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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寅雖然沒露臉,但聲音大家都聽出來了。

更稀奇的是,陸寅下午對他們說了一篇子的話,音調不疾不徐,始終冰冷,可對簡之顏只是短短一句話,裡面包含了N種語氣——

怎麼那麼笨,忘帶電話。

怎麼那麼晚,還沒散會。

是陸先生的埋怨,是陸先生的心疼。

別人觸不到的高貴,在簡之顏這裡是唾手可得的日常。

原來陸先生不是肉身塑的金菩薩,人家有喜怒哀樂的,得看對誰——

“那個……咱們繼續開會。”

簡之顏出聲提醒,影片的幾個人,猶如夢醒,壓住眼底一閃而過的豔羨。

大家找回話題,繼續開會,不過這一次,他們開了二倍速,大約十五分後,會議在友好的氣氛中宣告結束。

簡之顏返回臥室,陸寅正在看手機,不知道遇見什麼事,他眉眼有些冷淡。

“我開完會了。”簡之顏出聲。

陸寅思路被打斷,但也沒露出什麼情緒,反而微笑著問,“開會怎麼開這麼久?”

還不都是因為你。

簡之顏心裡腹誹,臉上笑笑眯眯地說。

“大手筆大製作,老闆投了那麼多錢,我們底下人哪敢怠慢,當然要好好工作了。”

這話帶著促狹,還有點小放肆。

陸寅聽了,跟著笑了聲,是對簡之顏越來越縱容的態度。

簡之顏也越來越喜歡陸寅好脾氣的一面,和他纏粘了一會兒,“我去洗澡,你要累就先睡,不用等我。”

她抓了條居家裙,進了浴室。

女人家保養精細,光洗頭就要半天,洗完還有護理環節,從頭到腳,一通忙活下來,一個小時已經過去,她以為陸寅沒耐心等早就睡了,便輕手輕腳回到臥室。

只見陸寅半躺在床上,正拿手機在看。

他看見簡之顏出來,抬了抬眸,又繼續去看手機上的內容。

簡之顏掀開被子,從另一側上床,隨口一問,“這麼晚了下屬還在找你嗎?”

“只是垃圾簡訊。”

陸寅熄滅手機,放在床頭櫃上。

簡之顏不甚在意,按掉房間最後一盞小燈,房間陷入朦朧中。

簡之顏有個習慣,睡覺不會把窗簾全部拉上,她喜歡留個一指寬的縫,讓月色透進來,不至於陷入絕對的黑暗。

她怕黑,從小時候就開始怕黑,一直到成年之後,還沒什麼長進。

本以為這輩子都這樣了,可後來遇見了陸寅,夜晚不止有了綺色,更添了安全感。

習慣性的,簡之顏滾入陸寅懷裡,她腦中升起個有趣的想法,偷偷訴在男人耳邊。

“你知道我為什麼願意和你當炮友嗎?”

陸寅挺感興趣的。

“為什麼?”

“古時候有說法,石獅子可以鎮宅,我覺得你可以鎮床。”

陸寅瞥了簡之顏一眼,手臂收緊。

“需要我現在為簡小姐做法嗎?”

語氣到咬字都叫人浮想聯翩。

簡之顏半張臉悶在被子裡,咯咯發笑,但很快她的聲音被人搶奪,換成一陣微涼的深呼吸。

她條件反射般說,不。

可一切都晚了,牛鬼蛇神,管它什麼,陸寅攥住的是一把寶劍,揮退所有魔障,然後衝鋒陷陣。

今晚可能又睡不成了,好在第二天又逢週末,兩人睡到接近中午,醒來後又鬧了一會兒,這才慵慵懶懶的起來。

這算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週末,陸寅不用應酬,簡之顏也不愛出門,兩人叫司機採買了不少食材,就在家裡弄點吃的。

下午,簡之顏提議看電影,“都是導演給留的作業,要不你陪我看,反正我們也沒進過影院,就當約會了,好不好?”

陸寅哼笑:“你聽說過哪個員工敢拉著老闆一起加班的?”

有人嘴上傲嬌,但身體還挺聽話,往沙發一坐,當女友的人肉枕頭。

光影晃動,電影開場。

這是一部長達三個小時的愛情片,背景是二戰時代,在戰爭來臨前,一對年輕男女互生情愫,本來約好訂下終身,卻因為戰爭到來,飄零失散,數年後,兩人再相遇時,已經各自擁有家庭。

高潮處,兩人在一個窄巷裡躲雨,畫面斑駁,背景昏暗失落,女主角終於按捺不住,說出心底遺憾——

沒錯,你的感覺沒錯,我愛你,我還愛你,可能永遠愛你。

簡之顏看到這裡,有些淚目,她怕讓陸寅看到自己這副樣子,顯得孩子氣,便枕在陸寅腿上,蹭了蹭眼睛。

電影結束時,簡之顏坐起來,伸了伸腰,讚歎,“果然是好萊塢的影后,從少年到老年,那麼大的年齡跨越,都演得入木三分。”

陸寅其實不太喜歡這種電影,太文藝,太煽情,就顯得特別刻意。

現如今,誰還願意為這種作品買票進電影院?

陸寅從商人的角度,看完全片,得出了浪費時間的結論。

不過,簡之顏喜歡,他也不想說掃興的話,反而鼓勵她。

“好萊塢影后可以的,你也可以試試。”

“我嗎?”

簡之顏受到啟發。

陸寅去廚房取一瓶純淨水,回來擰開喝了一口,未及下嚥,簡之顏忽然迎上來,叫了一聲,艾迪。

艾迪是電影裡男主角的名字。

在短短的一分鐘的時間,簡之顏似乎已經入戲了,她面帶虔誠地看著陸寅,念她記憶中的臺詞。

“在你走後的那段時間,我看哪裡都是你,哪裡卻都沒有你,我不得不找個人,才能熬過那段糟糕的日子……明明我已經可以向前了,可為什麼你又回來了,還逼我不得不承認——”

簡之顏輕輕的停頓,之後,她的聲音帶著空靈的輕顫,說。

“沒錯,你的感覺沒錯,我愛你,我還愛你,可能永遠愛你。”

陸寅一愣。

這句臺詞明明來自電影,可它從簡之顏口中,被再次念出來的時候,好像有了某種變化。

他慢慢把瓶蓋擰回去,跟著時間一起變得沉默。

直到簡之顏眨了一下眼,剛才情緒一掃而空,她笑起來,“在現實生活中飆戲,是不是有點尷尬。”

陸寅低頭,笑了一聲。

真的是在飆戲嗎。

可他從沒在哪個演員眼裡,看到那麼真誠、那麼純潔、那麼熱烈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