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專案本來都拿下來了，只差籤合同，哪知道銀杉資本突然摻一腳，還自動降價10個點，怎麼算都不賺錢……”
“不賺錢的買賣，之雷為什麼一定要跟咱們搶呢？”
縱橫商場幾十年，陸見琛都想不透的事，簡之顏一下就想到了。
她身體微微側坐，原本面朝陸夫人，一聽見陸見琛的話，她眼尾的餘光，默默地開始留意陸寅。
陸寅也注意到了，但他沒去看簡之顏，而是低頭，挪了挪蓋盞，慢飲一杯餐後茶。
兩人氣氛變化，叫陸見琛有所察覺，他垂眸去想，心思一動，問簡之顏。
“你哥哥知道你簽了中駿旗下的經紀公司嗎？”
廣告都鋪天蓋地了，人盡皆知的事，自己哥哥知不知道，簡之顏不是很確定。
“他……應該知道吧。”
聽話聽音。
“我懂了。”
陸見琛笑了，“原來是陸寅，你拐了人家妹妹，難怪之雷不高興。”
簡之顏去看陸寅，他不帶絲毫隱晦地笑，昭示著，即便被人整也心甘情願的態度。
這叫簡之顏難言。
年輕人都喜歡光鮮的工作，簡之顏想進演藝圈，陸見琛覺得沒毛病，自己兒子助人為樂，也沒毛病，至於簡之雷，當哥哥的，擔心妹妹，那更加沒毛病了。
他沒深想過這裡面的門道，在一個老牌商人眼裡，商場上小打小鬧沒關係，只要別是大恩怨，都不是問題。
“算了，一個專案之雷做就做了。”陸見琛轉向陸寅，“人家妹妹在你這兒，可不能岔子啊。”
陸夫人心疼兒子，反斥丈夫，“剛才我都交待過了，你又說一遍，好囉嗦呢。”
“是，夫人說得對。”
陸夫人：“這頓飯，罰你請客。”
“我請我請。”
陸見琛笑著討饒，一點看不出在外呼風喚雨的架子。
陸夫人跟著笑，似乎是惡作劇得逞了，她還衝簡之顏調皮眨眼，簡之顏會心一笑，有點羨慕這樣的家庭關係。
從餐廳出來，四人分兩路走。
陸見琛和陸夫人坐一輛車，陸寅則被安排送簡之顏。
因為簡之顏自己也開了車，陸寅開她的車，司機老朱則開車跟在後面。
路上，車窗落下一條縫，夏夜涼風鑽進來，簡之顏下意識壓了壓前額的碎髮，忍不住說。
“你父母的感情真好。”
陸寅揚眉，笑了一聲。
“你怎麼看出來的？”
“吃菜夾菜，吃蝦剝蝦。”簡之顏細說，“這難道不是顧家男人的標配嗎？”
陸寅隨口一答：“確實，電視劇裡都這麼演。”
簡之顏察覺到他的不以為意，反問：“難道不是嗎？”
“你作為外人，可能和我從小看到的不一樣。”
陸寅一直平視前方，偶爾拿眼尾掃向副駕，看的卻是右耳燈，接著，他娓娓道來。
“我小時候，他們關係很差總吵架，原因大多都是我爸，他又跟哪個女明星好上了，又跟誰曖昧了，我媽仗著家境好，把我爸也鬧得夠嗆。”
“兩人最離譜的一次，是過年的時候，吵得掀了桌子，熱湯灑到我腿上，我大哭，他們一邊叫人送我去醫院，一邊還在吵……那年我七歲，躺在床上度過了人生第一個寒假。”
簡之顏張了張口，沒有出聲。
沒有哪個豪門，喜歡把一地雞毛灑在門前讓人看。所以，她對陸寅會講的家事，完全沒有預期，但聽到了之後，她又為小時候的陸寅感到由衷的難過。
“那後來呢？”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陸寅卻一直平靜，彷彿在說別人的事。
“後來，我燙傷這事，驚動了長輩，長輩們終於看不下去，出來調停。”
“當然離婚是不可能的，他們達成了分居的共識，一分幾十年，兩人各玩各的，誰也不用不平衡了，這麼一來，我父母的關係反而變好了。”
“這就是你今天看見的他們。”
外人眼裡的恩愛夫妻。
簡之顏一時失語，握著安全帶的手，不自知地已經抓緊。
“陸寅，這是你不婚的原因嗎？”
“一段有毒的關係，哪怕它帶上了婚姻的光環，它依舊有毒；相反，一段舒服的關係，有沒有婚姻，它都可以令人愉快。”
“婚姻也好，訂婚也好，它們都是形式，我更看重的，是一段關係本來的面目，夫妻並不比炮友高貴，之顏，你懂我的意思嗎？”
也許是因為紅燈亮，也許這才是陸寅今晚想說的話，他終於肯直視她了。
男人聲音低沉而平靜，平移而來的目光，像深淵中凝望的眼睛，無端叫人心顫。
簡之顏垂頭，眼中幾無情緒，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懂，還是再一次的心軟了，神使鬼差地點頭。
“我明白。”
好像她才是做錯事的那個人。
陸寅大度，釋然一笑，摸摸她的頭頂，“好乖。”
抵達簡之顏公寓樓下，陸寅幫她把車泊入位置，簡之顏解下安全帶，拉門下車，陸寅推開另一側的門，繞過車頭，與她在另一側匯合。
“鑰匙。”他遞給她。
簡之顏接過，說了聲，謝謝，今晚就此結束，可在轉身前的一刻，她還是沒忍住，說。
“都是因為我，我哥才和你搶生意，抱歉。”
城市天空裡的星子，那樣稀有，都不及簡之顏此刻的眼睛，溼漉漉，無辜到純粹。
自詡什麼女人沒見過的陸寅，差點沒被擊潰，忍住了自己，才沒有走過去，一把將人摟住。
“上去吧。”他說。
看著背影，走過明亮的大堂，被自動上鎖的玻璃移門遮住視線，他才走向自己的車，可並沒有馬上上車。
他靠著，點了根菸，急需釋放心頭慾望。
簡之顏進了屋，連拖鞋都沒換，光腳走到窗邊，藉著黑暗的掩護，她可以肆意的打量樓下的人，陸寅果然還沒走，站在樓下，單手插在口袋裡，另一手鬆散地送到嘴邊。
一連兩根，他的眼睛望著戶外綠化中的某一處，慢慢踱步，不知道在想什麼。
最後，菸頭捏在路邊的熄煙器裡，他忽然抬頭，衝著簡之顏房間的方向。
