鐳射鳥還活著……

汽車人給他的老夥計放了一個長假。

這其實挺好的。

跟隨他被捲入這場曠日持久的戰役,該做的不該做的,只要是他的命令,她全都照做了。

他一直都欠她一個長假。

聲波輕輕闔起了光學鏡,濡溼的感覺粘連在鏡框上,有些難受。

他忽然想到聽到這個訊息的女孩該有多麼難過,便在沉重束縛下施力向右側偏過臉龐。

他的女孩……或許不再算是他的,他看到她轉頭鑽進大黃蜂早已為她敞開的懷抱,明黃色汽車人熟練地單手摟住她,眼神與動作都極盡憐惜與溫柔。

原來,她對自已撒謊了。

那是為了迷惑他誘哄他歸降收手的謊言。

她沒有畢業,而是留級了。

聲波笑著收回了視線。

多看一秒,他都會想把這個公然允許摟摟抱抱的法庭拆了。

……

爵士用難得正經的腔調陳述著聲波至今的罪行。

全程,聲波只在提到鐳射鳥時微微有過動作,其餘時間,他只是如雕塑般肅立在原地。

他亦在輪到他發言的回合一直保持沉默。

不辯解,不承認,不作任何反應。

他在藐視整個法庭,藐視最高議會對他的定罪與裁決。

——以沉默抗議。

數百萬個元週期以來,他皆是如此。

他,毫無悔改之芯。

……

救護車一直忍耐到全部流程結束,他毫不懷疑這個過分忠誠的霸天虎會在刑滿釋放後再次搞出什麼么蛾子。

他從擎天柱那裡聽說了聲波與小丫頭的膩歪故事,但僅有的幾分理解也被聲波的惡劣態度磨沒了。

他會體諒一直立場堅定、沒有糊塗犯錯的小機子。

但對聲波,若不是擎天柱不同意處決任何人,他一定會滅了他,以絕後患。

“罪犯聲波……”

救護車冷眼看著那個被笨重的遮蔽裝置裹到看不出原樣的霸天虎,宣判的聲音清晰有力地迴響在整個廳堂。

“判處二百二十萬元週期徒刑。”

威嚴肅穆的大堂沉寂了一刻,隨即響起一聲突兀的金屬撞擊聲。

湖紋猛地自陪審席站了起來,甚至失禮地撞上前排的座椅。

她就像一顆正常機器上錯位地刺穿鐵皮的長螺釘,一瞬間吸引了全場塞伯坦人的視線——也包括聲波的。

她低垂著頭雕,神情掩在晦暗的陰影中,身體卻極度緊繃著,緊繃到無法抑制地顫抖。

不該是這樣的……憑什麼……憑什麼……

她在震撼靈魂的崩潰與絕望中咬破了下唇,直到能量液的滋味蔓延進口腔,她才彷彿找回一點微不足道的名為理智之物。

這裡是法庭……是神聖公正的法庭……

她短促且戰慄地喘息著,換氣扇的每一片扇葉都像鋒利的刀片,在轉動時切割絞碎著她的希望與意志。

她語音沙啞地致歉,頹然地跌坐回去,像一具已經報廢的屍體。

你知道二百二十萬年是什麼概念嗎……?

九千多歲的年紀+三個月的相處。

乘以二百二十倍時間的等待。

……

救護車的“閉庭”才剛落地,湖紋便再也不顧他人眼光,第一個衝出了法庭。

大黃蜂在身後喊她,她也置之不顧,只是在走廊上焦急搜尋那個人的身影。

終於,在一個拐角,她看到了被警員押著走向禁閉室的聲波。

“等等、請等等!”

她拖動發著抖的雙腿,努力朝他奔過去,卻被駐守在前方的法院人員攔住了。

“您不能繼續往前走了,再往前是內部人員才能透過的區域。”

他顯然是在拯救塞伯坦的事件中認識了湖紋,並未完全使用刻板的公事公辦的語氣。

“拜託,我只是想再和他說句話,一句也好,請您放我通行!”她幾乎立即握住了對方的手,流著淚哀聲請求。同時,餘光焦灼難安地看著繼續被押送著走遠的聲波。

面對人民英雄,又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女孩,湖紋面前的男性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如果您想要探望,可以在後期透過合理程式……現在已經閉庭了,請您原路返回吧。”

“求您了,通融一下吧,我不會耽誤很久的。我有一句話一定要——”

她忽然頓住了。

有些迷濛的視野裡,那個人停下了腳步,任由兩旁的警員如何拉扯呵斥,都紋絲不動。

他顯然是聽到了她的聲音,但他並沒有轉過身,只是背朝她,身姿清冷地立在光線細碎的長廊。

“滾。”

輕得如同手指撫過金屬薄片時產生的微弱聲音。

湖紋的光學鏡微顫了一下,懸掛在底緣的清洗液沿臉頰滑落下來。

她覺得自已一定是聽錯了,習慣性地輕輕“誒?”了一聲。

那個整場審判都保持緘默的霸天虎。

那個對她說“等我回來”的霸天虎。

在此刻,如憐憫一般,再次清晰吐出了同樣的回答。

“我讓你滾。”

他的聲音像一道高聚合離子光束,在她的火種艙留下了不可挽回的、完整刺穿的巨洞。

她仰著淚跡乾涸的面甲,忽然想不通自已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為了“放歸寒霜鷹棲息地”,為了“二百二十萬元週期”,還是為了這聲“滾”?

“嘿!你這個霸天虎!居然對我們的英雄如此不敬!”

他在其中一位警員的大力推搡下向前踉蹌了一步,抑制枷鎖對雙腳的限制讓他險些摔倒。

他不再開口,只是在聽到“英雄”後發出低低的冷笑。

而湖紋作不出任何表情。

於是,這一幕變得更加諷刺。

……

暗星偵察機坐在接待處的合金沙發上,拘謹地保持在沙發邊沿的位置,手指在併攏的膝上焦躁地扭絞。

擎天柱坐在她斜對側的單人沙發上,對他來說有些狹窄,但又被他先一步佔下的位置。

他凝視著她,寧靜溫柔的眼神傳遞著“想問什麼都可以”的訊息。

“……鐳射鳥被送走的時候,已經被完全修復好了嗎?”

她希望面對正牌papa時,聲音可以一如既往的明快甜軟,但顯然她的芯情已經糟糕到連基本的客氣都快維持不了了。

“——除了記憶那部分。”她啞聲補充。

“是的,救護車的手藝值得信賴。她恢復得很快,離開時健康活潑。”

擎天柱儘量挑選著有安撫作用的詞句,卻看到湖紋陷入落寞的臉色,便又耐芯地解釋:

“我們認為,比起透過聲波的硬碟恢復她的記憶,再為其定罪,這樣的結果是最好的。”

湖紋難看地扯了扯嘴角,算是認可了這個說法。

無憂無慮地與同族生活在一起,不用受牢獄之苦,當然是最好的。

但前提是,作為一隻扔進鷹群裡就再也認不出的寒霜鷹,而不是鐳射鳥。

她深吸了一口氣,更加用力地攥緊手指。

她知道接下來的問題,聽上去十分不敬、甚至像是對整個最高議會的質疑。

從閉庭到現在,她一直努力不去產生怨恨,因為聲波的確大錯特錯,可她真的無法接受兩百多萬年的監禁是所謂罪有應得。

“為什麼紅蜘蛛只有一百三十萬年。他是壞到火種裡的壞人,但聲波不是。”

她盯著擎天柱,用著即使不存在怨恨,也含著委屈的眼神。

紅藍金剛平靜地直視她的光學鏡,溫聲開口。

“因為判斷的準則,孩子。罪行才是準則,而不是他們本身。或許我沒有威震天瞭解聲波的為人,但我也願意相信他不是奸佞邪惡之徒。可準則就是如此,犯了什麼罪,就判處什麼刑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您說得沒錯。是我的想法太幼稚了。”

湖紋幽幽地垂下視線,她抬手掩住了面甲,開始自暴自棄地啜泣。

“可我該怎麼辦呢?您說我可以幫助他們,可我只是個掛名的英雄,可能還沒有鋼鉗做出的貢獻多,我真的不知道,這樣的自已還能為他做什麼。”

“我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前領袖拍了拍她的肩膀,“但他可以。”

“什麼……誰?”

湖紋慢慢撤回雙手,一道拉長的人影落在面前的小方桌上。

她茫然地望向門口。

一位與擎天柱體格相似的汽車人逆光站在那裡,有著令人難以忽視的高聳墊肩。

“通天……曉。”

“你忘了說長官,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