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歷四千三百二十六年。

東土各地,許多地方鵝毛大雪紛飛。

這又是一年年關,建州入寇,去歲無所獲,今歲來勢格外洶洶。

此先遼東鎮總督袁崇煥,已於年中之時,被天啟帝陳由檢連下三道旨意,召回京都。

人至,頭落。

旬月過去,命原河南總督曾梓桓,任遼東鎮總督,兼北地數省糧草轉運及守備之責。

北地數省百姓聞之,百思不得其解,人心喪亂。

……

江西京畿之地外圍。

青羊山山門深處。

青陽真人盧峪,從一處山澗之內飄然而出。

外面,掌教樓墨真人站立許久。

兩人並立,看著山崖下方那汩汩流淌的山澗,樓墨欲言又止。

許是知曉自家師兄要說些什麼,盧峪淡然一笑,手中拂塵好似兒戲般的甩了甩:

“此事我意已決,師兄莫要如此。”

“可我若放任你此番北上,那般施為,你必死!”

“這是我與陳漢皇帝陳壽……唔,先帝的約定。

此事雖未曾立下大道誓言,沒有束縛加身,可你知我的秉性,若不履行,念頭必不通達,日後風火雷三劫,必誕生心魔,死於劫難之下,橫豎皆是一死,說不定此番北上,真能為漢庭國祚延續一二?

使之至少不被建州清妖所趁!”

“你!”

樓墨怒目而視,恨鐵不成,但如其所言,對方的秉性,他深知。

雖有心阻止什麼,可對方修為已在他之上,重重一嘆:

“唉……,陳漢朝廷氣數將盡,你這又是何必……何必……”

“師兄當知我,此舉不為陳漢皇室,為的,是我東土漢人,東土人族!”

“建州那些畜生使的乃是陽謀,為之奈何!此非師弟你一人之責,大可不必……”

樓墨還在試圖勸阻,但話未說完,卻被盧峪笑著打斷:

“這世間,如師兄一般想法之人,太多太多,請恕師弟出言不遜,你們,都太惜命!東土漢庭內,道、佛山門,不知凡幾,裡面不乏洞悉此間之事之人,可這些人裝傻充愣的本事,實在當屬一流。”

“建州陽謀已成,無法破之!此乃天數,東土人族合該沉淪三百載,我等該當韜光養晦,以待天時!”

“呵呵,師兄未曾飛昇成仙,就已自詡為仙神了麼?你我,不還是人族?”

“……”

樓墨沉默良久,最後道:

“你此去,若死於天誅,可悔?”

“雖九死,猶未悔!”

……

當日,正月初一。

大雪之中,一道身影沖天而起,術法虹光劃過天際。

沿途經修行山門數十,這些山門之中,有地仙存在者,幽然長嘆:

“此事若成,東土人族,當立祠堂牌位,神龕泥塑,奉你盧峪為真正‘仙神’!”

“你盧峪此舉,影射我等甚矣!”

“難不成,時隔三百載,這東土,又出一個張三丰?只是當年那武當祖師,順勢而為,規矩默許,而今你盧峪,可是逆勢而行啊!”

“且看你究竟如何施為……”

……

正月初二。

虹光至遼東鎮,盧峪身影懸停高空,下望片刻,繼續運轉術法神通,朝一廝殺聲連綿不絕的河畔飛掠而去。

撫順東渾河南岸。

沿途村落死氣沉沉,斷壁殘垣,破敗不堪。

活著的人畜十分罕見。

到處屍橫遍野。

幾顆不過五六歲的孩.童.頭.顱,被梟首下來,掛在村落前的一根根削尖了頂端的木棒之上。

孩.童.頭.顱.下方斷口處,還嘀嗒嘀嗒著鮮紅的血液,沒有乾涸。

顯然,慘況就發生在不久之前!

盧峪將下方情景盡收眼底,面色微冷。

嘎~

嘎!

一隻渾身妖氣尚不能收斂自如的鳥類,撲騰著翅膀下落。

飛至那懸掛著的頭顱跟前,銳利的鳥喙,陡然啄下!

眼看著,頭顱眼珠子都不保,一道飽含神異光澤的光團,從高空徑直而下,命中在這鳥妖身上!

轟!!!

鳥妖所料未及。

剎時間,其的身軀伴隨著一聲悶響,化作一蓬血雨,四濺開來!

高空之上,盧峪袖袍微卷,飛掠不停。

然而,沒過多久。

他目光一凝,前方不遠的底下,一條有著眾多馬蹄印的道路之上,一具被.開.膛.破.肚.了的女屍,斜躺在路邊,其的屍體之上,人.畜.踩踏的痕跡明顯。

其的肚中,一個尚未發育完全的嬰兒,遭此大難。

支離破碎……

盧峪持著拂塵的手,微微攥緊,心中殺意浮動,不再壓抑。

“建州女真,認妖族為主,雖同樣是上古人族一支後裔,然所行之事,茹毛飲血,極端殘忍,與禽獸畜生何異……,願作異類手中之矛,以人制人,好一個陽謀啊……

我等修士不得干預世俗,發現之時想要挽回,已然晚矣。

為今之計,只有以殺破之,且看那天上仙神,有幾個還存人性……”

思緒流轉,虹光掠至這遼東一名為薩爾滸的偏僻地界。

此處邊軍與清妖,兩軍對壘,此刻戰況已進行到白熱化階段。

連綿的廝殺之聲,堆積如山的殘肢斷骸。

盧峪沒有遲疑,手中法決掐動,身形直接往清妖的後方大營落去!

底下一些眼尖的雙方將領見之,皆是不由一愣!

拿不準情況,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那道虹光,毫不客氣的轟然撞毀清妖的中軍大帳!

頓時,戰場上譁然之聲一片。

本來已佔據極大優勢的清妖一方,差點軍心不穩。

金錢鼠尾辮,身披鎖子甲的陰陽頭多爾袞,此刻身形立在一高高壘砌而起的木臺之上,調兵遣將,統籌全域性。

異變突生,他眼睛一突,不可置信的轉頭看向身後大帳!

若他尚在大帳之中,此時怕不是多少要受些傷?

塵埃稍稍緩和,大帳所在位置,一個漢人服飾的中年道人身影赫然顯現出來。

見狀,周遭清妖大驚失色,紛紛拱衛在木臺周邊。

多爾袞一手按著腰間的環首刀,如臨大敵,由那十三頭大妖派來安置在他身邊,用來堤防漢庭修士熱血上湧鋌而走險刺殺者。

足有十數位妖修!

正常兩軍對壘,這些妖修自然不會插手,因為也怕天誅。

可這有修士送上門來,正閒得手癢的妖修們,正欲摩拳擦掌,好好炮製那大帳修士一番,打算捉弄、羞辱過後,再大快朵頤。

但下一刻。

妖修之中,有察覺不對勁者,眼瞳巨縮,嗓子眼兒乾澀,吞嚥口水的聲音接連響起。

更有甚者,身形默默倒退了幾步。

它們十數位,道行全在第三境!

可從大帳所在傳來的修士氣息,卻是地仙!

這叫它們如何炮製對方?!

木臺之上,多爾袞觀察敏銳,看出了身邊這些妖修下意識的畏懼,心中咯噔一聲。

視野中,那名中年道人當著這眾目睽睽,盤膝而坐,雙目閉合,一呼一吸,不知是在醞釀什麼。

見之此時表現,貌似不太像來刺殺於他的,多爾袞深吸一口氣,朗聲道:

“這位仙師,若要參禪悟道,本帥可命人在附近,替您尋上一山清水秀,靈氣盎然之所,此處兩軍對壘,橫屍上萬,修羅煉獄,刀劍無眼,實是不宜……”

然而,不等他將話說完。

中年道人眼也不睜,冷笑道:

“大可不必,貧道找了半天,覺得就此處暗合道韻,適合渡劫飛昇!”

“渡……渡劫???”

聞言,多爾袞還在細細琢磨對方這句話,身邊的妖修便已是傻了眼兒!

一眾妖修腦袋隨即微微上揚,朝頭頂上方看去。

只見方才還在飄著朵朵雪花的天穹,此刻已經逐漸聚落來層層厚重鉛雲。

悶雷之聲在其中滋生。

天色一下驟變,明明臨近正午時分,但光線卻黯淡如黃昏之後,夜幕初臨之時!

“道士!此處聚眾何止數萬,你在此渡劫,必然殃及凡俗兵士,屆時天誅降下,你必身死道消!!修行不易,莫要自誤!”

一個妖修沉聲喝道。

說出這話,其也是暗自鼓足了勇氣。

誰料,它話音剛落,身邊一眾妖修同伴,彷彿約好了的,極為默契的顯化出真身,遁離此地。

尚佇立在原地之妖,包括它在內,不過區區三個!

其中一個惱恨道:

“快閉嘴罷!你以為人家不知曉在此渡劫,必遭天誅?難道看不出此人是故意如此?!”

話音未落,其便看到那中年道人驀然一下子張開了雙目,眼中似有神光迸發,凌厲無比,使之無法與之對視!

那妖修心中大懼,還有點理智,一把拽過身旁木臺之上的多爾袞,就欲同樣往遠處遁走!

然而。

隨著中年道人一揮拂塵,上面成千上萬根灰色麈尾,瞬間脫離而出!

化作無數泛著神異光華的鋼針,暴射開來!

木臺左右的三名妖修,一個照面便被炸成了刺蝟!

沒了聲息。

才被一個獐頭鼠目妖修抓住盔甲的多爾袞,身形一個趔趄,栽倒在木臺之上,倒是未被那神異鋼針所波及到。

不過就這,天穹之上不屬於渡劫鉛雲中醞釀悶雷的更上層,似有不一樣的雷聲滾滾而起。

對此,盧峪冷哼了一聲,操縱著剩下大部分鋼針,不消數息時間,就追上了那些個逃竄的妖修,絕對的修為壓制之下,距離又如此之近,沒有另外的干擾。

沒有意外,挨個挨個要了那些妖修的性命!

也在這時,其身上氣息徹底放開了壓制、束縛,攀升到了地仙巔峰!

頭頂上方,那深深下垂的厚重鉛雲,也終於停止了醞釀,一連數道雷電劈下!

轟隆隆!!!

這般近距離,周圍上萬清妖只覺整個大地都連帶著震顫不休!

這幾道悶雷劈下,大帳周邊方圓百丈的土地,一片焦黑!

拱衛在多爾袞周邊的上千清妖鐵騎,有數百人死在了這雷擊的波及之下。

此雷非尋常颳風下雨的那些霹靂,內蘊神異,飽含大道法則,威能巨大,想想看,能讓無數地仙一個不慎便身死道消的雷擊,豈是尋常?

轟隆隆……

幾道天雷劈下,盧峪身形盤膝一動不動,但嘴角悄然滲出一縷鮮血。

好在,這天雷並非一股腦全數劈下。

咕隆隆……咕隆隆……

醞釀的悶響再次響起。

前方不遠,天雷波及到的焦黑區域邊沿,堪堪在多爾袞身處的木臺前畔,多爾袞野豬般醜陋兇殘的面容上,此刻毫無血色。

四肢發軟。

更遠一點的地方,兩軍對壘所在,這番天雷降下,令整個戰局發生了扭轉。

清妖這邊,一些剃了陰陽頭的色目人,乃至漢人,第一時間騷動起來!

區域性的潰敗接連產生!

而漢庭遼東鎮邊軍那邊,則是士氣大振,這般天地異象,劈在敵方陣營,這簡直是天大的福音!

“鳴金!!鳴金收兵!前軍變後軍,有序撤退!!”

多爾袞雖已驚嚇得肝膽欲裂,但還是強壓住心中的恐懼、惶恐,下令儘可能挽回局面。

不過,他也知道,只要自己所在的中軍區域,再落下幾道天雷,死上一些人,損失一些軍中高層,亦或者,連他也被天雷波及到。

此番入寇,不但註定了空手而歸,甚至這帶出來的數萬兵馬精銳家底,也將覆沒在此!

這意味建州元氣大傷!

再無可能圖謀漢地!

“恨!我好恨吶!!”

劇烈不甘之中,多爾袞腿腳發軟地連忙在身邊心腹的攙扶下,下了木臺,勉強騎上一匹高頭大馬,組織著還未完全亂了陣腳的中軍,繞過那中年道人所在,開始徐徐後撤!

期間,他的內心深處,不斷地咒罵著那道人,只是理智所致,沒有流露於表面。

“想走?看來你有些氣數在身,這般距離都未能將你波及而死……”

但,清妖的主動退避,並未讓盧峪滿意,其抹去嘴角的血跡,整個人翻身而起!

法決掐動,迅速朝著多爾袞清妖高層所在,挪動而去!

而其這一動,頭頂上的厚重鉛雲,也隨之移動!

轟隆隆!!!

轟隆隆……

這一幕驚得多爾袞再也顧不得許多,忙不迭的揮動馬鞭,抽打在胯下駿馬之上!

唏律律!!

駿馬吃痛,使勁奔騰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