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七點蘇漫就出門了,到辦事處才用了十分鐘,誰知紀子洲比她更早。

他看到她的小mini開進辦事處,發了訊息道:上來吧。

蘇漫也一眼就看到了紀子洲的車,那一刻真是滿心歡喜。

列印了方案上樓,小心翼翼地推門,就見他坐在椅子上,於晨光中安靜地等著自己。

蘇漫這一路都在想著他,此刻見到,又有些赧然。

她把方案遞給他,才看到他桌上放著一份早餐。

“又一村的小籠包,我特地去買的,你應該還沒吃早飯吧?”紀子洲說著。

蘇漫先是一愣,繼而高興道,“領導你真好,你自己吃了麼?”

紀子洲點了點頭。

蘇漫這副樣子很是可愛,讓紀子洲露出了溫柔的笑意,這個笑容讓拿著筷子的蘇漫看得有些呆。

小籠還是熱的,甜甜的口味,是小時候的味道,皮薄汁多,超級美味。

蘇漫很小心地把裝在保鮮袋裡的醋咬開,紀子洲問,“不酸嗎?”

蘇漫道,“酸啊。”

紀子洲問,“那你為什麼要用嘴咬?”

蘇漫道,“還不是怕濺到你。”

紀子洲笑,遞了紙巾給她,專心看方案,翻了翻就道,“先吃飯,吃完改一下。”

蘇漫正要放下筷子,紀子洲卻道,“好好吃,吃飯和幹活都要專心。”

小籠包帶著草編蒸籠墊的香氣,鮮甜的口感,配著這位賞心悅目的上司,真是美好的體驗。

吃了小籠包,蘇漫把垃圾扔到了洗手間,迎面碰到顧潔。

蘇漫低頭跟顧潔打招呼,顧潔微微點了點頭,進了自己辦公室。

記得當時在黨建辦那會兒,蘇漫看到顧潔還有些畏懼,而今再見顧潔,她竟能坦然同顧潔道一聲早上好。

是紀子洲讓她變得自信了,也讓她更坦然了。

回到紀子洲辦公室,他正在列印資料,然後遞了給她道,“以前的一個現場圖,這份我還比較滿意,你參照一下。”

蘇漫拿過來一看,其實也很簡單,關鍵位置,樓層簡圖,出入口,人員分佈等等,都標註得很清晰。

紀子洲轉發了一個聯絡人給她道,“這個人是派出所的文書,會用無人機,讓他航拍平面圖和出入口照片,時間應該來得及。”

蘇漫問,“我直接加他?”

紀子洲於是親自給對方打了電話告知原委。

對方一聽是紀書記的要求,立刻答應了,二話都沒有。

蘇漫加了對方微信,紀子洲突然道,“是個很帥的小夥子,嗯,還單身。”

蘇漫望著他,想知道他為何要提這麼一句。

紀子洲目光直直地望著她問,“你不是也單身?不考慮一下嗎?”

蘇漫連忙低頭,咳嗽一聲道,“報告領導,我現在還不打算考慮這些。”

紀子洲收起了試探,又恢復了往日冷淡的模樣道,“抓緊去做完,10點開會。”

蘇漫於是拿了材料下樓,回到辦公室,卻想起他剛才的神情。

內心因他而波瀾連綿。

蘇漫拍了拍自己的臉,告訴自己,她只是他的下屬,他對她的關心,不過是基於這點。

是她一直沉淪在自己的幻想裡,依賴他,而他對她並沒有什麼特別。

其實,他對每個下屬都很好,她不過是其中之一。

收了心,蘇漫把具體位置發給了那位文書。

不過半個小時,對方就把圖片傳了過來。

蘇漫P圖最是拿手,做個平面圖不過是小菜一碟。

她把平面圖做好,把方案按照紀子洲的批註修改完,然後列印出來,上樓拿給紀子洲看。

在他辦公室門口等著,聽到裡面有說話的聲音,蘇漫敲了敲門,紀子洲說了請進。

裡面坐著司法所的一個新來的女孩子,好像姓鄭,平日裡就打扮得很時髦,今天更是穿了一身蕾絲的裙子,口紅也擦的特別豔。

此時小鄭臉頰微紅,坐在紀子洲對面,似乎是在等他簽字。

小鄭看到蘇漫,有些侷促。

但當她看向紀子洲的時候,卻立刻不同了。顯而易見的崇拜,眼睛裡閃爍著光芒。

蘇漫悚然一驚,想著自己坐在他對面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般模樣?

可其實旁觀者一眼就能看穿,不是嗎?

而她自己沉浸其中,只是不自知而已。

蘇漫暗暗告誡自己,還是要收斂起自己的戀慕,以防旁觀者清,被別人發現端倪。

她站在一旁靜靜地等著,等到小鄭出去了,才拿著材料坐在紀子洲對面,遞了過去。

紀子洲看完後道,“可以,按人數影印,示意圖投屏。”

蘇漫記下之後道,“好的,領導,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去準備了。”

語氣很生硬,目光也一直盯著面前的材料,都沒有看他。

紀子洲說了聲好。

看著她走了出去,那僵硬的走路姿勢,紀子洲當然不可能沒有發現她刻意疏遠的態度。

只是他並不知道,她突然又這麼疏遠,是為什麼。

早上吃小籠包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麼?

紀子洲坐在辦公椅中,輕輕轉著椅子,忽然仰天嘆了一聲。

他想,也是應該如此。

這才是正常的上下級關係,否則被別人看出點什麼,只怕惹來無窮的麻煩。

然而坐在辦公室裡,想著她先前吃早餐的樣子,又有一些遺憾。

他很清楚,自己是個現實的人,理智很少讓他做出不明智的決定,但為了蘇漫,他再三破例。

當年,他把婚姻當做籌碼,去換取人生的榮耀,也換來了如今,對婚姻的心灰意冷。

曾想過跟賀沁好好生活,卻連最後一點體面都得不到,不過是一再的被她踐踏尊嚴。

彼此之間的不平等,使他們難以在需要平等維繫的婚姻裡找到支點。

揉了揉眉心,他重新拿起檔案看,卻怎麼也無法專心。

10點的時候,紀子洲下到會議室,蘇漫正坐在電腦前除錯投影。

見他來了,她遞了材料和鐳射筆過去,然後坐去了距離他最遠的位置。

紀子洲獨自一人坐在主位,身邊無人,他問蘇漫,“人都齊了嗎?”

蘇漫說都到齊了。

對這種活動的安保任務,紀子洲是很有經驗的,他以前在分局的保衛科做過科長,又在綜治條線工作多年。

蘇漫放了平面圖,紀子洲拿著鐳射筆,指出防控關鍵的出入口,注意確認了人員安排和重點任務,對可能涉及到的突發情況和重點人員一一說明清楚。

看著紀子洲有條不紊的安排著工作,蘇漫覺得自己大概不管怎麼做都不可能像他那樣了。

她只會拖後腿,身無長處,紀子洲怎麼會對她青眼以待呢?

默默記下了任務要求,把重點標註了一下,紀子洲看向她問,“蘇主任這邊還有什麼補充的嗎?”

蘇漫搖了搖頭。

蘇主任……

這個稱呼,倒是新鮮。

他之前一直叫她小蘇或者蘇漫。

什麼時候變成了蘇主任這麼官方的稱呼了?

蘇漫說不上心裡的感受是喜是悲,只是鼻子有點酸,眼睛有點漲而已。

第二天的搬遷啟動儀式,具體是黨建辦在負責。

杜若蘭姍姍來遲,倒是叢珊從早上5點就開始準備了。

蘇漫也在6點半的時候到了現場,實地看了一下幾個關鍵位置,7點等人員到齊了之後,又確認了一遍。

儀式時間是在早上的9點,7點之前,前期準備工作就緊鑼密鼓的開始了。

蘇漫倒是清閒,就幫著叢珊打打下手,叢珊事情多,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8點多,街道這邊的領導也陸陸續續到場了,今天區裡四套班子領導都要來,所以陣仗很大。

儀式在一個拆遷之後的空置場地上舉行的,拆遷隊提前壓平了地面,搭了臺鋪了紅地毯。

因為蘇漫也做過宣傳工作,叢珊這邊實在分身乏術,就讓蘇漫幫著接待一下媒體。

今天到場的媒體很多,蘇漫幫著發媒體費用和簽到。

區裡新聞中心的記者李悅今天也來了,穿著一身包臀的魚尾裙,上身是緊身的針織衫,烈焰紅唇,十分的妖嬈。

看到蘇漫,她問,“今天你們紀書記來了嗎?”

知道她目的明確,蘇漫指了指正陪著徐光陽在接待領導的紀子洲。

眼見著李悅就衝了過去,就差貼在紀子洲身上了。

蘇漫把媒體費都發完,又出去在幾個關鍵的出入口看了看安保的情況。

叢珊一刻不停,把能想到的細節都過了一遍,可顧潔還是不滿意,對著她數落了半天。

蘇漫有點同情叢珊,覺得現在的叢珊跟當初的自己何其相似。

紀子洲站在徐光陽身邊陪著,看到蘇漫幫著叢珊聯絡,又前前後後轉了一圈,知道她做事還是細緻的,於是也放手,由著蘇漫控場。

李悅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到了。

早就明白她的目的,但紀子洲就是不接招。

徐光陽跟李悅也熟悉,也比較喜歡李悅,就讓李悅跟著,去採訪了幾個市裡的領導。

李悅於是找了藉口,請徐光陽開口,讓紀子洲陪同介紹情況。

李悅站在紀子洲身邊問,“紀書記,聽說這個地塊之前出現過集體矛盾,都是您出面做工作擺平的,您能不能跟我們介紹一下具體情況?”

紀子洲淡淡道,“都是我們徐書記領導的好,我不過是具體落實,你該採訪徐書記才是啊。”

徐光陽走在前面聽著,內心也是滿意紀子洲這般的謙遜,沒有居功自傲。

李悅道,“徐書記我們當然是要做專訪的,紀書記也別謙虛了,您的工作水平也是有目共睹的。”

紀子洲道,“多虧領導栽培,只是不辱使命而已。”

聽著紀子洲滴水不漏的話,李悅對紀子洲更有興趣了。

過了會兒,宣傳部的李部長來了,李悅連忙湊過去,叫了聲,“二叔。”

顯然,她是要凸顯一下自己的身份 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個宣傳部長做後臺似的。

這層關係,在她自己的四處張揚下,幾乎是人盡皆知了。

而在紀子洲面前,李悅更像一隻花孔雀,到處開屏。

徐光陽對李部長道,“部長,您這位侄女真是優秀。”

李部長笑容滿面,對著徐光陽道,“是啊,就是她的個人問題,遲遲不解決,我們這些做長輩的急啊。”

說完,目光看向紀子洲。

這下徐光陽是明白了,原來李部長也知道紀子洲如今離異,想來撮合撮合。

徐光陽倒也覺得李悅挺直接,把什麼都跟自家二叔說了,居然還讓二叔來當現成的媒人,挺放得開。

李悅大齡單身,樣貌條件都不錯,想要找個出眾的物件,紀子洲顯然是很好的人選。

然而紀子洲卻不接話,而是對徐光陽道,“書記,慶典快開始了,我去幾個點看一看。”

徐光陽也不好勉強,點了點頭說,“去吧。”

李部長見紀子洲這般態度,自然不好強求,而李悅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徐光陽不願得罪人,便道,“活動結束之後,李記者如果有什麼需要採訪和核實的,我讓我們班子成員留下來,詳細說說,您可要費心幫我們多做宣傳啊。”

知道徐光陽是在給自己創造機會,李悅連忙收起了失望的表情,又端出標準的公式化笑容,說起了客套話。

一眾領導要準備參加儀式了,李悅不便再打擾。

她讓攝影記者陪著,在場內先拍了一些鏡頭,但她的目光始終在場上搜尋著紀子洲。

然而此後活動全程,紀子洲都在外圍,跟公安的幾個老朋友在聊天。

蘇漫站在最角落的位置看著,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酸的。

可沒一會兒,紀子洲卻特意來找她,看到她,便招手叫她過去。

蘇漫以為有什麼任務,結果紀子洲只是給她介紹了一圈公安這邊的朋友。

他讓她加了聯絡方式,並對自己這些老朋友介紹道,“我們小蘇主任,很優秀的姑娘,做這行也是鍛鍊,各位多關照。”

有紀子洲這番站臺,幾個公安的頭頭腦腦都對蘇漫客客氣氣的。

蘇主任。

小蘇主任。

只是多了一個字,卻顯得無比親暱。

蘇漫覺得中國文字,真是博大精深,一字之差,親疏遠近,讓她費盡了思量。

紀子洲又對她道,“這些都是前輩,你多跟他們討教,有事情也別怕麻煩他們。”

幾個公安的領導都笑了,紛紛對蘇漫投以關愛的目光。

蘇漫應了。

紀子洲又繼續同他們幾個閒聊。

於是蘇漫自覺地又回到了角落裡。

看到她刻意避開自己,紀子洲的神情沒什麼變化,但內心的變化卻很明顯。

他這小半輩子,成年之後,幾乎沒有感情用事過,然而面對蘇漫,感情卻每每不受控地脫軌。

比如此刻,當蘇漫表達出了這種躲避的態度時,他覺得失落,也覺得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