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自大2_番外
夜郎自大中的夜郎指的是什麼意思 熄歌 加書籤 章節報錯
牡丹成婚那天,鳳樓眾位兄弟很鬱悶。大家在酒席上拼命給牡丹灌酒,將他整個人灌翻了以後,終於覺得稍稍解氣。
他的新娘子叫夏螢,是個商場老手。平日很會說話,長袖善舞,左右逢源,但不知道怎麼的,只要和牡丹在一起,她就會瞬間變成一隻小白兔,沒說幾句話就紅著眼眶,氣鼓鼓指著牡丹:“你……你……”
牡丹就得意看著她:“我什麼呀我?”
然後小姑娘哇地大哭起來,牡丹立刻就跪了下去,抱著小姑娘的腿道:“我錯了,別哭啊,我錯了,都是我的錯!”
之後牡丹就會來鳳樓同眾兄弟吹牛,說自己是如何將妻子治得服服帖帖,讓她哭她就哭,讓她笑她就笑。
鳳樓早交給了天香打理,過去的兄弟大多入了朝堂,有那麼幾個沒什麼留戀,又無處可去的,就留在樓裡幫著天香,調教著新進來的小倌,偶爾見到些看得過眼的女子,也會春宵一度,雲雨一番。不過大家大多還都只是露水姻緣,真像牡丹這麼正兒八經要成親的,實在是太少。大家本就有些嫉恨,他還時不時過來嘚瑟一番,於是眾人懷恨已久,成婚當天就把他灌醉了抬回新房。
鳳三看著氣得滿臉通紅的夏螢勸說道:“嫂子您別擔心,牡丹哥酒量一向很好,平時和客人喝酒千杯不醉……”
“你們都出去!”饒是涵養再好的女子,聽人提及這讓人鬧心的過往,都忍不住動怒。
夏螢紅著眼睛把大家轟了出去,眾兄弟們便起著哄,迅速離開,而後蹲在花園裡,聽著裡面的女人哭喊:“牡丹你給我起來!”
“哎喲喲,疼疼疼……別擰耳朵!輕點輕點……”
“還喝酒嗎?!”
“不喝不喝,哎喲,別掐!姑奶奶你放手……啊……啊啊!!”
聽著房間裡牡丹發出的慘叫聲,所有人心滿意足,拍拍手離開了。大家又喝了一陣,才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鳳三是眾人裡面酒量最好的,打很多年前起,他的酒量就已是千杯不醉。他將兄弟們都安全送到了地方,就自個兒回了家去。
那天也不知道是怎麼的,他突然就來了點情趣,自個兒在楚都的路上散步,瞧這滿城寂靜。
楚都的夜裡很是安靜,尤其是他們鳳樓兄弟住的地方,都是有著宵禁的地盤。路上沒有一個人,只有燈籠在夜色裡,泛著昏暗的光芒。月光涼涼地灑下來,落在青石板地面上,彷彿流水一樣,波光盪漾,撩得人心裡面有些犯癢。
鳳三覺得有些疲憊,掃了掃臺階上的灰塵,轉身坐了下來,看著月亮唱起小曲,聲音沙啞撩人。
月亮旁邊有一顆星星,每日都陪伴著它,無論是星光漫天的好時節,還是星辰寥落的陰雨天,只要月亮在,那顆星星必然是在的。鳳三小時候就想,誰會像那顆星星一樣,一直陪伴著另一個人呢?這世上所有人的人都會別離,父母會離開,朋友會疏遠,哪怕是曾經出生入死的兄弟,也會一個個有自己的家庭。
你十幾歲、二十幾歲的時候和一個人稱兄道弟,吃在一起,住在一起,錢一起花,衣服一起穿,那時你們是感情好,是兄弟情深。
可假若你們三十多歲、四十歲、五十歲,還吃在一起,住在一起,錢一起花,衣服一起穿,如果不是龍陽之好,那一定有一方想要砍死對方。必然是因為其中一方沒錢沒家,死賴著不走,才有這樣的局面。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人生,這並不是誰薄情,只是人長大了,自然,就都成了獨立的個體。
唯一能陪伴自己的,只有自己的愛人而已。只有那個人,可以毫無保留地入侵你的生活而不遭你厭棄,讓你承擔責任而不讓你煩惱,陪伴你生老病死,哪怕你要入土了,還會想著要和她埋在一起。
牡丹已經有了這麼一個人,可他呢?
鳳三突然有了那麼一瞬間的茫然。他長得漂亮,會哄人,來來往往,有過無數女子喜歡他。他想要誰喜歡自己,從來都沒失手過,可他也清楚地知道,那些人裡,沒有一個,真心地喜歡他。
如果他老了,他醜了,她們大概看都不願意看他。
這樣呆呆想著的時候,他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不自然的提醒:“太晚了,回去睡吧。”
他頗為詫異地回頭,看見旁邊樹枝上,倒掛著一個姑娘。那姑娘眉目清秀,一雙眼睛澄澈見底。他認出來,這是舒城身邊那個影衛,影三。
他最近不止一次見過她,身為一個影衛,她卻總是藏不好自己行蹤,出現在他面前,那簡直是司馬昭之心了。
他忍不住彎了眉眼,看著這個在夜色中貿貿然出現的姑娘,低笑道:“影三姑娘,你不守著皇后,卻來守著我,皇后不管你嗎?”
“我是帶著公務過來的。”影三一臉認真。
鳳三挑了挑眉:“什麼公務能讓影三姑娘查到我頭上來?”
“主子說了,”影三說得特別鄭重,“此番一定要將你帶回去,把你哄著娶了,我才能接下一個任務。”
聽到這話,鳳三忍不住愣了愣。
影三接著道:“主子還說了,我叫影三,你叫鳳三,咱們都是三,天生一對。”
鳳三忍住了笑意,裝作思考的樣子,道:“似乎……頗有道理?那你現在在這裡幹嗎?”
“你長得這麼好看,走在路上被人搶了怎麼辦?”影三滿臉鄭重道,“我已經跟你一個月了,不差今晚。”
“好吧。”鳳三嘆了口氣,站起來,“那我們走吧。”
影三沒有回應他。
鳳三一個人走在路上,心裡卻清楚地知道,影三跟在他身後,如同那陪伴著月亮的明星。
回到家,他忍不住開口:“你又能這樣陪我多久呢?”
“主子說了,”影三的聲音在夜裡顯得格外認真,“把你娶進門,下一個任務,就是陪你一輩子。”
鳳三停住了腳步,他抬起頭來,看見少女正蹲在房簷上。
於是他朝她招了招手:“下來。”
影三警惕地瞪圓了一雙貓眼:“你想做什麼?”
鳳三輕笑起來:“親你啊。”
後來過了些時日,鳳三就向大家宣佈,他要成親了。他說這話的時候,鄭參剛好從家裡回來。他將藥廬搬到了上官流嵐的墳邊,每日在那裡就醫問診,開課收徒。
鄭參進來的時候,上官流清剛好到了門口。她從轎子裡出來,一派矜貴溫和,她掃了旁邊一眼,同鄭參道:“鄭大夫,我話想同您說。”
鄭參冷笑了一聲:“我是來見我兄弟的,和大人沒有什麼關係。鄭參不想,也不願見您這種人渣。”
上官流清沒有說話,面上依舊笑容溫和。她旁邊小廝激動起來,被她用扇子按住。
上官流清抬頭看向鄭參,神色坦然道:“我不過是來完成大姐的遺願而已,鄭大夫答應不答應,是您的事。”
“當年大姐同我協定,她會將上官家的毒瘤連根拔起,把一個乾乾淨淨的上官家交到我手裡。作為對她的回報,我將迎娶你。”
“她說,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你能當上上官家的主君。”
鄭參沒說話,全場一片靜默。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拒絕時,他竟低頭笑了起來,溫柔地說了句:“好啊。”
“可是——”他抬起頭來,那雙盲眼中全是溫柔,“我要嫁給她,不是嫁給你。我要進你們上官家的族譜,成為她的主君。”
似乎沒有出乎意料,上官流清點點頭。
不日後,鄭參與上官流嵐冥婚。他穿著火紅的喜袍,抱著掛著紅布的上官流嵐的牌位,舉辦了一場盛大的婚禮。當天晚上,他回了藥廬,在上官流嵐的墳邊上,飲了一杯又一杯。
上官流清穿著水藍色的袍子,坐到他身邊來,自己給自己斟酒。
“鄭參,”她開口出聲,有些茫然,“你說愛一個人,會有相忘的一天嗎?”
“不會。”
“如果不會,”上官流清低頭瞧著酒杯裡的人影,“我等又該,如何度過此生?”
鄭參沒說話。他慢慢睜開眼睛,他明明什麼都看不見,卻似乎是能看到一般,凝視著某個方向。
“流清,你是不是難過?”
上官流清不說話。
鄭參接著道:“你愛著歡喜吧?可你的愛來得太晚了,他和流嵐一樣,早已埋骨在黃土中。可是流清,這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流嵐死了,可我活著,我知道我和她相愛,我用我的餘生回憶她,愛她,好好生活。我有很多願望和理想,人生從不止於愛情,而且我已經擁有愛情,這有什麼難過的呢?”
“她活在我身邊、我心裡,我難過、開心,她都始終陪伴著我。我有什麼話就和她說,等我老了,死了,黃泉路上,她也一定在等著我。所以流清,我們都是擁有愛人的人,你我有什麼好難過的?”他站起身,拍了拍上官流清的肩,彷彿一個長輩一樣,溫和地說,“好好活著,你姐姐會一直等著我,歡喜也會等著你。我很慶幸,也很幸福,能遇到流嵐,能得到她的愛情。”
說完,他喝完最後一杯酒,摸索著拿過青竹杖,敲打著,回了屋子。
上官流清沉默著飲下了杯中的酒。
過了些時日,鳳三正式成婚。
成婚當天,眾位兄弟玩鬧著說要拋繡球,比武招親。一圈人圍著抽籤,誰抽中了誰就去比武招親。
當發現是溫衡拿著最短的竹籤時,所有人沉默了一秒鐘。
牡丹道:“這是註定嫁不出去的主啊,誰打得贏溫衡啊……”
溫衡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鳳三揮了揮手道:“管他呢,反正大家就是看個熱鬧。”
說幹就幹,一行人隔了幾天就在街上擺了擂臺。溫衡穿著華麗的黑衣,坐在二樓,含笑瞧著眾人。那略帶著書生氣的精緻相貌一出現,擂臺就炸了,一個又一個人飛上來,一個又一個人被踢下去,擂臺上亂作一團。
鳳樓的兄弟們看戲一樣拍手鼓掌:好好好,精彩精彩,好多年都沒看過打得這麼爛的比武了……
擂臺打了一天,終於來了些高手,眾兄弟也沒放在眼裡。
本來擂臺上只剩下三個人,局勢也已經明朗,溫衡正等著出手收拾最後一個結束這場鬧劇,一個女子猛地被一個黑衣人踢到了臺上。那女子翻身一滾,躲過了黑衣人追砍而來的一刀,一瞬間,擂臺上就出現了十幾個黑衣人,紛紛圍住那女子。
“這是什麼情況?”嗑著瓜子的鳳三愣了愣。
影三看了一眼道:“被追殺的。”
“喲,這姑娘挺眼熟啊。”牡丹咬著西瓜道。
夏螢瞧著他,寵溺地給他擦了擦嘴角,溫和地說:“別弄髒衣服。”
牡丹朝著夏螢擠了擠眼。
沈從皺起眉頭道:“這個,好像是武林盟主蘇少沐。”
話音剛落,所有人齊齊看向了擂臺。
“她一定要贏!”
“必須贏!”
兄弟們腦海中只有這一個信念。
而二樓的溫衡看著被圍困擂臺上的女子,慢慢收了笑容。他眼裡有詫異,有驚疑,有慌張,有欣喜,一時所有情緒亂作一團,不知如何是好。
鳳樓的人都悄悄靠近了擂臺,將擂臺悄悄封鎖起來。所有黑衣人只要一離開擂臺,他們立刻把黑衣人扔回去!
不能離開這個擂臺,一定要幫助蘇少沐在擂臺上打贏!
於是在重複了十幾次把黑衣人抓起來,毆打半殘,扔回去的行徑後,蘇少沐手執長劍,站在橫七豎八的屍體間,喘著粗氣,成為了唯一的贏家。
而一開始剩下的三個高手,早就被這血腥的場面嚇跑了。
蘇少沐喘著粗氣掃了一眼四周,這時候,一個面容俊美的黑衣男子從二樓翻身而下。
高手,這是個頂級高手。
身負重傷的蘇少沐看著那人朝她走來,捏緊了劍。
那人走到她面前,停下步子,看著她,臉色變了又變。
他長得太好看,似乎是很多年前,她就已經遇見過他,只要再見,就無法忘懷。
蘇少沐呆了呆。
溫衡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推我一下吧。”
蘇少沐:“……”
溫衡拉起她的手。他的手冰涼而寬大,蘇少沐還在愣神,他已拉著她的手往自己胸前一推。一瞬間,溫衡似乎是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推了出去,直接摔下了臺子!
牡丹趕忙一手撈住他,咬著牙低聲在溫衡耳邊道:“這出戏太浮誇了!”
溫衡面色不改,抬起頭來,看著臺上驚呆的蘇少沐,艱難地說道:“閣下果然好武功,溫衡願賭服輸。”
蘇少沐還是一臉蒙的。
也就是這瞬間,周邊響起了歡呼聲,所有人拍著手道:“成親!成親!”
蘇少沐回神,終於發現了不對勁。
她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擂臺上,周邊圍了一圈笑眯眯的男人。緊接著,她就看到這個臺子旁邊掛著一個巨大的條幅,上面寫著“比武招親”。
她心下一慌,忙道:“諸位,這是個……”
“蘇少沐。”話音未落,方才那被她輕輕一推就飛到了臺下的黑衣男人瞬間就出現在她身前,挽住了她的腰,將她所有言語的堵在了唇邊。
他那麼認真凝視著她,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漠北皚皚白雪。明明她不記得自己去過漠北,明明不記得自己見過這個男人,卻覺得無比親切。
“我們成親吧。”
那個黑衣男子似乎是用了莫大的勇氣,才道:“如果你未曾來,那我不會招惹。可你既然來了,我就不會讓你離開。”
蘇少沐沒說話。她呆呆地看著那個男人,突然覺得,娶了他,似乎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直到晚上拜堂的時候,蘇少沐也沒怎麼搞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等她帶著溫衡回家,便聽到所有奴僕跪在地上喊:“主君好!從此我等聽從主君差遣,主君喊東絕不往西,主君打盟主我們遞鞭子。”
那個男人溫和地笑著說了句:“眾位多慮了,我打她怎麼需要鞭子呢?”
她心裡那種詭異感更甚了。
後來她抱著孩子和剛剛幫她清理完馬賊的溫衡聊天,她說道,她覺得他們的愛情實在是太離奇、匆忙、不慎重。
溫衡微微一笑,抹乾淨臉上的血,低頭親了親她。
“這大概,就是上天註定的因緣吧。”他說。
天註定的因緣,哪怕我離開你,哪怕你忘記我,哪怕我們各奔東西,兜兜轉轉,你總會回來,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沈從站在旁邊,看著溫衡,微微一笑。
“看來溫衡哥不需要我們相助,那阿從先行一步了。”
說完,他帶人策馬離開。
一個少女打馬匆匆從溫衡邊上跑過,突然又拉緊了韁繩。
“溫衡哥,”那少女滿臉認真,“你瞧見沈從了嗎?”
溫衡眼底全是笑意,指路道:“往西邊去了。”
“格老子的,又跑!”少女怒斥了一聲,便策馬趕緊追了過去。
沈從遙遙看見那少女過來,鬼使神差,突然就停了下來。
少女一路疾馳到他面前,看見他停下等她,不由得有些詫異,驚疑道:“你為什麼停下來了?”
“等你啊。”沈從笑眯眯地開口,打馬到她身邊。
少女狐疑地看著他。
沈從看著面前的人,她那麼堅韌,那麼開朗。似乎舒家的人,都是這麼明朗。和他們這些從陰暗裡爬出來的惡鬼不同,她們坦誠、堅韌、善良,愛一個人,就認真去愛,不猜疑,不背叛,給予全部的信任和真心。
他呢,小心翼翼,步履維艱,不斷試探、懷疑、嫉妒。
可她從來沒有在乎過,一直跟著他,跑過了萬水千山,也許還能跑過未來的無盡歲月。
他忍不住笑起來,滿臉溫柔地看著她。
他看向遠方,想起方才溫衡的話,輕聲道:“就算是天註定的姻緣,也得兩個人努力才行啊。”
“舒喜,”他轉過頭,看向旁邊貓一般的少女,“我帶你回家吧?”
“好啊。”舒喜不無遲疑地應聲。
沈從朗笑一聲,和她並肩策馬離開。
回到楚都後,沈從收到了邊境花陌的來信,他要迎娶一個願意為了他女扮男裝的副將。這個副將陪了他很多年,他或許一生不會忘記魏楚安,但是他已經有了重新愛一個人的勇氣。
為此沈從特意去找了顧薔笙。
顧薔笙笑得趴在桌子上,點頭道:“很好,很好,看來我不再是個異類了。”
於是不久後,沈從帶著沈夜的批覆,奔赴華州,參加花陌的婚禮。
花陌婚禮那天,一向貧瘠的華州主城煙花齊放,與此同時,金河在家摟著嬌妻美妾,昆吾在崑崙宮坐看皚皚白雪,牡丹被夏螢罰跪在地上,溫衡在逗弄孩子,鄭參在為病人看病,上官流清批著案宗,沈夜和舒城在教沈華寫字,沈從拉著舒喜,低下頭,吻向她的額頭。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歸屬,從此山河歲月,安寧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