吧?可是遊浮靈一般不會造成什麼太大危害,更別說讓一個人憑空消失再把另一個人嚇瘋。難道是惡靈?加斯帕德家族依靠這個惡靈復興,但代價是自已的行動能力以及正常情緒?但是隻有一部分人有這些問題,難道它還挑人?

“和惡魔締結契約?可這個一般只會牽扯到一個人而不是這麼多人。並且出賣自已的靈魂只為復興家族?開什麼玩笑。”

思來想去也沒個結果,反正明天就能實地考察,那就明天再說。

第二天下午兩點半,瑪嘉銳特准時下到鳶尾花的大廳裡等待。

不多時,一輛馬車便駛了過來。這只是一輛樸素的褐色馬車,但輪轂的中間刻著一個銀色標記。

她認得這個,這是祈禱者學會的紋章,她自已的成員證明上就有。

一個銀色的盾牌,上面繪著一個圓環。圓環中間是一把豎琴。

她對紋章學沒什麼研究,確切地說,她在這方面一竅不通。

椴花村的學校並未教授這門課程,她自已也沒有主動去學。畢竟這玩意好像沒有什麼意義。

開啟車門,裡面已經坐了一個人。瑪嘉銳特看清裡面坐著的人的臉之後,不由得愣了一下。

是維萊特小姐。

而維萊特小姐也明顯沒反應過來。

怎麼辦,有點尷尬。

上次見面瑪嘉銳特還是一副無業遊民的樣子,結果現在就穿得人模狗樣。

她原本想的是貴族服飾可以掛一把劍,方便防身,雖然看起來有些花裡胡哨的,但實際上並不妨礙行動;如果是平民著裝就沒有辦法帶劍。

可是誰想到會出現這種狀況啊喂!

強行抑制住尷尬的情緒,瑪嘉銳特還是上了馬車。

“您好,矛隼先生。我沒想到居然是您。”

維萊特小姐主動開了口。

維萊特小姐是知道她叫“瑪洛·普賽爾”的,但現在卻選擇以代號相稱,那她也準備只叫對方的代號。

“呃,您好,輓歌小姐。我也很驚訝。”

“我早該想到的,您在書信裡表現出了相當不錯的知識水準,以及,您有能力幫助那位莉莎小姐。”

“事實上,那完全是巧合。對了,乳酪呢?”

“在這裡。”

她指了指自已的脖子,那裡似乎什麼都沒有,但脖頸的頭髮處卻違反常理地凹下了一塊。

維萊特小姐似乎並不介意隱瞞身份這件事情,也許因為這反而證明了她之前的猜想。

“關於這次的任務,您有什麼頭緒嗎?”

想到維萊特小姐是位很出色的通靈師,瑪嘉銳特問道。

“沒有。我得去現場看看。”

瑪嘉銳特決定分享情報。

“我聽說原本住在那座古堡裡的加斯帕德家族有過一種奇特的特徵,他們中的一部分人的行動能力以及語言能力出現退化現象,情緒不穩定。唔,有人跟我說這叫‘加斯帕德的詛咒’。”

“行動能力和語言能力受損,是腦部的問題?他們的外貌有什麼特殊情況嗎?”

“沒有,所以我覺得可以排除近親婚配這種現象。”

瑪嘉銳特曾經與維萊特小姐探討過這個問題。令她欣慰的是,在大量實踐經驗打下的良好基礎下,維萊特小姐很快就理解了她提出的“近親婚配容易致病”說法,甚至直接用各地的貴族家庭舉例。

北大陸乃至整個希爾蘭德的近親婚配情況都很嚴重,各地皇室為了維持高貴血脈而相互通婚,某些極端情況下你的女兒不僅不只是你的女兒還是你的侄女你的阿姨你的表妹你的……

總之近親婚配各種致病基因不斷純合,直接導致北大陸貴族們遺傳病高發,包括但不限於長下巴、血友病、心臟病……

但加斯帕德家族似乎並不屬於這個方面。對於真正的多代近親婚配來說,他們的症狀似乎太少了,並且高度重複,基本沒有進一步發展惡化的跡象。

難道是致病基因是顯性基因?

這樣的話那個鬼故事應該怎麼解釋?

算了,反正很快就能到加斯帕德城堡了,到時候再一探究竟!

“這是要去哪……怎麼是這裡?”

維萊特小姐突然低聲唸叨。

“您認識這裡??”

“我以前來過這裡。確切地說,也是這樣的情況,我和住在這附近的那個成員合作過。”

“那個成員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隻熱衷於炫耀羽毛的公孔雀。”

“啊?”

她算是明白了,這些名媛淑女們或多或少都有點嘲諷挖苦別人的本事,比如朱莉和維萊特小姐。

馬車停了下來,兩個人立刻收了聲,總不能當著別人的面說壞話吧。

車門被開啟,瑪嘉銳特首先聞到了一股有些嗆鼻的香水味。

維萊特小姐幅度很小地翻了個白眼。

“啊,是您,輓歌小姐。真高興我們又見面了。”

本來這句話確實是魯梅爾貴族男性對同階層女性常用的問候語,但這個聲音實在是有些輕浮。

聲音的主人是個貴族青年,有著陽光般的金髮和祖母綠色的眼睛,面容俊朗昳麗,膚色蒼白,鼻樑直挺,各方各面都似乎是依著人們的審美長的。

但重點在於他那身衣服。

瑪嘉銳特本來以為自已穿得已經夠誇張了,結果這位更誇張,完美契合維萊特小姐形容的“炫耀羽毛的公孔雀”,還是開著屏的那種。

“噢,這裡還有位先生。我是青金石,很高興見到您。”

他的代號是青金石?真是人如其名……等等?他剛才在對誰說話?

我?

瑪嘉銳特有些懵。

但還好嘴比腦子先反應過來,她沒什麼停頓地回答:“您好,青金石先生,我是矛隼,很高興認識您。”

滴水不漏的應答。

在青金石坐上來時,瑪嘉銳特又不著痕跡地挪了挪自已的位置,力求在最大限度內離他遠點。

她不太喜歡跟異性打交道,她在參加勇者選拔賽的時候並沒有隱瞞自已的性別,莫名其妙地就招來了許多,呃……蒼蠅。

總有些人會因為她的性別就看輕她,還會對她開些不合時宜的玩笑。

但根據“玩笑只有在雙方都覺得有意思的情況下才能叫做玩笑”這一定理,那麼那些話就不能算是玩笑,而是惡意的言語騷擾。

到現在,瑪嘉銳特想起那些話來,還是會背後一陣惡寒。

不過幸好這是選拔賽。她記下了所有冒犯過她的人,然後在比賽當中公報私仇全部打了回去,最輕的都被她打成殘廢。

反正這是比賽,輸了那就是技術問題,和她有什麼關係?

雖然確實出了口惡氣,但她此後對異性的印象一落千丈,直接影響到了她的社交。雖然本來她也不喜歡他們就是了。她還算幸運,接連遇到的幾個都是女性,可是以後呢?

前路迷茫。

“我說,你們覺得加斯帕德城堡出的是什麼問題?”

青金石很自來熟,馬車剛重新開始行駛,他就直接詢問她們,看起來很熱絡,實際上這兩位和他一個只見過一面,另一個才初次見面。

“到了再說吧,青金石先生。”

瑪嘉銳特用盡可能禮貌的語氣措辭回答。

“958年,亞歷山大五世授封夏爾斯·加斯帕德為伯爵,以獎勵他立下的赫赫戰功,加斯帕德城堡就建立於夏爾斯·加斯帕德伯爵的封地上。”得到同行者的答覆後,青金石滔滔不絕地介紹起這座古堡的背景來。

“起初,加斯帕德們還活躍於政壇上,為家族爭取資源與權力;但後面由於經營不善,加斯帕德家族開始沒落,入不敷出,一直到十五世紀才有所好轉,不過始終比不上先前的輝煌。

“原本他們理應還能延續下去的,但七十年前,他們家族的最後一個人死去了,沒有留下繼承人,也沒有旁支血脈。”

“青金石先生,您真是博學多才。”

維萊特小姐禮貌地微笑著,瑪嘉銳特卻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了一絲勉強。

糊弄這種人說難也不難,只要誇讚他們讓他們聽到自已想聽的話就好。

“不,輓歌小姐,這只不過是一點皮毛,一點必備知識而已。”

“比起這個,我更好奇的是,您知道加斯帕德家族七十年前敗落的原因嗎,青金石先生?”

“我們要去調查的不就是這個嗎?”

青金石瀟灑地衝維萊特小姐笑了笑。

還算有點腦子,不過不知道實際操作會怎麼樣。

“比任務更重要的是,能和您這樣具有魅力的年輕小姐共事,我感到萬分榮幸。”

瑪嘉銳特覺得自已要長雞皮疙瘩了。她還是不能適應魯梅爾的浮誇作風,雖然整個北大陸都以此為時尚。

真是……辛苦她們了。

瑪嘉銳特聽著維萊特小姐那恰如其分的應對,不由得生出敬佩之情。

她下輩子可能都練不成這樣的交流水平,人際交往真是個技術活。

她算不上有多孤僻,但也不是什麼八面玲瓏的人,這種東西簡直是在難為她。

馬車來了個急剎車,一時間車廂裡毫無準備的三人身子都往前傾了一點。

“三位,到加斯帕德城堡附近了。那地方太偏僻,馬車開不進去。”

車伕沙啞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謝謝您,先生。”

離開馬車時,瑪嘉銳特轉頭對車伕致意。

“這是我的職責。”

從市政廳臨時調來的車伕離開了,留下三人站在一個村莊前。

青金石走上前去攔住過路的農人:“下午好,請問您知道什麼有關加斯帕德城堡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